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愿逐月华流照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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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清皇朝对于公主府并无严格地限定规制，因为公主府是由宫中的长辈直接下赐的，因此，从公主府的规制便可看出府邸主人在皇宫中的地位，沈钧身边的将领都是第一次看到念悠的公主府，所有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都是目瞪口呆，宣宗对长女的宠爱无人不知，可是，这座直逼东宫建制的公主府仍让人无法相信。
“这本是先帝登基前在宫外的别苑！”看出众人的惊叹，沈钧笑着为他释疑。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但心中却更为叹服，对那位有“第一公主”之称的一品孝仪公主，各人都在猜测，那会怎么样的一位佳人。
“驸马大人，您来了！”接到侍卫的禀报，和华连忙迎了出来，陪着笑请沈钧与其他将领进府。
“有劳了！”沈钧转手递上赏银，对公主府里的人，他向来慷慨，尤其是和华他们。
“多谢大人！”和华接过不菲的赏银，眼都不眨一下，沈钧知道，不说念悠本就擅长敛财，单是宫中源源不断的赏赐就足让这位公主府的总管视黄金如无物了，但是，其他人却再次诧异万分。
“大人，主子尚在更衣，请您与各位大人先在品澜斋等候。”将沈钧一行领到品澜斋前，和华低头敛袖地告诉沈钧。
“好的！”沈钧点头
“驸马大人，张大人在里面！”和华低声补了一句。
沈钧脚下的步子因此停了一下，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看都不看和华一眼，便走进品澜斋，既然沈钧都如此了，其他几人自然也是一声不吭地跟在沈钧身后走了进去。
“沈将军！”首先打招呼的是张翊君，他一身蓝色的袍服，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
沈钧微笑着回了一声：“张大人，你是无事不照面啊！”
张翊君仍旧淡淡地笑着，摆手请众人坐下：“各位将军都坐吧！沈大人，我还有事，与你说一声便走！”
沈钧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两件事！一，上本保宁重；二，找人准备接手禁军。”张翊君直截了当地吩咐，让其他几人看着直瞪眼，沈铎本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风翔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沈钧依旧是无语地点头，张翊君便拱手告辞。
“翊君！”沈钧却拦住了他，这一声“翊君”让张翊君不由自主地愣在原地。
“林嬷嬷是怎么死的？”沈钧一字一句地问出口。
“我不知道。”张翊君奇怪地回答，“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钧笑了，语气满是嘲讽：“我以为翊君对殿下的事了如指掌，没想到，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驸马大人，请慎言！”张翊君不悦地提醒他身侧还有别人。
沈钧摇头：“不必！他们都是我的心腹。”淡漠的话语听不出他对张翊君的话是何想法。
“沈钧，你怎么了？”张翊君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出他的心思，只看到一片混乱，这让他有些担心，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苏依瞳。
“翊君，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只想知道一件事。”沈钧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张翊君：“知道苏依瞳的事情后，你仍然为她效死？”
张翊君轻轻地笑了，却只是反问：“你呢？”
沈钧一愣，无法回答。
“沈钧，我们之间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五十步笑百步啊！他何尝不是死心塌地地为她效命，也许该说，他更可悲，无论如何，她对张翊君是有心的，即使生生毁了苏依瞳的人生，张翊君也无可抱怨，可是，他呢？得到她这么多年，除了一份相敬如宾的客套，他何曾接近过她一分？
