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恋爱系统》枝鱼卜卜又

18、第二个世界 成寇6

　　“为什么想要去我的公司呢？”宋仁定定神，追问了一句。
　　“我在来这里之前其实查过L市的历史，所以我非常好奇‘果壳’公司的名字，也想了解它的文化。”佰杨镇定地回答，“L市让我觉得非常复杂，作为一个外乡人，我看不透它。包括宋哥你也是，我总觉得我看到的你并不是完全的你，像是蒙着一层玻璃。”
　　这番话感情饱满，但是当然是扯淡。佰杨的内心十分理智，他知道这样说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也许会引出意外之喜。
　　“我想了解你。我现在觉得、有点虚幻。”
　　宋仁沉默着，手指交错。
　　李克己也在观察着他，眼神探究。
　　“好啊。”宋仁终于笑着应下了。
　　“真的吗！太好了！”佰杨十分配合地兴奋地欢呼。
　　“只不过你说想了解我，可能会有一点难。不是我刻意隐瞒你，”宋仁温和地看着他，“我曾经失忆过，只有五年的记忆。”
　　“什么？”李克己低声说。
　　宋仁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佰杨。
　　“这是真的吗？”佰杨皱起了眉。
　　“是真的，所以你说想了解我，可是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他云淡风轻地笑着，见气氛因为他的话而渐渐凝固，不由得苦笑着转移开话题。“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果壳看看吧？”
　　“……嗯，好。”佰杨随着他站了起来。“宋哥，我先去外面叫一辆车。”
　　佰杨大步走出咖啡厅，立刻给七伞发了消息，传递这个关键的新发现。
　　在咖啡厅内，李克己抓住了无视他就要离开的宋仁的手腕。
　　“你说的是真的？”
　　宋仁手腕翻转，很利落地从他的手中挣脱了。
　　“我没有必要骗你。”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宋仁的态度就冷淡了下来。
　　“我们找时间谈一谈吧？”
　　“再说吧。”宋仁向他点了下头，径自走出了咖啡厅大门。

　　佰杨被宋仁带着，从果壳公司的大门走了进去。
　　往来员工看到他和他身后的佰杨，都会向他们点头问礼，有的还会恭敬地称呼一声“宋经理”。
　　诚如七伞所说，果壳公司非常的干净正规，只看表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和□□相关的痕迹。
　　“之前你说想了解公司文化，但是很惭愧我了解的也不是很深。果壳公司有文化册，我给你拿一本吧。”宋仁态度依然很周到，可是佰杨察觉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从招待室拿了一个小本子给佰杨。
　　“这个公司‘为一个人而生、为一个人而活’，因为这句浪漫的服务理念，吸引了很多小女生来加入公司。”宋仁笑着说，笑意却非常寡淡。“至于它的名字，倒是没有官方的解释。职工之间都说是为了纪念战争。你也知道，L市的人比较恋旧，也许老板在起名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佰杨翻开那本小册子，看到它第一页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20年前，它是一个只有两个职员的小店铺、但现在，它已经有了两千个职员。为纪念那段最初珍贵的记忆，特将此写入公司文化录。
　　这个公司，为一个人而建立，为一个人而存在。”
　　之后三页记录了果壳公司这二十年来的演变发展经历。
　　多次合并、几次分解，而它最初的名字，是“志合”。
　　七伞的猜测是对的。“果壳”公司的前身的确是小店“志合”，齐明志和他的妻子一同经营的一家小店。
　　这之后宋仁又带他在公司里转了转，一切都非常正常，没有什么新发现。
　　“宋哥，只有五年的记忆......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像在梦里一样。”宋仁轻笑，“我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为什么来到L市。就像是飘在空中一样不真实。”
　　宋仁浅色的瞳孔瞥向他，语气非常轻。
　　“有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我做出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我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资助了你们。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好好地生活，过你们觉得值得的生活。也算是完成......我的遗憾吧。”
　　“......一定会的。”佰杨看到他眼睛里深埋的巨大孤独，突然很同情这个人。

