《今夜此后的我们》何以辰安

7、要求（一）

　　受到章云栾的惊吓，我一整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打开门时，连源澄都看不下去了，给我放了一天的假。
　　“我要两天假。”我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说道。
　　“不行，明天上午有杂志访谈，下午是新CD录音，你得来。”
　　“你怎么把工作安排得这么紧……但是我弟叫我回家，我真的去不了啊……你往后安排一下行……”
　　我正不耐烦地抱怨着，可是话没说完就被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猛地睁开眼并支起上身查看情况，发现是源澄把手里的文件夹砸在了玻璃茶几上，面有愠色地盯着我。
　　“你弟弟是什么来头？我直觉你很怕他。”
　　我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又躺了回去：“没什么，不是亲弟弟，我以前太宠他了而已。”
　　“宠？呵，”源澄冷笑一声，“昨天你瘫在地上的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见，情急之下的求救眼神可不是你现在一个字就能敷衍我的。章云清，你有事瞒我。”
　　我咬紧牙关不想回应关于章云栾的咄咄逼人的提问，事实上我也有一和章云栾碰面就被源澄起疑的心理准备，但，羞于启齿的事，我绝不可能说。
　　“抱歉，只有这件事我不想告诉你。”
　　“那你告诉我，《审判》是不是与他有关。”
　　“……是。”
　　长久没能等来源澄的回应，仿佛他也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坐到我床边，伸手整理我额前的碎发，柔声道：“活动帮你延后一天，明天回去好好和你弟弟交流一下解开心结。另外，你可能不知道昨天他看向我时的眼神，那是看见敌人才会露出来的，凶狠阴戾。”
　　“我尽力。”
　　说完，我便在源澄轻柔的抚摸下，慢慢陷入梦乡。

　　我从来都知道章云栾不是我的亲弟弟，所谓亡妻在外寄养的孩子，也不过是父亲的虚假说辞。
　　母亲于我七岁时过世，她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也是个极为慈爱的母亲。父亲打理家族产业中的一环就十分忙碌，母亲自我出生后便与我形影不离，我从未见母亲怀过另一个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意味着将来我只有接手父亲留给我的企业这一条出路，如果我拒绝或者是做不好，我所拥有的一切将拱手送给家族的其他人。
　　所幸在母亲的帮助下，我提早发掘了自己的艺术潜能，这也使得母亲过世后，父亲不顾家族人反对，以强硬的态度让我就读了音乐学院。
　　然后，父亲就带来了章云栾。
　　他除了眼眸与父亲相像，其它的身体部位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更别说我们怎么可能有兄弟相。
　　这个一切都与我、与家族格格不入的男孩，在父亲的暗箱操作下，名正言顺地入了家族的户口，还成为了父亲指定的接班人。音乐学院毕业后，为了让章云栾更好地融入到家庭生活里，父亲让我与他上同一所学校，不过是我在高中部，他在初中部。
　　我本来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拉着我喜欢的小提琴，暗恋着我喜欢的姑娘，享受着我喜欢的生活。
　　直到我高中毕业的那个晚上。