可是，他又有什么可抱怨呢？
“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可以给你纵横驰骋的天下！”——从一开始，他们之间便是赤裸裸的交易。
他娶她，奉上三大家族对十三皇子的支持；她嫁他，陪送南疆十万大军的全部指挥权。
沈钧轻笑，眼中的落寞一扫而空，对将要出门的张翊君认真地说：“翊君，你有何可抱怨的？你似乎总是在让女人伤心啊！”
张翊君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离开。
品澜斋里一片寂静，跟随沈钧而来的人都尴尬不已地将目光投向窗外，对沈钧与张翊君的话故作没听见，看着张翊君的身影消失，沈钧收到回目光，默默地品着茶，无意打破那份沉重的死寂。
“驸马大人，主子请您与各位大人前往碧染亭。”明淑在品澜斋门前依礼禀报，不解地看着那些人如释重负的表情，却也不无意追究。
饶是风翔他们设想过无数种孝仪公主的形象，当他们看到一片接天莲叶的绿色前一抹恍若轻絮的白色时，惊为天人仍是唯一的反应。
并非殊色绝美，也非妖娆艳丽，甚至不是圣清皇朝倍为推崇的柔美温婉，只是那么清灵秀毓，冰肌玉肤不染纤尘，柔弱单薄不胜衣，仿若无凭无依的凌波水仙，不像一位尊贵无比的一品公主，反似冰雕玉琢的脆弱人像，那无血色的双颊更让人心生担忧之情，只有那双含笑的眼睛透着慧诘不屈的气质。
“驸马大人，主子昨晚又吐血了，太医吩咐要静养，请您与各位大人不要久谈。”明淑走过沈钧身边时，低声劝说。
沈钧轻轻点头，随明淑走进碧染亭。
“臣参见公主。”沈钧先行跪下行礼，念悠也从长榻上坐起，轻轻摆手：“不必多礼了，这儿也是不正堂。”
沈钧起身，明淑已经在榻边放了一个凉凳，念悠示意他坐下，沈钧道了一句“谢恩”才坐下，随即便关切地问道：“公主没有按太医说的调养吗？”
“那些太医翻来覆去就会那两句话的嘱咐，有什么可听的？”念悠笑着摇头，“论医术，本宫可不比那些人差。”
沈钧温和地劝道：“公主是千金之躯，还是要小心保养才是，虽说那些太医没什么好办法，但是，那些嘱咐总是有道理的，殿下说是不是？”
“可惜，我的病不是调养就可以的。”念悠笑道，说完便是一阵咳嗽，明淑连忙上前服侍，递上口盂，又送上清水。
“殿下回府时不是已经好多了吗？”沈钧不由皱眉，心中隐隐升起一个不安的念头。
“所以才说，太医的话不能全信啊！”念悠顺过气来，苦笑地回答。
已经出手了吗？
沈钧看着念悠，无语地问她，念悠轻轻地回了一个笑容，眼中是难掩的凄然。
出手了！而且是毫无退路的杀招！非置她于死地不可啊！
“殿下打算如何？”沈钧问出口，他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只要知道她打算如何就可以了，就让一切回到最初的轨道——一切都是交易，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了保护既得的一切，他必须保护她的权力与地位。——这就是他思考之后的答案。
仅此而已。
“本宫想要刘家的权力尽失。”念悠轻轻道出自己的打算。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无法绝情至斯——她可以不仁，自己却不能不义——那是血缘至亲啊！所以，毁去她的羽翅是唯一的办法了。
谁让她还不想死？——失去权力，之于她，便是生不如死的局面。
不是没见过皇室公主黯淡凄楚的生活，没有足够的权力，也就失去彰显身份的威严，那时，金枝玉叶的处境还不青楼女子，她绝对不要落入那种境地。
如果，她的母亲以为，现在已经可以踢开她，独自掌握天下，那么，她会告诉母亲，这个错误是多么巨大！
一步步走到现在，她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铺路？为他们寻找一个个助力，她也是在为自己寻找力量。
从来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她也快要忘记自己最初的心愿了，不过，她很清楚，若是被母亲逼到最悲惨的绝境，她也就再没有机会体会自己的梦想了。
此时此刻，她需要沈钧，也需要张翊君。
想到张翊君，念悠又是一阵心痛，方才张翊君冰冷有礼的话语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请公主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帮助您达成所愿的，请您放心！”
