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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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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又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流浪汉。
我想起幼时过年,总会有这么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拄着拐杖,端着一口破碗,在家门口站着唱着。有些为了几毛钱,而有些则是为了一口吃食。大多数情况下气氛是微妙的融洽,不管家里面条件如何,一口饭或是几个硬币还是施舍的起,他们的唱腔令我印象深刻,声音不高,没有刻意的油腔滑调,也不见沙哑与苦涩,而像是乡间的小调一样,理所当然的流了出来。可惜的是,我那时太小,加上有些浓重的外乡口音,并没有听懂场次。
在几个铜板递出之后,他们照例会唱些祝福的话,尽管脸上并没有多么恳切的表情,这就与专业的艺人区别开来。所以每当提起这些流浪者,我最先想到的倒不是那厚重的漆黑的破棉袄,而是他们面无表情的唱着。他们被生活压垮了,但依旧挺直背,并骄傲的保持着自己的态度以及与你之间的距离。那些经过万家万户门口的祝福是酸涩的,但是从他们的脸上,你看不出生活,究竟是用来庆贺,还是悲哀。
后来的一切都变了味了,流浪者忽然使我恐惧起来。他们在地铁上开着小喇叭,里面放着些矫揉造作的歌,人,也由一个变成一群,他们四处转悠,几乎将身体贴在你的脸上,如果毫无收获,就会黑着脸低声咒骂。更教我害怕的是那些赤身裸体躺在街上的人,他们的身体或有残缺,像是展示一只猫狗那样冰凉的展示着自己。我无法说出,这些人与我幼时见过的流浪者有什么不同,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但我总觉得之前的那些要真诚一点。
陈深在一封信中写道他曾渴望成为一个流浪者。我嘲笑他并不知人间疾苦,将流浪想象成自由的旅行。我们这些孩子都是天真与世故奇特的容器,在夜里独自吟唱幻想,而在白日计较着柴米油盐。他所谓的流浪是大漠孤烟中的落日和清晨透过教堂玻璃彩绘的晨光,而不是冰冷潮湿的街道和垃圾堆里的半个汉堡,最初的流浪只是生存下去的迫不得已。
“那么灵魂呢,如果灵魂在此已无处安放?你觉得所谓死去只是身体的僵硬吗”他的耳机里来回响着的是“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
“这个问题我们两个都没有资格给出答案”,当时我是这么回答他的。
我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个坐在角落的人。我无法判断出他的年纪,正如他们也无法判断出我的年纪。一个牵着大狗的金发姑娘走了过来,她迟疑的看了看旁边的商店,然后弯下腰,温暖的围巾松松的搭在肩头。我看见他们的微笑,当姑娘推开商店的门时,那只大狗已温顺的伏在流浪汉的身边,像是本来就是一起的一样。
他脸上的笑容像是湿漉漉的雨天里新出的太阳,毛茸茸的。他没有看见我,但我却看着那笑容,一直在他的脸上展开。
那个将自己的痕迹抹去的少年啊,此刻你又在哪里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