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城后传》韩睿琳

5、恨

　　谢晓澄很清楚，她来这里是冥冥之中被安排了任务的，而任务不仅仅是为玉子谷解毒。因为笑城的这一个月里，有一个妖怪经常出没骚扰这里的子民。
　　其实，谢晓澄也不能断定那是妖怪，也或许是什么怨灵，不过更像是一个僵尸。他始终让谢晓澄和风弈男感觉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月圆之夜又快到了，那天早上谢晓澄起的很早，她要去庙里烧香拜佛，无论是边鸿楠还是谢晓澄，这是她们一直以来的习惯。即便后来成为风家的门人，谢晓澄也依旧没有改变。
　　而没有改变的还有她那时常多病的身体，风弈男也查不出什么毛病，但她的态度却很奇怪，似乎很肯定谢晓澄的身体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好起来。
　　那天晚上，谢晓澄和风弈男一直静静地坐在窗边，细细地品着茶。她们的伏魔棒就在她们的身边，以让她们安心。
　　“我一直有个疑问，”谢晓澄首先打破了寂静的局面，她看着自己的伏魔棒，心里踏实很多，尽管她并不能将伏魔棒真正的威力发挥出来，“伏魔棒明明只有一只，为什么我可以将它带到这里，让同一时空出现两只呢？”
　　“这只能说明，你早晚都会带着这只伏魔棒回去。”风弈男品茶时带着淡淡的微笑让谢晓澄很轻松，而实际上她很紧张，她不知道自己一会儿将要面对玉子谷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况。
　　但为了掩饰自己紧张的心里，她轻轻地夹起几片郁金香花瓣放进自己的茶杯里。
　　以往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时，她都会这样做，而唯一看穿她的就是她的师兄，邱泽晏。
　　但邱泽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用眼神安抚对方。而每每此时，谢晓澄只静静地与那眼神对视几秒，然后轻轻地说道，“你累了，去睡吧。”
　　谢晓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说这样的话，她只是觉得那眼神很让人心疼，如果她不让对方去休息，那么就有可能再也欣赏不到这样的眼神了。她也曾问过邱泽晏，为什么总是这样看着自己。邱泽晏从来不回答，一笑而过。实际上，邱泽晏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涵枫？”
　　风弈男的声音让谢晓澄意识到自己又在不经意间想念邱泽晏，想念那个她苦苦爱着却又只能放弃的人。这一个月里，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不经意间想了多少次。
　　“你很想念冷涵枫。”
　　这一个月里，风弈男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唤自己了，谢晓澄并没有介意，她甚至希望自己以冷涵枫的身份在林夕国里再活一次。而这个想法，是她在《笑城》畅销的时候就产生的。只是没想到，现在真的成真了。可是，她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自己会在有一天后悔回来。
　　而这样的害怕，她找不到原因。
　　“已经第三世了，你仍旧忘不了郁金香的味道。”风弈男的双眸里映着谢晓澄杯里还在旋转的郁金香花瓣，这让她很熟悉。
　　“涵枫带着孤鸿走了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几年里我一直都很孤独。你来了之后，这种孤独感才渐渐消退。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风弈男闭上了眼睛，但微笑还持续着，“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是涵枫经常叨念的诗。”