断绝一切感情的牵绊，只剩下最冷漠的忠诚之辞，他是下定决心了吧！不管自己苍白的模样，不理会自己恳求的目光，他生生地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握在手中的玉玲珑刺痛了念悠的掌心，也唤回了她的心绪，念悠看向沈钧，温和地笑着。
“不给本宫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沈钧正在思忖她的话，听到她的要求，忙起身，招手示意沈铎他们进来。
“沈铎，臣的侍卫长，也是‘流’部营的统领。”
“风翔，臣的幕僚长，主持将军府的所有往来文书、谋划事宜。”
“蓝云，‘夜’部营的统领。”
“裴华，‘灵’部营的统领。”
“石音，‘翱’部营的统领。”
“徐付，‘品’部营的统领。”
“臣属下的五部营统领尽在此，裴华与徐付也是裴家与徐家的下任家主。”
知道念悠想知道什么，沈钧的介绍简洁明了，念悠也只是点头微笑，将手伸给沈钧，站起身。
“各位都是平定南疆的少年英雄。早听说沈钧的属下多是年轻将领，今日一见，看来传言的确不可靠——各位似乎都比沈钧小吧？”念悠挥手让下人置座，待几人行过礼便笑道：“各位大人都请坐。”
“谢公主！”这几人都是沈钧的知交，见沈钧并无其它表示，便坦然坐下。
“本宫与驸马成婚这么久，从来没有好好招待驸马的朋友，今天本想尽一尽妻子的职责，没想到又旧病复发，只能请各位自便了。”念悠坐在榻上，对他们抱歉地说。
“臣等惶恐！”
“明淑，你负责招待驸马与几位大人，务必让各位大人玩得尽兴。”念悠吩咐明淑。
沈铎他们疑惑地看向沈钧，却看见沈钧恭敬地行礼，退出碧染亭，他们只得跟着沈钧离开，只有风翔别有意味地看了念悠一眼。
“将军，公主的身子气血两虚，却不像先天之证啊！”离开公主府后，风翔淡淡地对沈钧道，沈钧却是无语，或者说，他不想谈这个话题。
“明淑，准备一下，我要去长春湖。”听完和华禀告沈钧一行离开，望着漆黑的夜空，念悠冷漠地吩咐。
长春湖在清风园中，是从玉山引的泉水，万顷碧波，完全看不出入工的痕迹，清风园是圣祖皇帝晚年静养之地，并无奢华的装饰，一切皆以优雅舒适为第一要务，满园种的都是枫树，竹筑的雅居间或其中，以长廊相连，幽静怡人，圣祖皇帝之后，历代帝王都鲜少至此，所有的皇族都可至清风园赏玩，但是，住宿却要请旨，念悠十分喜爱清风园，若非清风园在京城之外，当年下嫁之时，她必然求取清风园为府邸，宣宗皇帝一向宠她，特别下旨，准她随时在园中小住，不过，深夜前往却还是头一次，明淑不由愣了一下，小心地进言：
“主子，夜深露重，您的身子不爽，是不是明日再摆驾前往？”
念悠闻言笑了，看向桌上已经凉透的药汁，走过去，端起碗来到屋角的天竺葵前，将药汁缓缓倒入花盆之中，明淑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忙道：“奴婢立刻去安排，不知主子要在园子里住多久？”
“重耳亡于外而安。住多久却不是我能决定的。”对明淑，念悠如实相告，毕竟是相伴多年的心腹。
“那么是轻车简从？”明淑会意。
“不。”念悠随手将瓷碗交给明淑，“这个时候出城，当然要摆足架式，别忘了带上那些太医，我是去休养的。”
“是。”明淑立刻领命。
一品公主车驾从公主府离开，尽管是深夜，仍然惊动了许多人，等到念悠一行出了城门，刘太后也得到了消息，得知太医随驾同行，她也就没有再理会，可是，也有无法安心的人。
沈钧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与风翔研究奏章的措辞，听到属下的禀报，先是一惊，随即便笑了，对风翔道：“风翔，这样的主子值得效死吗？”
风翔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值得。”料敌先机、欲取先予、放手属下，孝仪公主的确是个好主子，绝对不会给属下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风翔，你知道吗？成婚这么久，我从来猜不透她的想法，即使在床第之间，她的冷都透入我的心底。”沈钧闭上眼睛，淡淡地道出自己的心里话，风翔是他的知交，也是唯一能说这些话的人，而他现在非常需要有一个人认真地听一听他的心声，风翔就是唯一的人选。
“沈钧，想听实话吗？”推开正事，风翔为他倒了杯水，很平静地回答他的话。
“嗯。”沈钧点头。
“孝仪长公主对你已经很好了。”风翔实话实说。——无论如何，她不曾让沈钧难堪，对沈家上下也从无欺压之举，谈不上孝敬翁姑，却也不曾让沈家二老亲身侍奉，沈钧出征在外，沈家上下她都尽力照拂，甚至尽力为沈钧在朝中斡旋。