　　佰杨走出果壳公司的时候，已是下班的时间了。宋仁将他送上出租车，一路目送他离开。
　　佰杨在车中总结这一趟公司之行，觉得收获算得上不错，却似乎还有什么关键线索是藏在暗处的。
　　他这方已经知道宋仁的真实身份，但是却没有办法找到线头，抽开宋仁的伪装。
　　本来佰杨以为果壳公司会是一个突破口，但是看样子那个公司的防范意识很不错，除非是打入高层，否则不会有发现马脚的机会。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根本不可能在果壳公司内挖掘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必须要想一个新的突破点。
　　“巴迪，李克己为什么会向宋仁报恩？”他想到了那个对于宋仁好像很关注的人。
　　“剧情完善的一部分。李克己需要和宋仁成为朋友，所以必须找一个理由接近他。”巴迪回答道。
　　“他是为了什么接近宋仁的？”
　　“他想要反间宋仁。”
　　佰杨摸了摸下巴。
　　“对了，巴迪，玩家是不是有权限了解关键剧情的进展状态？”
　　“是的呀。”
　　“那就好办了，留意宋仁和李克己，在他们碰面之前提示我。”佰杨心道，他们俩一碰面肯定迟早会透露出宋仁在“恐狼”里的身份，那个时候他如果“偶然”经过，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线索、然后同宋仁对质，逼他承认，支线任务应该就算是完成了。
　　只不过这样总让他觉得对不住宋仁。
　　宋仁是没有记忆的人，还陷于黑暗中无法脱身；他把自己一手资助的学生当做白月光，最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们对自己最干净的期待，可最后却还是被扒掉了身上的袈/裟、露出了他不想暴露的令人震惊的内里。
　　最敬仰的人却是一个混□□的伪善者。
　　多残酷啊。
　　佰杨并不想让“张行之”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是任务需要，再多无奈也没办法。
　　但其实他也抱有一点侥幸：从这个支线任务的设置来看，它并没有强制完成方式、完成后的后续解决方法，那么是否意味着他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弥补这件伤人的事。
　　宋仁的身份必须被张行之撞破，这是剧情需要；但是佰杨却可以选择，在知晓恩人真正身份后、张行之的反应。是一怒之下负气离去，告知同自己一样的受助者真相、与宋仁决裂；还是默默咽下一切冲击，在其他受助者那里保护宋仁的形象、理解宋仁的苦心与难处。
　　他会选择后一种处理方式。
　　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提供的自由选项？

