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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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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说,“出去走走吧”。那时我正发着热,鼻塞头疼的严重。
有些变化是无法掩盖的,像我这样子的人,太依赖于外界的影响,稍不留神就会彻底丢失自己。
我又开始畏惧了,不知道把那些一个人的勇气丢到了哪里。父亲的白发像是一茬茬新草,他在慢慢老去,但还有力气支撑起无力的我。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我们来到了陌生的乡村。街道上散发着人味与腐烂垃圾混合的味道,吵吵嚷嚷,密密麻麻,反倒令人心安。听不懂当地人的方言,只是向前走着,走到后来就没有路了。
一座平顶的小屋旁连着山,没有台阶,甚至没有前人踩出的路。我呆呆地望着脚下的泥泞,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父亲踩着几块凸出来的部分,往上稳稳地攀着。我依旧待在原地,看着陡峭的坡度及沾上了泥浆的白鞋子惴惴不安。他向我伸出了手。我像是个初学步的婴孩似得,双手抓住一丛杂草,几乎将身子贴在了坡面上,摇摇晃晃的往上攀着。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是一座寺庙。它坐落在山的顶端,虽然有些历史,但比起景点,更像已经被冷落的深宅大院。四四方方的一小块场地,好几件屋子都上着锁,而没上锁的一间里没有一个人,只有金色的塑像依旧光洁如新。黄色的蒲团旁堆了几个大箱子,后来我才注意到这里即将要开一场大会,这些应该都是准备的物资吧。
父亲已经走上塔楼,哪里悬着一架大鼓,他伸出手,粗厚的手掌在鼓上轻轻的拍了拍。我只看见了鼓旁的蛛网,便默默的走了下去。
原来关着的寺庙正门此时打开了,从一辆小面包车里走下了两个人,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的男子。他们试图将后备箱里的大箱子搬进来,但明显体力不支,父亲见此忙伸出了手。中年妇女连声道谢,这里的方言质朴又滚烫,冷冰冰的寺庙里,人情的味道使我微微笑了起来。
移开目光的时候正好与另一双眼睛相遇了,那双眼睛属于在妇女一旁的年轻男子。长到耳下未加修剪的黑发,歪歪扭扭的衬衫解开了几个口子,锁骨苍白而纤瘦。我无法回忆起他的面容,也说不出他的年纪,少年的病弱感与青年的漠然在他身上奇特地糅杂在了一起。而那双眼睛,沉默的与我相遇的黑色的眼睛,像是一支初焚的香。
我的笑意消失了,那双眼睛将我吸引,于是虔诚的着了魔。连带着腿上沾上的泥点,墙角颤动的蛛网,和明黄色的蒲团都着了魔。至今我也无法说出那是什么,只是那一刻,我似乎愿意永远的留在那里,留在低矮逼仄的小屋中,留在散发着腐烂垃圾臭气的街道上,留在刺眼阳光下缓缓流动的河水中。
这一切于我而言既不美好也不熟悉,但偏偏自然极了,自然的就像是宿命,一切都是应该发生的,我应该在滚烫的夏季来到这里,我应该跟着人潮穿过街道,我应该用双手抓住石块上的泥土,我应该与这样一个人相遇,我们沉默着看到彼此,一些苦苦思索而不得的事情就这样有了结果,原来如此。
我们再没有看彼此一眼,父亲将那个箱子放在了大殿的角落,然后转身离开。归去的时候,我发觉,原来有一条平坦开阔的大道直通寺庙大门,只是这扇门之前一直紧闭着。走出去的时候, 一阵清风拂来,我觉得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