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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徘徊【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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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几天晚上,陈一迪跟着“烂眼”天天到KTV去唱歌,喝他们所谓的“特饮”。陈一迪为此花了不少钱,都是他买的单。他觉着这是烂眼在考验他,于是也忍着性子,听凭烂眼差遣。果不其然,这天烂眼把他叫到了他的农庄。
当他赶到农庄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农庄里黑压压来了五六十人,陈一迪认识几个,都是从里面出来的狱友。一会儿,烂眼从房子里出来,站到一木凳上去,指着陈一迪大声说道:“兄弟们,这是我的好兄弟阿迪,他在果批市场摆个推混碗饭吃,谁知道这祝老三妈拉个巴子不让他活,欺负我兄弟。这祝老三仗着练过点三猫脚功夫,霸占果批市场很久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今天去把他端了。他若识相,主动让出,给他百分之二十股份。若不识相,大家看我眼色行事,做了他。”下面一阵躁动,七嘴八舌说“弄死他个王八蛋”“大哥放心吧,听你号令”等,动员完了,烂眼叫人从里面搬出一大捆马刀,明晃晃的,人手一把,拿了刀分乘两辆厢式货车向果批市场进发。这些人钻在货厢里,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就是烂眼的高明之处。
祝老三已接到线报,纠集了十余人拿着木棍等候在果批市场北侧的停车场里了。
烂眼赶到,下得车来,跟班的先递上他的专用茶杯,他呷了一口茶,手下又递上餐巾纸,他擦了一下嘴,把纸扔一边,径直往站在不远处的祝老三走去,身后仅跟了两个壮汉过去。陈一迪坐在车内不敢出去,更不敢出声。他第一次见这阵势,且为自己出头,开始担心因自己而起弄出人命来。他殊不知没他这茬儿烂眼也要拔了祝老三这根刺,只是师出无名罢了。
“老三呐,近来可好?”倒是烂眼先开得口。
“托您老的福,好得很。”祝老三依然光着膀子,手臂上二条青龙特别显眼。他往前两步,伸手去握烂眼的手,烂眼却并不伸手。祝老三只好尴尬地缩回手来,他手下十余人成半包围圈把烂眼围了。
“兄弟呀,你也太不仗义,我的一个兄弟阿迪摆了摊混口饭吃,你还断了他的运输,砸了他的饭碗,不地道呀。”烂眼不动声色。
“呵,好说,他得双倍支付完弟兄们的辛苦费。”祝老三毫不示弱。
“哦?这样收钱,你岂不发财。你也不能吃独食呀,我们合作怎么样。”烂眼点上一支烟,吐了个烟圈,不经意地说。
“合作?有道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咋看上我这一亩三分地了呢?”祝老三被激怒了。他原以为烂眼至多是来给陈一迪出头的,怎么突然换了主题,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兄弟你说错了,能赚钱的事人人可做,总不能你一人全包。这样吧,我人多,你人少,二八开吧,我八你二,合作愉快。”烂眼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说着。
“你太过分了!就算我同意了,我这些弟兄们可不答应。”祝老三大声说。
“真不答应?”烂眼加重了语气。
“说笑话,怎么可能。”说话间,祝老三手中的铁链子已哗啦啦抖在手中,露出一脸杀气。
哼,烂眼冷笑一声,一挥手,两辆厢式货车的门呯地打开,从车上跳下来五六十人,每人手提一把卡七八十公分马刀,一转眼把祝老三一伙包抄起来。祝老三以前自恃练过武,没碰过什么对手。可哪曾见过这阵势,他大大地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己方的十余人似有部分认识对方阵营的人,纷纷丢掉手中木棍,溜之大吉,烂眼也不下令拦截。