　　谢晓澄看着风弈男看的有些出神，她忘了风弈男是个才女，除了相貌及不上励胜伊之外，在其他方面她都是能手。而自己呢？自己曾经却是怎样地伤害了这个才女。
　　“记得有一次，我带着尹函浣进府，路过睿琳轩的时候他居然走进去为你沏了杯茶，最后还在茶杯里放了几片郁金香。”风弈男再睁开的时候，仍旧看着谢晓澄茶杯里的旋转的花瓣，“当时我还很奇怪，为什么他这么熟悉你的……涵枫的摆设？就连珍藏好的花瓣香囊都知道放在哪里。”
　　“你一直都想着他？”谢晓澄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茶杯里旋转的郁金香花瓣，好像那花瓣不停地旋转，她们就不停地怀念过去，“你一直都爱他？”
　　“我爱过他，”风弈男微笑着品着茶，“重生之后，我便开始了新的人生。就像你一样。”风弈男看着谢晓澄，两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她知道，该是让对方知道那件事的时候了，“晓澄，你有没有想过，再见尹函浣会是怎样的情形？”
　　“不会的。”谢晓澄笑着摇了摇头，“冷涵枫、尹函浣，对于我来讲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潭孤鸿呢？”
　　谢晓澄没有说话，表情僵住了。但风弈男渴望得到答案，“这些年你有没有想念过……”风弈男停住了，谢晓澄的眼睛也突然闪了一下，因为一个声音划破了这圆月之夜的寂静，那声音谢晓澄很熟悉，在她穿越时空回到笑城的那晚，这声音在她恍惚的时候缠绕在她耳边。
　　“是玉子谷的哀叫，”风弈男看着窗外，“从将军府的方向传来的。”
　　谢晓澄也朝将军府的方向看去，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而她的心也越来越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紧紧地卡住自己的心脏。
　　医馆的仆人来报，将军府派人来请风弈男前去帮忙，风弈男答应了，谢晓澄也跟了去。从早晨到现在，她一直在等这个时刻的到来。只是一路上，她都紧紧地握着伏魔棒，似乎伏魔棒给了她前去的勇气。
　　再次踏入将军府的谢晓澄并没有熟悉的感觉，但也没有什么陌生，她很自然的走进来。也许上一世，身为玉子函的她真的不对这个家有任何的眷恋。
　　可是，那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对玉子函有眷恋。
　　当谢晓澄带着与玉子函同样的面容走进将军府时，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在将军府消失了三年的神色。特别是玉忠良一家人，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玉夫人甚至紧紧地抱住谢晓澄，“子函，你真的是子函，你回来了。”
　　谢晓澄面对玉夫人的热情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只是不做声地看着对方，毕竟她上辈子的生命是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给的。
　　“子函，你说话啊？你不要还用那眼神看着娘？”玉夫人抖得很厉害的手摸着谢晓澄的脸，她那决堤的泪眼让谢晓澄手足无措。可除了那样看着她，谢晓澄还能做什么，前世的感情她已经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只是怨恨。
　　可更令谢晓澄手足无措的是发疯的玉子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一瞬间谢晓澄失去了知觉，她看到的是一个怪物，长发暗白，灰而黯淡的眼球，长牙暴齿撑破了嘴唇，身上的衣服被撕烂的不如乞丐所穿，衣服遮不住的皮肤还有些溃烂，双手，不，应该是两只像动物一样的爪子上悬挂着被折断的铁链。
　　谢晓澄真的窒息了，她慢慢地挣脱玉夫人，朝玉子谷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现在她知道了，那卡住自己心脏让自己不能呼吸的东西就是眼前的这双手，这双像动物一样的爪子，还有这