“我不知道你们相处得如何，但是，至少，第一，公主从不曾干涉你将军府的事情，也不曾过问侯府之中你有多少侍妾；第二，一年前，我们在南疆被围，若非公主向先帝进言，我们绝对等不到援兵，你也无法立下反败为胜，大破镇南关的不世之功；第三，沈家子弟入仕，全是优差，没有公主的关照，应该是不可能；第四，无论流言如何，公主与张翊君都不曾做出让你有失体面的事情，让人有据可依，只此四条，你已是幸运无比了，为她肝脑涂地亦无不可。”风翔分析得有理有据。
沈钧叹息，苦笑着道：“风翔，可是我从三年前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风翔无奈地笑道：“我知道，若非如此，你怎么会明知道她与张翊君的事情，仍然执意尚主，即使有南疆兵权的好处，以你的性子，也不会容忍的。”
沈钧也有自己的消息网，更何况孝仪福瑞公主与张翊君的事情并非绝密，想查清楚并不困难。
沈钧唯有默然，半晌才道：“我喜欢她，尽管她的目光从来都在张翊君身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可是，我还是想拥有她，我希望能给她一个梦想，可是，不行，她的冷绝已经渗入骨髓了。”
风翔轻轻叹息，无语地拍着好友的肩，希望这样的举动能给他些许宽慰。
“风翔，帮我做一件事。”闭上眼睛体会好友默默的关心，沈钧思虑良久，终是开口。
“什么事？”风翔退开一步，听他吩咐，两人的身份重新转换上司与下属。
既然念悠说了去长春湖，明淑自然明白地将住处选在长春湖边的枫夕水榭，可是，看着主子一袭单衣地站在湖边，没有丝毫保重自己的样子，明淑便特别后悔自己的安排，虽说是夏夜，可是入夜之后的凉意仍是很重的，明淑拿着一件披风，站在念悠的身后，却不敢自作主张地为她加衣。
明淑不知道主子到底想做什么，身为奴婢，她也不便进言，而且，念悠从来都不是听得进话的人，唯一能劝住她的只有张翊君，可是，在张翊君退回玉玲珑的现在，只怕是没人能劝住她了。
“主子！”傅青扬的身影自回廊出现，在明淑身旁单膝跪下，恭敬地向念悠禀报，“张大人求见。”
明淑一阵欣喜，但是，下一刻便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不见！”念悠答得冷漠、淡然，语气不带一丝恼怒，却让傅青扬与明淑同时心惊。
“是！”知道主子的答复并非赌气，傅青扬立刻起身，去见那位从京中赶来的张翊君，若是平时，他不会在意念悠的拒绝，放张翊君进来，可以安抚念悠的情绪，他乐得违命，可是，现在，他的主子是很绝然地拒绝了，这不是一般的争执，事实上，这两人的争执并不多，念悠也鲜少道出拒绝之语。
“张大人，殿下不想见您。”傅青扬拦下张翊君，一脸为难之色。
张翊君微微扬眉，却没有责难，只是淡淡地反问：“是吗？”
傅青扬以为他要转身离去，正要回去复命，就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随即便觉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了，再定睛一看，只见眼前是正站着一个一脸无赖笑容的男子，他穿着普通的青衫，方才就站在张翊君身后。
“委屈您一下了。”张翊君一脸歉意，右手刚刚放下，傅青扬不由心惊于眼前男子的功力，但还是连声劝说张翊君：“张大人，这次非比寻常，您会惹怒殿下的！”
张翊君愕然，傅青扬正想再说什么，却被眼前的男子点住哑穴。
“他们两个是冤家，你一个下属管那么多做什么？”韩岳不耐地教训傅青扬，随即对张翊君摆手：“还不快点进去哄她！搞不清你们想什么！这么多年都玩不腻！”
认识这两人算他倒霉，半夜被找来替人开路。
张翊君苦笑，却也不没说什么，直接走入水榭，念悠的侍卫见到他虽然惊讶，却也没有阻拦，反而躬身行礼，张翊君心中轻叹，明白念悠并未张扬他断绝的举措。
见到张翊君走近，明淑先倒吸了一口气，想示意他离去，却又觉得不妥，不由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张翊君走到明淑身边，取过她的手中的披风，挥手示意她先离开，明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允，悄然离开。
走进水榭，明淑站有暗处，隐去自己的身影，目不转睛地看着张翊君，晦暗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在站了一会儿之后，终是走近公主，为她披上披风，在她转头前，低头在她耳边低语，随即两人便维持着这个亲昵的姿势，明淑不由低头，默默地转身。
“我若是你，绝对不会做这种事。”韩岳冷嘲般地嗤笑一笑，让明淑一惊，随即微笑。
“公子是对我说吗？”明淑侧头作不解状。
