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赤羽纪年》杜白湖

4、第三章

　　看完萧琰之回来后，方颖好几日都闷闷不乐。她也不明白自己情绪低落的原因，是因为萧琰之么？不可能啊，他对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倒是周围的人都是一副心中了然的样子，各路人马都对她说陛下好好养伤，切勿过于伤心。伤心？方颖哭笑不得。不过也能理解，站在姬羽音的立场看，先是被夫君背叛再加上差点被害了，然后再忍痛割爱下诏书处死夫君，外人看来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悲痛之极的事情。

　　之后方颖每日午后都去看一下王女姬澈。姬澈仿佛一下子变得懂事了，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再也没有哭过。才七岁的孩子啊，方颖有点心疼她。所以她每日都去看她，一个是希望这孩子别太难过，其次是告诉宫中的其他人，不管她父亲是什么人，她依然是女王陛下唯一的、最重视的女儿。

　　其余的时间，她都用在了熟悉这个世界和国家上面。好在她之前受伤颇重，外朝的大臣们默认她需要数月时间来静养，因此所有朝廷之事，都由左丞相方文瀚和大将军谢瑾组成的内阁班子商量着处理了。除非是需要她亲自裁决的大事，比如处置萧琰之，才来征求她的意见。方颖本身就没有什么权力欲，更何况还不熟悉这个世界，方丞相这样安排，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每日早餐用膳后去书房看一会儿史书和资料，午后去看王女姬澈，傍晚接见一下官员听他们谈政事，只听着，不表态。晚膳后休息，听方思瑶科普羽国的典章礼仪制度，官僚制度和目前的官员派系。方思瑶非常细心，几乎是事无巨细地解释给方颖听。久了方颖反而略有怀疑，以方思瑶如此细心谨慎的性格，真的没发现她的陛下换了一个人么？

　　就这样过了两月，入秋了。
　　羽国的秋天非常漂亮，站在青鸾殿上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黑瓦白墙，重楼叠障，楼宇间间隔着红枫秋叶，层林尽染。上方则是蓝天白云，有雁南归，排成一行行的人字飞过。

　　方颖感慨了好几次，古代的空气就是好，古代的风景就是美，蓦然之间，才开始有自己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而且可能再也回不去了的真实感。
　　之前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不是自己丈夫的王夫，不是自己女儿的王女，甚至于，这个不是自己的、几乎陌生的身体。

　　入秋裁新衣，方颖特别吩咐了底下织造处，要拿最好的布料给王女。几个月下来，姬澈变成了一个安静的女孩儿，这几天更是沉默，常常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地掉眼泪。这事是云梧殿的宫女偷偷告诉方思瑶，方思瑶又转告给方颖的。方颖唯有沉默以对。除了在物质上加倍地对姬澈好以外，方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姬澈异常安静和悲伤的原因她都知道，因为她的父亲萧琰之秋后就要问斩了，可是她不能、不想、也不会改变这一判决。杀害妻子，就该有死的觉悟，方颖心道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丈夫杀妻也得死刑或者无期吧。何况古代社会还加上了弑君的罪名。

　　方颖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人，也来为萧琰之求情了。
　　那个人是国师姬曜，比姬羽音只小了一岁的堂弟。

　　姬曜身为祭祀的国师，不能离开宗庙，故而只是递了一封书信过来，请求女王陛下在中秋之前，去一趟宗庙祭星坛，他有要事相商。
　　方颖当时就想到了，应该是萧琰之的事。她想拒绝，结果方思瑶说，国师的邀请，陛下不能不去的。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宗庙即是羽国王族世代安葬祭祀的场所，而祭星坛位于王都的正北方向的桐山上，坐北朝南，背后是牧云山脉，面前是整个王都的繁华景象。姬曜日常就住在那儿，几乎从不离开。
　　方颖让陪同的禁军统领和方思瑶守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踏入了祭星坛。

　　推开朱红大门，一进去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漫天是星空，脚下是银河，黄金和宝石制成的巨大星轨，在她眼前转动着，仿佛是一台精密复杂的自动机械。
　　方颖毕竟是现代人，自动化制造工厂也参观过几个，所以她在最初的赞叹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了。观察了一下周围，倒是皱起了眉。眼前所见的景象，很像天文馆的4D全息星空图，可是方颖很清楚，目前这个任何方面都接近中古时期中国的古代社会，没有这个科技能力来造就这个瑰丽的影像。