　　像野狼般怒吼的声音。
　　而那张嵌有一双狼眼的面容看到谢晓澄的时候，原有的凶相瞬间瓦解了，她不再将长牙露出来，收敛了许多，那灰而黯淡的眼球也突然明亮了许多，一滴滴晶莹的东西划过惨白的皮肤。她不能相信这正面对自己的一张脸，是真实的。她想伸手去摸，但手臂抬到一半就停住了，好像是害怕自己锋利的指甲划破对方滋润的肌肤。
　　“不是！不是！”谢晓澄不能相信此刻她又圆又大的双眸里所映着的一切，拼命地摇着头，拼命地向后退。她怎能相信，怎能相信自己的前世是这样对自己亲生妹妹的？尽管在写《笑城外传》的时候，她深深地恨着简茗辉。
　　谢晓澄此刻真的手足无措了，从跟着师父学艺到现在整整七年的时间，从没有一个妖魔鬼怪能让她有现在这种无助的感觉。她害怕了，胆怯了，吓坏了，所以她掉头跑了。她的心有被撕扯的感觉，特别是听到身后再次传来那如狼般哀嚎凄惨无比的声音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千万把刀子刺破了，血流不止。
　　“把二小姐拦住，用最粗的锁链狠狠地困住。”
　　玉忠良的声音让谢晓澄不能停下脚步，如果她不跑，她会因心的流血决堤而死。
　　她跑了，毫无方向、疯狂地跑着。很久很久才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最后跪在了地上，哽咽地一口一口地咽着口水，每咽下一口她都会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是的，她不能呼吸了，她被玉子谷刚刚的模样吓到了。不，她是被自己吓到了，被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吓到了。虽然现在她已经跑出了将军府，可眼前依旧是玉子谷的模样，那模样深深地刺痛了自己。
　　“怎么？”风弈男的声音逼近了，“你害怕？你不是从来不害怕的吗？”谢晓澄依旧狠狠地喘着气，她的身体已经发抖。
　　“你来笑城已经很长时间了，无论遇见什么妖魔鬼怪你都不曾畏惧。为什么今天单单对玉子谷感到恐惧？”风弈男并不打算照顾谢晓澄的恐惧，“比起以前你所遇见的妖魔，玉子谷已经算温柔的不是吗？”她的人和她的声音渐渐的靠近谢晓澄那单薄的背，“你到底害怕什么？还是……”
　　“她不是！”谢晓澄的声音在发颤，而且很低沉，“她不是玉子谷。”
　　“在你的心里，你把她当成潭孤鸿了对不对？”风弈男没有再向前走，因为她和谢晓澄都无路可走了，都必须面对，“刚才在医馆里我其实是想问你，这些年你有没有想念过孤鸿？特别是你恨简茗辉的这些年？”
　　“不！玉子函不会那样对玉子谷的？不会的。”谢晓澄发抖的身体慢慢地站起来，但她没有回头，仿佛一转身就可以看见刚刚那令她心碎的一幕。
　　“为什么不会？”风弈男很冷静，她看穿了谢晓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你的心里，你始终都只把自己当作冷涵枫，你也始终都记得和孤鸿的那份情。”
　　“不会的！”谢晓澄转身对风弈男大声地嚷嚷着，“玉子函不会那样对玉子谷的，不会不会永远不会！”
　　“为什么？”
　　“因为玉子函从来没有恨过玉子谷！”
　　风弈男的紧紧追问让谢晓澄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其实真正让谢晓澄发疯的仍是刚刚她见过的玉子谷。
　　但不管怎样，风弈男还是含着泪将谢晓澄抱在了怀里，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冷涵枫，“晓澄，前世今生，你还是当年的你，你还是冷涵枫，你还是我姐姐。”20多年了，风弈男终于又落泪了。
　　20多年前的一天她也曾哭过，因为那一天，冷涵枫和潭孤鸿一起离开了。
　　“你知道吗？三年前的月圆之夜，当我赶到将军府看到玉子函的尸体，和已经发疯的玉子谷时我并没哭。因为我知道这个故事不会结束。晓澄，你那么爱着孤鸿，如果你真的没有恨过玉子谷，请你救救她。”风弈男摸着谢晓澄的脸，仔细地看着那双眼睛，发现那双眼睛比刚刚美丽多了，“晓澄，你哭了？你哭了！”风弈男很吃惊，因为她知道谢晓澄一直冰冷如霜，来到笑城的这一个月里从来没有流过泪。
