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SundH

41、第41章

　　在森林里，总有阳光照不到的部分。
　　年轻的生命已经不知道在这里走了多久，焦灼的眼睛逐渐黯淡了下去，这里，是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
　　陈深问：“你有没有去黑森林看一看？”
　　那时我正穿过空无一人的马路，还未亮的天，埋伏在暗色中的马路边的树织成屏障。
　　偶尔有一辆车开过，我坐在冰冷的凳子上，侧耳听着车轮碾压过路面的声音。
　　我呼出一口热气，在寒冷的夜里化作袅袅的白烟，烟气迅速散开，我仿佛看见了他的背影。
　　黑色的发，瘦瘦的突兀的脊背，匆匆忙忙朝前走着，而在他的身旁，是另一个自己。
　　我们被困在这一片森林之中，困在十几岁的年纪，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看得到，却触摸不到。
　　我不记得是何时走入这片森林的，想是应该在遇见他之前，那么应该有很久了，久到像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里，却感受不到一点点亲近的气息。那时我想要离开，离开之后却再也回不来。 陈深说，“如果连在家中都无法安睡，那么就只能流浪至死”。
　　我们本以为这条路会有尽头，一年，两年，或是十年，走过了，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我用的是感受这个词，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们确实不知从何时开始失去了这个能力，像是罩在一个闷热的巨大的笼子里，连呼吸都是压抑而困难的。
　　在这片森林之中，我们从未停止脚步，只是一个劲地，不喘息地朝前走，走。连梦中都是同样的场景，黑黝黝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走。然后我耗尽力气，开始迅速衰老，人世间普通的一日，到这里却是十年般的漫长。偶尔会抬起头，可是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我们的眼睛里终年漫着迷雾，它阻挡了我们看花，看水，看到身边的同行者，一颗颗鲜红地跳跃着的心脏。
　　在我还能看得见陈深的时候，我想虽然已经那么糟糕，可是又不算太糟糕。然后有一天，我看不到他了。
　　陈深在哪里？这个问题我时时想起。或许他眼中的迷雾已经消散，能够走出这一片森林，那么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我不再去想其他可能的结局，虽然潜意识里将那当做注定的结局。
　　我还要在这片森林里走下去。
　　虽然看不见，但是常常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他们对我说，“怎么会这样？”他们质问我，“怎么会这样”。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可以想象，那一张张同样备受煎熬的脸上，怀疑的目光小心的探视着我。我不知道原因，可是我也不能回答，因为我相信，他们不相信。
　　我只能对自己说道，“我走在阳光照不到的森林里，尽管很努力，但是依旧走不出来。在这里，曾有一个同行者，他叫做陈深，可是如今他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点点头，转过声去继续欢声笑语，或者一遍又一遍地问道，“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他们 于是我只好继续往前走，因为他们说，“怎么可能走不出来？你只要把自己忘掉”，言下之意是“请你放下少年的中二与矫情，醒一醒，该长大了”。
　　我患上了和陈深一样的头痛的毛病，头痛让我苦不堪言，头痛让我忘却自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他们教导我，“你应该再努力一点，快些走，快些走”，就如同当初教导陈深这样。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梦魇，那么该如何醒来，或许只是不想醒来。在白色的雾气中，陈深的背影黑色一片，他低下了头，一左一右，脚步机械，这不是我认识的他，可这又分明是他。原先我还可以将他紧紧跟随，可是现在他走丢了，他离开了我或是我离开了他。
　　我们从未对人说起，在美丽的森林之中有这样一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它阴冷，潮湿，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走在这一片森林之中，会觉得自己也成为了它的一部分，厌恶着它的同时，也厌恶着自己。当所有人从十几岁的年纪走了出来，从规规矩矩的框架里走了出来的时候，我们还在那里一遍遍地徘徊打转。
　　同行的人向我们伸出手，我们也满怀热切的将手伸了出去，触摸到的依旧是厚厚的潮湿的阴冷的空气。
　　陈深说，“趁他们不注意，快将别人的脸孔贴在身上”这些脸孔不约而同地笑着，于是被看见的我们也不约而同地笑着。
　　“可是腐烂了怎么办呢”我问他。
　　“反正是看不见的啊”，他没有回头，双脚一左一右，像机器人似得，快步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