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此后的我们》何以辰安

6、首演（二）

　　我给源澄发了短信，告诉他金诗雅已经走了。他没有理会我，可能还在陪着老师。
　　黑暗的尽头永远是光明。
　　可是我的黑暗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源澄独自回到了后台，他有些疲惫地坐进椅子里，随手拿了瓶水就猛灌。
　　我看他这样子忽然觉得十分好笑：“怎么了？跟老师说你的商业计划了？”
　　“对，把我的宏图挑了一点跟他说了。”源澄承认道，“他说回去考虑一下，不是很想就这样答应我。”
　　“那当然了，老师是个成熟稳重的人，而且他不是很喜欢把古典音乐商业化。”
　　“不喜欢就不会来，他只是没想好怎么做才能名利双收。”
　　“你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关键是你拿得下吗？”
　　源澄放下水，有意向我挑了眉，说道：“有你在，国内我不会碰到铁板。”
　　我忍不住冲他回敬了一个白眼，感叹道：“我可真是个苦力啊。”
　　源澄笑嘻嘻地走过来把车钥匙拿出来在我面前晃了晃，仿佛安慰般地说：“今晚庆功宴就放过你，我去开车来把你送回去。”
　　我是一向不喜欢应酬，源澄这话可算是正中我的靶心了。

　　从音乐厅出来的时候我居然一眼就看见了章云栾，他把车停在街对面，自己则将身体倚在了驾驶席的车门上，夜晚繁星高悬，他口中叼着的烟的火光像是异色的星光，我远远看着，心中有些发怵。
　　“附近停车场有点远，你等我一下。”
　　源澄向我解释后便去取车，我微笑地目送他离开，但是视线不敢再转回来。
　　刚刚只是一眼，就发现他的轮廓和以前区别并不大，仍然是棱角分明的脸和完美比例的身材，只是个子似乎比以前还要高。
　　我拎着琴盒站在街边，散场后的音乐厅周围已没什么人和车经过，刻意扭头的姿势看起来十分别扭，但我隐隐觉得章云栾在看我，这让我的身体动弹不得。
　　良久，我看见远处有辆车开着双闪向我驶来，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源澄来得及时。
　　“走吧。”
　　我趁着汽车挡住章云栾的瞬间快速上了车，后视镜里章云栾的身影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拐角。
　　“你好像有心事。”源澄突然问道，“刚才的表情实在是很不自然。”
　　“有吗……”我别开头，闭上眼睛疲惫地回答他，“可能是累了吧……”
　　“那你多休息，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忙完这阵我们先回巴塞罗那。”
　　“好。”
　　我不禁想我这才回来几天，还没有见到父亲，这么快就回去我也有些于心不忍。说来更巧，这几次回家都没有见到章云栾，却在刚才那种状况下猝不及防地见了，也真是够尴尬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直到我回到巴塞罗那之前都不要跟他交流。
　　庄园的位置十分远，夜已深我和源澄都不想再跑，便决定找个酒店住下。电话预约后很快便到达地点入住，源澄挑了我对面的屋子，彼此道了晚安然后关门。
　　我一头栽到床上不想再动，接连一周的高强度合奏搞得我身心俱疲，抽空回家还要战战兢兢生怕和章云栾碰面，可以说我这段时间是在强撑了。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我打算明天问问源澄有没有兴趣先在国内旅游一番。当然前提是我得说服父亲，我还没有跟他提我想接着回巴塞罗那的事，我知道他不想再让我离开他身边了。
　　可是父亲……我的心病还没能医好。
　　我害怕章云栾——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梦寐以求的现状，很可能都会被他毁掉。
　　但是我不能舍弃他，没有他，我也一样没有好下场。
　　“咚咚咚。”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没有叫前台服务，可能是源澄又有事来商量？
　　我摸上门把手正要按下，一道冷酷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进来。
　　“章云清，开门。”
　　我颤抖着收回手，心跳如擂鼓。
　　章云栾……是章云栾……他怎么跟过来的？
　　我的双腿不可遏制地后退，脑海里渐渐浮现起六年前那副肮脏的画面，他在我头顶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极端的痛苦冲击着我的身体和心灵，我如困兽，挣脱不开他双臂的牢笼，听着他虚假的甜言蜜语。
　　“我喜欢你，哥哥。”
　　我失了神般瘫坐到地上，一时间满心只有一个想法——逃。逃回巴塞罗那，逃到再也不用看见他的地方。
　　“嘀——”
　　门锁打开，我还未来得及挂安全锁，章云栾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了，哥哥。”章云栾把前台的管理钥匙卡随手一扔。
　　我想他一定是看见了我万分惊恐的表情，所以他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回去看父亲也不告诉我一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啊，团团圆圆的多好。”
　　他伸手用力地抓住我的胳膊，温言细语道：“走吧哥哥，我们回家。”
　　“云栾，你别为难我。”我努力地强装镇定，“我刚演出完很累了，什么事我们放着明天说好吗？”
　　“哥哥会跑掉。”他盯着我的眼睛，目光中有着笃定，“还有，哥哥今天的演出，好像和别的人合奏了。原来诺言在哥哥眼里就这么不重要吗？”
　　我的心又下沉了一分。
　　“云栾……”
　　“章云清！你竟然骗我！”他突然暴喝，眼神变得凶狠，手上力道愈强。
　　我浑身一震，顿时哑口无言。
　　“云清？”伴随着开门声，源澄的声音从章云栾背后传来，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现状，“这是哪位？”
　　章云栾向我冷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向源澄伸出手去：“您好，我是章云清的弟弟，章云栾。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源澄先是惊讶了一阵，才赶忙伸手和章云栾握住，半是不解半是礼貌道：“我是云清的上司，源澄。音乐会结束得有些晚，这都快后半夜了还劳你过来，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先安排您在隔壁休息一下，明天再说也不迟？”
　　“不用安排在隔壁，”章云栾说道，“我们兄弟打小就睡一张床，今晚就不让您破费了。”
　　我向源澄投向求助的眼神，但是似乎章云栾来得太过突然，源澄一时半会儿也没弄清楚我和他之间的隔阂，便难以张口。章云栾站在我和源澄之间，双手揣进裤袋，仿佛在催促源澄快点离开。
　　“那……云清我明天来叫你……”源澄说完，便犹豫着离开了房间。
　　屋里就剩下了我和章云栾，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我们保持着源澄离开时的姿势，谁都没有动弹。过了许久章云栾才转过头来，我和他目光相接，发现他眼神已不似刚才凶狠。他走过我的身边，神态自若地坐到了床上。
　　我摸不清章云栾的心态，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甚至我觉得自己此刻瘫坐在地上活像个傻子。于是我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向浴室走去。
　　“哥哥，我上个月过生日了。”章云栾突然说，“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停下脚步，倚着墙努力微笑道：“生日快乐。”
　　章云栾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他沉默了好一阵，最后仰着身子躺倒在床上，仿佛叹气一般无力地说道：“去洗澡吧哥哥，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就休息吧。”（审核你好，这里主角只是躺下望天花板而已什么都没做没有违规吧？难道挨着床就会锁？那角色不要睡觉了。）
　　“好。”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浴室，反锁上门并扭开花洒。
　　冷水浇到头上，我才渐渐平复心情——别慌，章云清，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源澄就在对面，他不敢。
　　我看着镜子里被水冲掉化妆品后的憔悴面容，觉得自己这六年是白过了。

　　磨叽了一个小时我才从浴室里出来，但意外的，章云栾似乎已经离开了。桌面上有一条便签，我拿起来，看见了他遒劲的笔迹。
　　“后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