　　谢晓澄真的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感觉她已经七年没有尝到了，今天她终于落泪了，为了玉子谷。突然，她感觉自己的手在发热，似乎有拥有了一种不能推卸的力量。她看着自己的手，发现那发热的手上，还握着伏魔棒。
　　“怎么救她？”相比刚刚，谢晓澄很冷静，她正看着自己手中的伏魔棒，“只要有人能救她，我去求。”
　　“不需要别人！”风弈男很坚定地说道：“只有你！只有你能救她！”
　　“我？”谢晓澄很疑惑，风弈男却对她有信心：“对，你！晓澄，我看过玉子谷很多次，但始终不知道她究竟是中了那种妖毒？所以我想只有找回你前世的记忆，才能救她！”
　　谢晓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站在原地久久不再说话。突然，她发现自己惶恐之中跑到的地方是冷涵枫的墓地，墓碑上的字迹清晰深刻。
　　“当年涵枫下葬的时候，笑城万千的子民跪在那里的哭泣声和和尚念经的声音混成了一片，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完成这场法事的。因为涵枫信佛教，所以我没有插手，只是一直看着，看着她和孤鸿的棺木下葬，看着一堆堆的黄土把她们的棺木掩埋起来，最后看着这两块儿墓碑矗立起来。我的心万分绞痛，”
　　风弈男看着冷涵枫和潭孤鸿的墓碑，眼泪不能停下来，说话的声音也颤抖地厉害，这些年她每次站在这墓碑前的时候，都会这样泪流不止。
　　“为什么她们一起走了，为什么不带上我？想到这，我一头撞在了涵枫的墓碑前，顿时血溅四方，可是我却没有事。我忘了，我是风家的人，在没有寿终正寝的时候，想死都死不了。就这样，我亲眼看着我的两个姐妹与我从此生死相隔。涵枫一生都在自责，因为她做错了一件事，她放走了尹函浣，才会让大伯在战争中离去，所以她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可是你知道吗，她死后一直到现在，笑城里的每个人都在敬仰她、膜拜她。作为笑城的城主，她成功了。”
　　“别说了。”谢晓澄听着这一切，感觉是对自己的一种讥讽，因为她看到了一旁潭孤鸿的墓碑，想起了冷涵枫和潭孤鸿那一生一世的姐妹情，只是为什么到了转世，成为真正的亲姐妹时，却要互相伤害？她刚刚见到了玉子谷，见到了那让人无法相信的模样，见到了那她永远不能相信是自己所为的作品，见到了那任何人看到后都不愿意再见的模样。
　　可是，那模样，却在她的脑海里深深地印着，抹不去。
　　“不！不！”谢晓澄越想越不能相信自己前世的所为，她恶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只迸出青筋的手恶狠狠地打在了冷涵枫的墓碑上，让一旁的风弈男着实一惊。
　　天空几声霹雳的雷响，让谢晓澄冷静了许多，她明白了，她不是不能相信自己的所为，而是不能相信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为。借着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了自己刚刚打到的冷涵枫的墓碑，墓碑的右上角被自己打出了一个缺口。
　　现在她懂了，为什么第一次看到那墓碑的缺口时，她会心痛。
　　“这七年来你不愿意看《笑城外转》，不是因为你不愿意提起简茗辉，而是你不愿意恨她。”
　　“可是我已经恨上了，要不然，谁来为泽澳负责任。”
　　谢晓澄愣愣地看着风弈男，她傻了，呆了，就在自己刚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原来这些年她不肯原谅茗辉是因为她自己不能对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负责。好可笑，真的好可笑。她必须承认，邱泽晏说对了，她早已不恨简茗辉了。
　　“其实，你早已经不恨简茗辉了，”风弈男再一次抱住了谢晓澄，“你对她，只是生气。可为什么你不能释怀呢？”谢晓澄再次张开嘴巴，她又有窒息的感觉了，“因为有些事情发生了，不能当作没发生过。我们是姐妹，我不能当作不是。所以，我只能恨她。如果我不恨她，我们就不是姐妹了。”
