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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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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深说:“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了,让我跟着大海走吧”
彼时他正在读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来”。学校的附近有窄窄的铁轨,小火车呜呜穿过时,油菜花正开得烂漫。拥有着孩童般纯真的天才诗人,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若是闭着眼,油菜花粘稠的香气该无比温柔地挠动着他的心,又怎么舍得就这样死去。
我们在很小的年纪畅想死亡,畅想着另一个世界,灵魂是白色的,像是冬日早晨的雾气,没有味道,没有温度,薄薄的影子慢悠悠地在这个世界穿梭着。在我们悲痛欲绝的时候,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穿越黑暗与眼泪,在梦中将我们拥抱,然后梦醒了,我们还活着。
这世上有千百种死法,只有少数人有幸平静地老死,像是迎来了人生的冬季,于是花谢了,火萎了,歌声停了。太多人在死之前饱受痛苦,疾病将他们折磨地不成样子,更可怕的是久病,除了身体上的痛楚外,还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淡下去的心意。或许心意不曾淡下去,只是习惯了,就会累了。这世上谁也不曾无忧无虑,谁也不能将一生耗在守护一个人身上,传承繁衍一方面是燃起了新的火种,另一方面却是应对这种必然的不得不做的事情。
疾病是宣判,倒并非宣判死亡,而是宣判你的快乐将永远伴随着阴影。孩子们看到针孔都会害怕的哇哇大叫,直至病入膏肓,近乎冷漠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上插上各种细细的管道,仿佛那具躯体已于自己无关。还有一些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根本没有回过神的机会,片刻之间便告别了这个世界。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应该会有恐惧,直面死亡时,恐惧是与生俱来的。
陈深说:“既然结果是注定的,那么他更愿意诗意地离去”。这种想法真是孩子气,因为我还从未见过谁,在死亡面前,虽然知道无法挣扎,就这样白白地放弃了挣扎的机会的。他的眼睛像是墨一般,眼泪流了下来,“只是对不住家人”。
他那时如此的多愁善感,是因为身体不适。浑身酸疼无力,持续高烧,在笑着说自己要擤个鼻涕时,捏在手中的纸巾带血。我没有注意到他身上因大量出汗散发出的腐败气息,那是因为他每日沐浴,将一切小心隐藏。没有人知道陈深究竟怎么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知道吗,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一块石头”他的脸赤红,压不住咳嗽。“本来想做一棵树或是一只鸟的,可是鸟要觅食繁衍,树也随时会被砍到。做一块坚硬的石头,若是运气不好,就永远的压在土里,不见天日;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会被一个人珍藏,伴随着他的一生”,讲这些话时他的目光飘忽,嘴角含着笑意。
“为什么?”
“本想说生而为人实在太苦,可后来想想这也太悲观,毕竟有多少快乐的时候啊。况且能思考,能掌控,甚至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些都是一只鸟,一棵树,一块石头做不到的。只是我太累了,这是一件好事,只是我太累了。”
他舔着嘴唇,高烧的作用下使得上面有许多干涩的裂口,然后将头埋在了手臂上,前日夜晚头痛使得他呕吐不止,一夜未眠。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虽然很抱歉,但是希望能让我跟着大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