韩岳冷笑，淡淡地道：“反正我是多管闲事，你爱听不听。”若是看在与她还算有几分交情的份上，他才懒得说呢！
明淑不由沉默。
“张翊君总当他的孝仪公主柔弱无依，总是想着帮她、护她！我可不是！你也不是！你的主子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连我都看得明白了！真要论起心计，张翊君是天心的七窍玲珑，什么看不透，却被她瞒了那么久，还是心甘情愿的！他就是狠不下心，你的主子可不是！真要下手，她不会给人一点退路！政敌如此，情敌就更是了！”韩岳说得漫不经心，眼中是不在乎的笑意。
明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湖边的两个模糊身影，随即转身离开，温柔地对韩岳道：“公子难得来一趟，主子特别留了五两大红袍给您，我给您取来可好？”
“那就太谢谢了！”韩岳马上变脸，谄媚得厉害，不过也不能怪他，大红袍一年的产量也就两斤上下，全是贡品，民间根本没有，便是念悠身份贵重，圣眷优容，一年也最多有个七八两的份，这还是先帝不好茶道的关系，韩岳打从在公主府喝过一次大红袍，便觉得天下再无茶可入口了，念悠虽然喜欢茶茗之物，只是最爱的却是铁观音，但是，大红袍却也要时不时取出应景，每年也只能给他一两，这样一出手五两却是头一次。
明淑微笑，进内室取了茶叶交给韩岳，见他欣喜若狂的样子，也莞尔一笑，却在下一刻低头，神色更显黯然。
“公子不是是非圈中的人，何苦踏进来呢？”她轻声低语，却足以让韩岳听清，韩岳一愣，叹了口气道：“明淑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欠他们的人情！”
明淑讶然抬头，见他看着自己出神，但也只有一瞬间，随即便又恢复了原本玩世不恭的样子。
“明淑姑娘，皇宫也许是世上最残酷的地方，却不是绝无仅有的！为什么卷进来？只能说我想看看这两人的结局！”韩岳的目光变得深遂无比，紧紧地盯着夜色中的那两人。
“你的主子信誓旦旦地说，她要的是一辈子！她要张翊君陪她一生一世！我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会纠缠一生，是痛苦还是幸福……”韩岳语气渐渐平淡，却带着预言般的悲怆。
凉风徐徐，带着沁心的水气，张翊君能够感觉到念悠的僵硬，恍忽间他仿佛又看到那个站在萧条秋风中的女孩，那时，她站在冷宫前，目光盯着冷宫残败的门庭，耳边全是废妃的凄厉诅咒，但是，她就那么漠然地听着，看着，呆了一天一夜。
“念悠……”更用力地拥住她，张翊君在她耳边低语。
“你为什么来呢？”念悠的声音飘渺无迹，让张翊君心痛，“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张翊君不知该怎么回答，却无法松开拥着她的手。
“为什么连夜出京？”好久没有离她这么近了，近到可以闻她身上特有的药香与荷香，张翊君的声音因此而变得飘忽，可是，思绪仍然清晰无比，“笃定了我会来吗？”——这至少是她的目的的之一吧！
念悠却被有回答，只是淡淡地一笑，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
“念悠……”心底漾起从未有过的不确定与惶恐。
“你第一次来见我，就是在这里，还记得吗？”念悠淡淡地说着往事。
“当时，你指着崴峨的皇城，对我说，那里是天下的中心，可是，圣祖却曾将朝廷的中心移至此处，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拥有着掌握天下的权力，可以一言定乾坤，那才是真正的自由！你问我想不想要那种自由！”念悠的语气平淡，没有一丝眷恋，“我说，我不要！你很惊讶，接着就笑了，跟着用一种很认真地语气说，你就是来让有这种想法的！”
“你做到了！”念悠冷笑，“如你所愿，如母后所愿，我成了你们争夺权势的利刃！”
“那么，我有什么错？我为什么不能索取代价？”念悠微微侧过脸，看着张翊君，望着他眼中前所未有的复杂神色。
“张翊君！天下所有人都可负我！唯独你不行！”念悠拉开他的手臂，走近湖水，扬手扔了一样东西，只听见一声轻微的细响，张翊君却心惊不已地冲到她的身边。
“念悠！”张翊君骇然。
“不用叫我！”念悠的神色似笑非笑，“你不是只想谈忠诚，我成全你！不好吗？”
张翊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想看透她的想法，却在她清澈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挣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