　　谢晓澄把头紧紧地贴在风弈男的肩上，放声大哭着。七年了，她终于释怀了。风弈男觉得自己的肩很痛，因为谢晓澄的头很沉。
　　这七年，她过得太辛苦了……
　　“我叫谢晓澄，是伏魔风家的传人。”谢晓澄向玉将军一家介绍着自己，昨天晚上她不顾一切地逃离将军府，现在她在风弈男的陪同下又主动走了进来。她必须这样做，她要弥补玉子函犯下的错误。“我是来为二小姐解毒的。”
　　玉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晓澄，谢晓澄也看着玉夫人，因为玉夫人的眼光让她好熟悉，很像一个人的，那就是简茗辉。事隔七年再看到自己的时候，简茗辉就是这样的眼神，仿佛害怕眨一下眼睛，这眼前的人就会不见。
　　玉将军没有思索便同意谢晓澄见玉子谷，其实他和玉夫人一样，再见到谢晓澄第一眼时就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可是，他的心依旧很痛，因为他的女儿三年前带着怨恨离开了，让他没能有机会去弥补。
　　玉子谷再见到谢晓澄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人型，正憔悴地在床上坐着。但她看谢晓澄的眼光却没有改变，谢晓澄也是如此。只是，玉子谷似乎更要沉醉，她已经正常了，可以用手抚摸谢晓澄的脸颊了。
　　谢晓澄没有闪躲，她眼前的玉子谷仿佛是七年前的简茗辉，青春、白净。不像七年后，淡淡的皱纹让人惋惜，她们居然整整七年没有见过面。想到这，谢晓澄很想马上就能帮助玉子谷解毒，这样她就能见到简茗辉，告诉对方，“其实我不恨你。”因为她不想自己和简茗辉像玉子函和玉子谷，一别就是一生。
　　“子函？”玉子谷冰冷的手未曾离开过谢晓澄的脸，只是除了呼唤对方的名字，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子谷，这位是谢晓澄谢姑娘，她是来为你解毒的。”玉夫人见玉子谷有些失态，便上前抱住了她。当然，玉子谷也很失望，玉子函三年前死了，可她活的这三年，还不如死了。
　　“娘！”玉子谷趴在玉夫人的肩上哭了起来。
　　谢晓澄站在这对母女面前时有些迷离，因为这样的场景她很熟悉。在外界宣布边鸿楠死了之后，她曾用隐身术回家看望过自己的父母，只是在亲眼目睹母亲伤心欲绝自己却无法上前怀抱的心情令她心神俱灭。
　　可是她不哭，因为她知道自己以后将面对的是孤独的生活，如果这次落泪了，以后就决堤了。
　　想到这些，谢晓澄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让她用心去呼唤伏魔棒了。这些年来，她的躯体虽然活着，但确从未用心去对待过任何一个人，一件事。
　　所以，她从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心。
　　“玉将军、玉夫人、少将军、少奶奶，二小姐，”谢晓澄突然跪在了玉将军的面前，这让风弈男有些吃惊，她不知道谢晓澄要做什么，但并不害怕。她能感觉到，谢晓澄在变，不像一个月前那么冷漠了。
　　“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明，”谢晓澄很冷静，但声音却很温柔，“相信你们在认可风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世界确实有鬼魂轮回之说。所以我要说明白，其实我……”谢晓澄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看哪里，因为她不知道怎样面对大家接下来的眼神，直到风弈男给了她肯定的一笑，她也笑着点点头，“其实，我是玉子函的转世。一个月前，我从二百年后的世界穿越时空回到了这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一切都说出来，也不管这些话会不会被相信，但她就是想说。
　　这七年的重生冰冷如霜，现在她想感受爱的滋味。