　　她正疑惑间，迎面走来白衣长袍的青年。那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是古典的长相。在白衣的衬托下，气质却是出尘的，仿若修仙的道人。
　　“姬曜？”方颖几乎没有疑问地唤出了口。
　　对面的青年微笑，“是我，陛下。”

　　“你让孤过来，是为何事？”方颖明知故问。
　　姬曜收了笑容，严肃道：“臣是来告知陛下，萧琰之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为什么？弑君杀妻，无论哪一条都是妥妥的死刑。”
　　“陛下，臣并不是和你谈我国的律法。”
　　“哦，”方颖讽刺道，“不谈法律谈什么？道德？”
　　一个刑事案件，难道真想谈道德了？

　　姬曜轻轻摇头，“不是，陛下，臣今日想和陛下谈的，是天命。”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继续道：“萧琰之杀妻弑君，按律当斩。这点臣弟也没有意见。但是臣前日观星，萧琰之的命星并未陨落，也就是说，他现在并不是该死的时候。”
　　“胡说八道。”方颖可不信什么命啊运的。

　　“陛下请跟我来。”姬曜上前，扶住了方颖的手臂，随后牵着她往前走了十几步，到达一个半圆形的水池边。池水清澈如镜，倒映着星空。
　　姬曜举起了手臂。
　　忽然间一阵微风，拂过水面，卷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过了一会儿，涟漪圈中，一颗淡蓝色的星星划过，暗淡了一下，又重复光明。

　　“这是萧琰之的命星，他此生有劫，但终不该死于此时此地。而且，他的天命，连接着羽国的国运，他死，则国运多艰，将有战祸牵连百姓流离失所。所以，为了羽国的万千黎民，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方颖不说话，一脸鬼才会相信你的表情。
　　姬曜不免叹息，如果是“没失忆”的姬羽音，就不会怀疑他所说的任何话语。

　　但是他还是想再努力一下，便继续道：“陛下或许不信，可以和臣打赌，羽国近些年就边境不安，臣以为十年内必有战争，而萧琰之他……想必不少人已经和陛下说过，萧琰之出身将门，有统兵之才。”

　　这话方颖倒听进去了。抛去神神叨叨的神仙啊天命啊，以实际国情推测未来可能会有战争，故而要留着萧琰之这个有军事天赋的人才，这说法很现实，也很合乎情理。

　　所以她退了一步，“弑君毕竟是重罪，死罪或许可免……”
　　姬曜是聪明之人，立刻接上话道：“陛下是担心轻易饶过他，难于说服众臣么？陛下放心，您可以说是国师预言萧琰之不死，诏令天下萧琰之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发配炎狱，此生不赦。”
　　“炎狱？！”
　　“炎狱是我国关押犯了大罪的重刑犯的牢狱，在东海之中的无名岛上，一旦送进去，绝不可能逃出来。臣所言战事若不发生，萧琰之一辈子关那儿也出不来。若战事发生了，陛下可以再考虑是否要用他将功赎罪。”

　　方颖有点被说动了，道：“容孤考虑一下。”
　　姬曜微笑道：“陛下可以回宫慢慢考虑，也可以和左相他们商议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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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这么恨他？”
　　姬曜送走女王陛下，回到自己起居的偏殿时，看到姬羽静站在廊下抱剑冷笑。
　　“我不恨他。”姬曜淡漠地绕过她，自顾自地走进屋子里。
　　他自然明白姬羽静为何质问，毕竟羽国人都知道，发配炎狱是比死刑还重的极刑，等于是多受几年的罪，再被活活折磨死。基本上被送去炎狱的重刑犯，活的再长也不过四五年，萧琰之进去也不知能熬几年。

　　姬羽静也跟了进来，“不恨他你建议阿姊发配炎狱？你也清楚阿姊失忆了，这事她真做的出来。”
　　“若羽音没失忆，她就不会送萧琰之去炎狱么？你敢断定不会发生这事？”

　　姬羽静一下子噎住了。姬曜说的没错，姬羽音一向是感情激烈之人，当年明知道萧琰之不喜欢她，仍是用王权硬逼着萧琰之点头答应了婚事。如今萧琰之如此决绝地背叛她，她愤恨之下未必做不出类似的决定。失忆醒来后的姬羽音，其实性格比以前温和多了，正因为懵懵懂懂啥也不懂，才被大臣们牵着走，给萧琰之判了死刑下去。

　　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不止是炎狱一种。只是就这样让萧琰之去炎狱……姬羽静心里堵得难受，仿佛有怒火在胸口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