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魂录》鸢如风

2、梦魇纠缠

　　昨日，他贪恋日落风景，在凉风中眯眼，不料睡到入夜。

　　要下山时，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一掌将他推倒，后用长剑抵他颈下威胁。

　　“不许动，否则杀了你。”男人的声音，低沉、凶狠。

　　月光下，剑光森森，寒气逼人。

　　黑衣人，斗篷衣，又蒙面，他看不见来人半点样貌。

　　猝不及防，彼时又起阴风，阵阵呜鸣，他压下怒火伺机行事。

　　“好，我不动，你想要作甚？”他虽怕，但不卑不亢。

　　男人说：“记住了，我将她托付于你，你若敢伤她或弃她不顾，亦是护她不周，便是天涯海角，你的命我随时能取。”

　　他正要追问，黑衣人一掌击在他小腹，灼痛难耐，他一时失语，目睹黑衣人在他眼前消失。

　　幻觉？

　　他怔了怔，揉摸小腹时，余光撇见右侧有异常，定眼一看是名女子。

　　好家伙，竟是真实的！

　　他寒毛直竖，想避开可双腿不听唤，定神后他大胆地端详。

　　芳华女子，红嫁衣，月光下，面惨白，他心惊胆战去探她鼻息。

　　还好，气息平稳，他悬着的心稍落。

　　理是不理？

　　男人的话，在他耳边反复，他盯着女子好一阵，视死如归地躺下，守在一旁，彻夜不敢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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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啊！”急切声自西厢传来。

　　叔侄三人同时吓一颤，只一瞬，余梁放下碗筷直奔西厢。

　　二叔跟至堂屋门口停下，回头问：“不去看看吗？”

　　三叔似无事发生，咽下口中食物才说：“按计划行事。”

　　二叔伸长脖子探了探，就回到位置坐下：“你就不怕出意外？”

　　三叔无奈浅笑：“是祸躲不过，小余说她待他很温柔，若她要针对他不必费那周折，暂且装作对她无察觉吧，许是这样更安全。”

　　昨日天黑，不见余梁归，他们欲出门寻人，才发现房舍受结界封闭。

　　两人使尽所学都无法破除，待翌日晨阳起，结界自行解除了才能外出。

　　一出门，便看到那座山，被一股暴戾邪气笼罩，隐隐幽红。

　　二叔先去打探。

　　他盯着下山的两人，见那邪气是由江凝身上散出，当她倒下后邪气即逝。

　　可是同她接触时，他又查不出任何端倪。

　　人带回来后，听完余梁的陈述，二人不疑孩子会撒谎，是不信那黑衣人。

　　究竟是何变故，能如此焦急将昏迷之人，于山野间托付一个垂髫小儿。

　　那山顶，可见村子里的灯火的。

　　二人私下一番合计，作静观其变，都曾暗自施法探寻，然均无半点头绪。

　　“我不放心，养了他八年了，我还想看他成家，我还要抱孙子呢。”二叔烦闷，食无味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三叔眸里闪过一丝悲凉，从怀里摸出一页对折的信纸，压在余梁的饭碗下，“走吧。”

　　“哦哦，马上。”二叔扒了两口饭，放下碗筷，转身拿出藏于竹筐内的两个包裹，二人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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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厢那头，房间里，烛火摇曳。

　　余梁驻于门口，犹豫不前。

　　他方才奔来时，见江凝直挺坐于床，耷拉脑袋，长发遮面，双臂下垂，双腿绷直，那姿势诡异得令人发毛。

　　他戛然收步。

　　“姐姐？”他轻唤过几次了，一直不得回应。

　　“姐姐，你没事吧？这是我家，是我背你回来的，你睡一整天了，要喝水吗？饿不饿？要不先吃饭？”

　　没动静，他蹑脚迈两步：“姐姐，我进了哦？”

　　无应答，他又凑近两步：“姐姐？”

　　他往前再走几步，二人的距离伸手便可触，见她闭着眼，表情痛苦。

　　他正想询问，不料被她拎起，狠狠地甩到床上。

　　床板硬，动静大，他觉得肩胛骨好似裂了，痛得五官拥挤。

　　江凝再袭，他大喊：“姐姐住手！”

　　然并无用，亦避不及，他被重重地扔到地上。这一摔，他浑身麻痹，耳鸣目眩，爬不起来。

　　江凝摇摇欲坠，仍无停手之势。

　　余梁以为自己将死，满眼不甘时，却见她轰然倒地，重重地跌在他身侧。

　　他错愕。

　　“救我。”江凝呓语，“余梁，余梁。”

　　那声音，虚弱无力。

　　见她满头汗，一脸灰，余梁于心不忍，忍着痛欲扶她回床。他刚抬起她的手，她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她眼含泪，很惊恐。

　　“我又打你了是不是？对不起，又是那个梦，我以为打的是他们。”江凝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

　　梦境，同上次毫无二致。

　　余梁见她柔弱，不想计较了，但装冷脸：“行吧，原谅你。”

　　江凝哽咽，轻轻推开他：“以后，我不清醒时，你不要靠近我，我怕，害了你怎么办。”