　　在酒店彻底放松了一天，精神才有些好转，我磨磨蹭蹭地快到中午才开着车向家驶去，一路上还是有些心悸。
　　李叔得知我和章云栾都回来，昨天就已经告知了父亲，我刚把车开进庄园就体会到了父亲愉悦的心情，他居然能在庄园里放十几个大氢气球，每个气球下面都拉着条幅，写道：“热烈欢迎两位儿子回家”。
　　我简直要怀疑父亲是不是向逼我立刻掉头滚蛋。
　　好在我爱父心切，容忍了他不理智的行为，平静地跟着李叔进了书房。
　　然而，章云栾也在。
　　他与父亲同时转头看向我，我只能堆起笑脸去回应父亲，不想和他对视。
　　“你们俩这是商量什么机密呢？”我瞄了一眼铺了满桌的文件，走过去给坐在椅子上的父亲捏肩。
　　“你想知道吗？”父亲一边惬意地享受我的服务，一边开始逗我。
　　我索性也陪他玩，说道：“洗耳恭听。”
　　“得了吧，你那俩眼也就看乐谱厉害点，高中数学还是云栾给你补的。”
　　看看看，这就是我的老父亲，见面没过三句话就来怼我，还净挑我不想面对的事。
　　我立刻放下捏肩的手，冷漠道：“……午饭不吃了，我这就出国。”
　　“不行！不准走！”
　　父亲还没说话，章云栾倒是先站起来了呵斥我了。
　　在父亲面前我不好驳了章云栾面子，只好扮演一个像以前一样的温柔哥哥的形象，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好好好，哥哥不走。”
　　章云栾虽然乖乖地坐回去了，但双眼仍盯着我不放，其中夹杂着浓烈的感情。父亲了然般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后赞叹道：“嗯……还是云清你会宠弟弟，兄弟感情挺好。”
　　废话，我不宠他，他立马就能反咬我一口，艺术道路还是小事，人生清白可不能再被玷污了。
　　“哥，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不清楚……目前行程安排有两个月的，这之后就离开。”
　　实际上这次的计划足足有半年，两个月根本不够源澄立足。只不过面对章云栾，我本能就想减少和他的接触。
　　我这番话出口，书房里的氛围就有些僵了，父亲也没接过话。过了一会儿，父亲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兴奋地拉住我的手，神采奕奕道：“这几年在国外……有没有交女朋友？不是说外国的年轻小姑娘都喜欢咱们国内的帅哥，肯定有很多人追你吧？云栾是弟弟，我得先操心你。”
　　？？？
　　我的笑容都要破掉了，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问题啊？！难道父亲觉得我这几年是出去游戏花丛了？
　　可惜我不仅没去过花丛，我甚至一直在草地上，还是那种长不出花的荒草地。
　　“以哥的性子，有女朋友早就炫耀了，不可能这么安静。”章云栾风轻云淡地说，仿佛对我的性格了如指掌。
　　他说完话我便想起来了金诗雅，他这是有女朋友了也不敢告诉父亲？
　　我偏不想让他如意。
　　“还说哥哥我呢，云栾你和我师姐的绯闻都满天飞了，什么时候以弟妹的身份带她来见见父亲？”
　　“哟？云栾有喜欢的人了？”父亲更高兴了，“还是云清你师姐？叫我想想是谁……金……金诗雅？可以呀云栾，诗雅是个好姑娘，又有才华又好看，跟你挺搭的。”
　　我以前怎么没觉得父亲有一颗八卦之心呢？
　　章云栾气急败坏地看着我，说道：“绯闻只是绯闻，我喜欢的人不是金诗雅，哥你想太多了。”
　　“由绯闻做开端，深入发展也不是不可能啊，别这么急着否定。”我不依不饶地怼回去。
　　“云清说得在理，我挺喜欢诗雅这姑娘的，有机会带她回家吃个饭。”父亲同意道。
　　章云栾嚯地站了起来，冷声说了一句“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娶她。”，然后就快步走出了书房。
　　父亲哑然地看着章云栾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久才问我道：“每次和云栾谈这种事都会生气，他是有多讨厌异性？”
　　“还不是父亲你给他压力太大了么，我估计他现在只把公司当老婆。”
　　“那也得看他能不能给我生个小公司了，他要有这本事，我就给他办个证。”
　　我刚要哈哈大笑，但忽的愣了一下，然后机智地问道：“爸，公司法人代表是谁？”
　　“……你闭嘴。”

　　欢乐和谐的家庭生活和六年前无异，连饭菜的口味都和以前一样。甚至我的手也和以前一样，总是控制不住地想给章云栾夹菜。天知道他刚来家里的时候是有多瘦，那时候他克制又拘谨，每顿饭我都得不停给他夹菜他才能吃得很多，之后身体就慢慢地长得壮了起来。
　　“哥，你手抖什么？”章云栾窦得问我一句，我被吓到，连带着手不听使唤，夹好的菜便不小心掉在了桌子上。
　　我赶紧夹了别的菜，掩盖住慌张，沉着道：“没什么，不知道吃哪个而已。”
　　“那就都吃点。”父亲慈爱地把盛着肉汤的盆往我这边推了一点
　　章云栾默不作声，只是筷子叨向了时蔬盘，然后送到我碗里。
　　“谢谢弟弟。”我客气又生疏地说道。
　　章云栾没理我这话，反而说了句别的：“吃了饭来琴房。”
　　“又让你哥拉琴给你听？”父亲笑道，“云栾你真是离不开你哥啊，打小就总这样。”
　　关于琴房，我和章云栾还真是在那里度过了很长的时光。每天晚上和周末的下午我都会在琴房练琴，渐渐融入家庭生活的章云栾便总是偷偷带着一堆作业来找我，他也不出声打断，只是在窗边的桌子上乖乖地写作业。后来某一天父亲回家偶然发现章云栾在琴房写作业，以为打扰了我练琴，便很严肃地训斥了他，我还急急忙忙地向父亲解释，替他开脱。那之后，父亲便由着他来，久而久之，竟然成了默认的行为，一旦看见章云栾乖乖地在他自己的书房里学习，父亲就会觉得是我在偷懒，反而会监督起我来。
　　“哥拉琴好听。”章云栾简明扼要地回复。
　　父亲赞许地点点头，说道：“说得对，云清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小提琴演奏者，还好当年没埋没他。”
　　我跟着父亲的话笑了起来。
　　还好当年没埋没我，还好当年把章云栾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