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乱》许茵my

8、泠泠雨落

　　接连几日阴雨绵绵，草庐中光线昏暗，末玉的心情也同周遭环境一般，阴沉抑郁。
　　晓晨，淅淅沥沥的雨声已经准时唤醒了末玉，慵懒地起身，条件反射似的拉开身侧触手可及的隔帘后，末玉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草榻上墨丝散乱的人儿依然如浑然天成的美玉，精致，却冰冷而无生机。
　　“宋墨絮，第四天了，我从没欠过人四天的光阴。”纵是知道榻上的人不会被吵醒，末玉还是放轻了脚步，拿起屋角的油纸伞，前往溪谷看望浮雪。因浮雪有孕在身，又受了轻伤，这几日都被安置在坠崖附近的溪谷，而末玉每天起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浮雪。
　　踏着被雨浸湿的松软泥土，漫步须臾，顺着潺潺溪流向前望去，手执油纸伞的白衫公子亭亭立于山谷外，目光却落于山谷之内，专注而小心，伞面一枝含苞欲放的梅，和白衫公子融成了这山林间最美的一幅画。
　　末玉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微作一揖，
　　“毓公子。”
　　没有收回望向山谷内的目光，毓芜将食指轻落于唇，示意末玉小声。
　　末玉顺着毓芜的目光望去——山谷内，半蜷缩着的浮雪舔舐着怀中一个还沾着血的小肉球，小肉球背部的绒毛也同浮雪一般，是无瑕的白。它们的身侧，还沾着些许露珠的青草置在竹叶编织的篮中。末玉下意识地低头撇一眼毓芜的手，果不其然，光洁细腻的手指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擦拭的泥。
　　末玉把油纸伞轻放在地上，走到溪边，俯身用双手掬起一捧溪水，再回到伞旁。没有出声，末玉用手肘轻碰了下毓芜，示意他把指尖的泥洗净了。白衫公子也并无羞怯，自然而然地捋起衣袖，双手半拢放在末玉的手下，他手心温热的触感让末玉忽地一惊，抬头看见面前胜仙的公子面色如常，倒是自己反而忸怩世俗了，末玉才沉下手，将掌心清澈的溪水漏在自己手下的那双手中。
　　待清理了指尖的泥，毓芜动身走向远处的溪流，末玉会意地跟了上去。
　　“你本不必如此。”
　　“于我与宋兄，公子有救命之恩，于浮雪与它的孩子，公子有珍爱之心。我此举不为过。”
　　又是良久的沉默，眼前的白衫公子似乎总是那么沉默寡言，好像凡世间的七情六欲，都不足为道，又好像他本就没有七情六欲，凭何而道呢。
　　“浮雪的孩子，请公子赐名吧。”
　　又是一阵沉默，当末玉以为身边的人儿因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没有听见她的话而转头去看时，才发现并非如此。毓芜眉头轻皱，似是在为起名而烦恼。末玉忍俊不禁，只好开口道——
　　“起名字就如同送礼物吧……人们总会把最心爱最思念的东西送给爱惜的人，它的名字，也以公子心爱的东西来命名可好。”
　　垂眸少顷，再望向远山时，毓芜已舒展开眉目：
　　“泠雨……”
　　末玉微笑，算是默认一般，不再言语。

　　不远处，衣衫凌乱、发冠未束的墨絮，未执纸伞，伫立在蒙蒙细雨中，水雾模糊了他精细的面容，却没能模糊那份苍白和削瘦。桃花眸中，是不远处溪旁的两抹素色，一绿一白，两只素伞，构成和谐秀美的一幅画，而他，是观画者，是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