　　这滋味她尝到了，玉将军摸着她的头，慧心地笑着，三年前玉子函带着怨恨走了，三年后谢晓澄带着爱回来了，给了他再爱这个女儿的机会。玉夫人也上前抱住了她，无论她刚才说的是真是假，玉夫人都愿意相信那是真的，整个玉家都知道那是真的。
　　风弈男视线里的谢晓澄也模糊了，她知道，此刻的谢晓澄不仅比玉子函幸福，甚至比冷涵枫还要幸福。既然玉子函带着怨恨结束了她凄凉的一生，那么谢晓澄就应该带着爱来开始她幸福的来世。
　　谢晓澄走到玉子谷的面前，看着那双明亮却无语的眼睛，“你可以把我当成玉子函，也可以把我当成谢晓澄。你可以恨我，也可以原谅我。但无论怎样，你要相信我是来救你的。”
　　玉子谷闪着光圈的眼睛没有眨一下，她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谢晓澄，只是谢晓澄在她瞳孔里的映像有些发抖。
　　“你必须告诉我你中毒前后所有的事情，这样我才可以帮你，你懂吗？”谢晓澄没有得到玉子谷的回应，除了眼睛里的泪水会闪动之外，玉子谷的一切都始终是定格的。透过泪水，谢晓澄看到了那双眼中的自己，和对方眼睛里的回忆交混在了一起。她想，也许对方再见到自己的时候，所有曾经玉子函对她所作的一切都在瞬间历历在目了。
　　“经过昨晚的折腾你应该累了，”谢晓澄知道，玉子谷恨自己，而她也在恨着自己的前生，所以今世她要来弥补，“如果你不想说，就先休息一下吧。”谢晓澄慢慢地转过身，挪动着脚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在等，等一个人的声音。
　　“子函。”
　　这声音出现了，谢晓澄停下了，但她没有转过身，因为她的眼睛早已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仔细听着那令她心颤的声音，“你，恨我吗？”
　　谢晓澄闭上了眼睛，泪水穿过脸颊淌进了她的嘴里，好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转过身，走到玉子谷的面前，看着那双正在等待自己回答的双眸，“没有！玉子函没有恨过玉子谷！”谢晓澄说的斩钉截铁，心里承载的满满的前世的重负放下了，她是为玉子函说的。
　　玉子谷眸中闪动的谢晓澄在闭眼的瞬间投入了她的怀抱，“子函，对不起。”
　　“我没有恨过你。我真的没有恨过你。”这句话，是谢晓澄替边鸿楠说给简茗辉的，她害怕自己以后没有机会对简茗辉说这句话了，所以就趁现在说了，她把玉子谷当成了简茗辉。
　　可是当有一天，谢晓澄抱着简茗辉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却如绞痛一般。
　　谢晓澄搬进了将军府，她就住在玉子函的闺房。那房间空了三年，府中没有人敢走进那房子，总感觉有怨气，甚至连院子都是阴森森的。
　　谢晓澄第一次走进房子的时候很自然，没有别人口中所说的恐惧感。对于这个上辈子住过的地方，她不陌生也不熟悉，不排斥也不亲切。那些她用过的东西、睡过的床榻，没有在今生的记忆里留下一丁点痕迹。谢晓澄猜想，玉子函在转世的时候，喝下了特制的孟婆汤，让她在来生对前世的事情，记得一半、忘记一半。
　　不过，谢晓澄更多的是住在玉子谷那里，前世今生的姐妹似乎并没有什么隔阂，虽然谢晓澄把对方当作了简茗辉，而玉子谷也把她当作了玉子函。可她们都不知道，风弈男早已把她们当成了冷涵枫和潭孤鸿。
　　谢晓澄告诉了玉子谷很多未来的事情，还告诉对方的转世叫简茗辉，自己和简茗辉在来世发生了哪些事情，只是她将自己和简茗辉决裂的部分隐瞒了下来，似乎是不想可笑的仇恨继续可笑。
　　“那个时候学校的中午有午休，我们就在睡觉的时候听音乐。其实上课我们也不老实，经常逃课出去逛街，就算在教室里坐着，也会欺负老师。”每次和玉子谷讲那些少年趣事的时候，谢晓澄都是眉开眼笑的，她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好奇，不过好奇之余她更加的是欣慰。
　　这七年，她都不曾，确切地说是不愿想起那些事情，如今再谈起来的时候，仿佛那些画面此刻就在眼前，似乎这七年她都不曾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