　　拿着那本老相册，七伞约了仇若见面。
　　电话里，仇若对于他突然的邀约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拒绝。两人借着晚饭的时间点，定在一家风味餐馆见面。
　　再见面时，仇若依然是一副冷美人的模样，坐在七伞的对面，手指间夹着细长的烟没有点燃。
　　“这家的粥味道不错。”她翻看着菜单，很快点好了菜。她没有询问七伞的口味，七伞也没有心情开口。
　　“所以......来找我干嘛？”待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她向后靠到了椅背上。
　　“我......爸，还好吗？”七伞惴惴开口，发自真心地想问这个问题。
　　“……”仇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忐忑的表情，终是摇了摇头，“你现在问，不晚吗？”
　　“我......其实......”后悔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七伞，注意不要说OOC的台词。”巴迪及时提醒他。
　　以齐向明的角色定位，他即使内疚也依然会咬紧牙关不服软，所以七伞万万不能在这时候软弱。
　　“我想问一些事，”他收起话头，拿出了那本相册，“我想知道我妈妈的事。但是我爸现在......不想看到我。”
　　“所以你来问我？”仇若的眉间似乎流出一抹不愉快，但是很快又被一种更庞大的情绪冲走。
　　那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遗憾。
　　“我知道的也不多，在我认识你爸爸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三年了。”仇若终于忍不住点燃了烟，“你爸爸每次喝醉都会说起她，我对她的了解，都是从你爸爸的醉话里知道的。他说她是个特别美的人，他们一起在L市长大。你爸爸年轻时又有残疾、还是个混混，但是你妈妈‘不知怎么瞎了眼看上了他’——这是你爸爸的原话。”
　　“后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三战开始了。虽然打仗的地方离得远着呢，但是L市的地理位置太好，人们都说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踏平，很多人都跑去更安全的地区了，你爸妈没有走，一直待在L市，还特别傻白甜地开了一家店。”
　　“是叫‘志合’吗？”
　　“好像是，齐明志没有详细说过。”仇若漫不经心地吐了一口烟圈。“在战争里还想着安家落户，也不知道当年那两个人是怎么想的。”
　　“后来呢？”七伞催促她接着说。
　　“战争年代，人心都是乱的。L市发生了很多事，大多是不太好的事，走了很多人、也来了很多人。世人都说L市是最近才疯癫起来的，但其实在那个时候，这里就已经变得混乱了。暴力、掠夺，什么都发生过。你的妈妈很不幸，死于一次恐怖袭击。具体的你爸爸从来不说，我也无从得知。那个时候，你应该只有三岁大。”
　　七伞怔了怔。
　　三岁的时候，是十六年前，“恐狼”诞生的时间。
　　“‘恐狼’也是在那个时候成立的，是吗？”七伞问她，“我妈妈死于一场恐怖袭击之后，齐明志建立了□□组织‘恐狼’，是吗？”
　　仇若闭了闭眼睛，点头承认了。
　　“‘恐狼’不是一个真正的□□，它最初为了复仇而建立，在扫平了L市当时的黑色势力以后，不死不活地存在了这么多年。”仇若夹着烟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十来年了，若是有心发展，‘恐狼’现在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但是它就像是个吊着一口气的木偶，这十来年也没把手伸出L市几次。”
　　“那果壳公司呢？”
　　“你连果壳公司都知道？”仇若神色忧愁地看着他。
　　“它是为什么建立的？”
　　“‘为一个人生、为一个人活’是果壳公司的理念，你既然已经私下调查了那么多，应该不难想明白。”仇若不想多解释。“它改名‘果壳’的时候，你是十四岁，正是叛逆期最严重的时候，整日叫嚣着要加入□□。”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泛着香气的食物一道道摆放在二人面前。
　　但是两人都没有心情动筷。
　　七伞在心里消化这些消息，几乎立刻就知道了那一句话的含义：
　　“一个人”并不只是一个人，而分别是齐明志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两个人。他为爱人而生、为儿子而活。
　　他宁愿把亡妻的仇背在肩上，付出下半生的岁月静好；他宁愿把儿子的不理解背在肩上，只希望能守护他平安成长。他是沉默的、念旧的、深情的石头，却从来不对自己的儿子说出这些爱意，只能借醉酒的口、一本公司的文化册，把这些悄悄地宣泄出去。
　　齐明志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怎么像是要哭了？”仇若轻轻敲了敲桌子。“后悔那么和你爸爸说话吗？”
　　“没，”七伞吸了吸鼻子，“我不后悔我的选择。”
　　“你啊......”仇若对他和齐明志如出一辙的倔无话可说。
　　“若姐，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加入‘恐狼’？而且还留在这里这么久？”
　　“最开始，我觉得这个组织很有趣，本来想跟着玩玩，却没想到，一待就是十三年。”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七伞的问题。
　　“你是为了......一个人吗？”
　　仇若看着他，有些凉薄地弯起了嘴角。
　　“也就你个小孩子现在才反应过来。可是是不是为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本来就不完整，给了最多的那一份感情，就没有剩下多少了。”
　　“恭喜你，支线任务：水中月，当前完成度1/1，支线任务已完成。”
　　仇若留下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的心里的那个人就是齐明志。
　　鲜少接触感情问题的七伞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持续了十三年的苦恋。
　　“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也不需要你有什么表示，”仇若熄灭了烟，“维持现状吧，维持现状就好，这么多年，所有的当事人都累了。”
　　她安静地捧起碗筷，吃了起来。
　　在他们之间，一只细长的烟飘着丝丝缕缕的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