　　余梁不应，撇撇嘴，搀扶她起来。江凝想看他身上有无伤，要掀他衣裳，他不停扭身躲避。

　　余梁：“都说不疼了，我皮糙肉厚。”

　　江凝：“胡说，你那样瘦。”

　　余梁：“我哪里瘦，哎呀，你放手，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江凝笑出声：“小屁孩，我十八了你有十岁了吗。再者说，真受伤了还管那些，听话，给姐姐看一下。”

　　“不要。”余梁挣脱，跑到门口，“你要是不难受了，不如先去吃饭吧，我真的不疼，就是饿，刚才还没吃上两口就过来看你了。”

　　疼他还是真疼的，只是疼他还能忍，饿他是一点都不想忍。

　　江凝一听到吃，顿感饥肠辘辘，连连点头：“好。”

　　“走。”余梁一甩头，“二叔和三叔还在等我们呢。”

　　“嗯。”江凝刚松懈，梦魇又流连脑海，不禁又身心发毛。

　　走进堂屋，不见有人。

　　余梁环顾一周，大步走到桌旁，扯出碗底的信纸，扫了一眼，就折起来塞进衣怀里。

　　江凝见他似有慌乱，又不见其他人，忙问：“没事吧？他们人呢？”

　　“出去了，临时有事，可能要好几天才回来。”余梁去拿碗筷。

　　“好吧。”江凝坐下，打量周围，实在简陋。

　　暂不必同陌生男子共处，她是松了一口气，可心情又复杂起来，如今她是第二次醒来了，身旁所见仍旧只有这孩子一人。

　　余梁给她盛了一碗汤：“来，润润喉，我二叔的厨艺包满意。”

　　“谢谢。”江凝浅尝一口，果然不虚，“你叔叔他们，经常像这样外出，留你一人在家吗？”

　　“嗯。”余梁点头时，嘴上不停歇。

　　听是如此，江凝心生怜：“夜里一个人在家，你怕吗？”

　　余梁耸肩，头也不抬，边吃边说：“有什么好怕的，你怕？”

　　“我也不怕。”江凝嘴硬。看着他，她愈发五味杂陈，暗暗立誓，无论如何，不能再伤他了。

　　两碗汤、一碗饭、半条鱼，再吃些其他的，江凝有些撑了。

　　因患有天生心疾，她自小倍受家人呵护，从不会让她挨饿，对她的饮食亦有要求，不许她过度进食。

　　这一桌菜，她原以为要剩很多，不想余梁不仅菜吃光了，还吃了三碗米饭。

　　中途，有好几次，她想开口劝，怕他撑坏身体。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她又怕他吃不饱，终是没有说。

　　她几次欲言又止，余梁都发现的。如她这般的惊讶，他早已见惯，并不会因此而去委屈自己吃不饱。

　　江凝卷起袖子，要收拾碗筷。

　　余梁丢给她一块抹布：“放着我来，一会儿打碎了，还要花钱买新的。”

　　阿凝心虚：“我没那么笨。”

　　余梁不理她了，自顾收拾好，江凝就围在一旁学习，他嫌弃得很。

　　忙完了，他拿来一个包裹给她：“三叔准备的，男装，都是新的，他说家中无女子，如此能免些旁人的口舌。”

　　“谢谢。”江凝高兴地双手接过，撑开一角查看，应是三套。

　　沐浴的热水，已经烧好了。

　　“放心吧，我给你守着，不会让任何人靠近的。”余梁手持木棍，仰首挺胸，如门神架势。

　　这模样，实在可爱，江凝按住骚动的手：“好的，谢谢。”

　　转过身，她还是忍不住，转回身捏了一把他的脸。他躲不及，哼哧哧地瞪她，她不好意思低头吐舌，逃了。

　　洗浴房更是简陋不堪，江凝紧盯着门，心惊胆战地剥光了衣裳。她觉得身体好似同从前不一样了，可是看了又看，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不敢多研究，她速战速决，换上棉布衣，束起高马尾，清清爽爽。回到房间，她发现床品已更换。桌上有一碗野果，几个品种，她均不识。

　　这孩子，真的是懂事周到又贴心。

　　江凝刚勾起了笑容，眼泪就落下来了，思绪又陷入家中安危里。

　　余梁要去洗漱，瞧着西厢门敞开，便喊话：“姐姐，栓好门，有事先叫我，不要一人行动，更不要自己出去。”

　　“好，知道了。”阿凝关上门，呆坐一阵，上床蜷缩。

　　夜很静，虫鸣鸟叫，树叶婆娑，犹在耳边，扰乱她的心。

　　余梁的动静，让她心安一些，待他无声响了，她甚至不敢闭眼。即便如此，她还是硬生生被拖入梦魇中。

　　一入梦，又是那个红衣女子。不同的是，梦境变换了，她被一截枯木托起，浮在河流之中。

　　江凝同她面对相视，浮在同一截枯木上，相隔不到一米。

　　那女子的身体，已然支离破碎，只剩下半张脸，嘴巴溃烂不堪，眼窝血肉模糊。她似有话同她讲，然嘴巴动了又动，只带出粘腻的血水。

　　江凝感到胃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