稍顷,祝老三一方仅剩他一个光杆司令。祝老三仍不示弱,虽然心中恐惧,嘴上却不饶人:“来,来呀,谁敢上来与老子一对一决个高下?”显然已色厉内荏,底气不足。
“阿迪,把阿迪叫出来。”烂眼命令着手下人。
陈一迪颤颤巍巍从车里出来,站到了他俩跟前。
“阿迪,你看这人咋处置?你说了算。”烂眼对着陈一迪高声问。
“不不不,我只要摆我的水果摊,安安心心,太太平平,没什么要求。”陈一迪哆嗦着小心回答。
“老三,你自找死,你可以欺负其他人,就不可以欺负阿迪。你知道他是谁吗,景市长小舅子!他姐就我姐,你敢弄他?必须给你个教训。阿迪,给你个面子,我不让他死。”烂眼何其恶毒,把陈一迪一家全牵入其中。陈一迪正欲解释,烂眼手一招,一众人蜂拥而上,将祝老三按倒在地,反手绑了,拖进厢式货车,绝尘而去。只留下陈一迪傻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看见地上留下一条锃亮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正是祝老三的铁链……
第二天,陈一迪正清理烂掉的水果。门口忽然来了一人,陈一迪抬头一看,正是搞运输的陈师傅。
“陈师傅,你怎么来了呢?快里面请坐。”陈一迪招呼陈师傳坐下,泡了杯热茶。
“陈老板,前几日对不起了。你知道,我家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得靠我养活家人。你多多理解。”陈师傅道着歉,眼圈都红了。
“理解理解,难怪你的。”陈一迪忙宽慰着陈师傅,“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陈老板,不是你叫人打电话来通知我,让我再来给你拉运输的吗?”陈师傅一脸疑感。
“那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呢。不过,我还真不清楚谁打你的电话的。”陈一迪也丈二和尚摸着头脑。
“是市场管理办公室的郑副主任呀。你不认识?”陈师傅问。
“哦,那也许我自己说过忘记了,昨天下午还真见过他。郑胖子嘛。”为了给陈师傅不致尴尬,陈一迪故意顺着撒了个谎。
“哦,这样呀,那我明天就过来,听你陈老板吩咐。”陈师傅露出满脸笑容,他的工作边终于有了着落了。
“行啊行啊,你能来再好不过,老客户了。”虽然才开张了一个月,陈一迪居然也称他为“老客户”。陈师傅满心欢喜告辞而去。
都说这个社会有权有钱能办成事,原来暴力也一样有效,想起这些,陈一迪苦笑几声,生出无限感慨。祝老三在此后的一个月里,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见到。陈一迪被烂眼叫了去,一见面陈一迪就问烂眼祝老三的下落,被烂眼一顿臭骂,说是不是犯贱,还管人家死活,陈一迪再也不敢出声。烂眼围着陈一迪转了两圈,弄得陈一迪浑身不自在。
“我在看你身板行不行。”烂眼上下打量后说,“这次搞掉了祝老三,果批这块总得有人管。以前祝老三手太狠,我们这次打六折收取。你来负责这块,我把癞皮派去给你当助手。咋样?”
“我不行不行,我就开个水果摊吧,干不了这种事,否则会被我姐打死。”陈一迪赶紧推辞。
“不接受呀,那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烂眼把一个“找”字说得特别重,陈一迪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他明白,当他吸上毒,他的命运就全交到烂眼手中了,比以前赌博何止毒害百倍。陈一迪没有选择,如果说以前果批市场的商户像诅咒瘟神一样诅咒祝老三,那么如今轮到诅咒他陈一迪了。
一日,陈一迪正躺在店门口的竹椅上,摇着蒲扇,吃着西瓜。冷不丁有辆轮椅经过他身旁停了下来。陈一迪定晴一看,大惊失色,坐在轮椅上的居然是祝老三。
“陈老板可好?”祝老三苍老了许多,也瘦削了许多,面无表情,冷冷地问候。
“你?坐轮椅?”陈一迪半晌没回过神。
“托你的福呀,那天烂眼把我绑去,对我不打一下,直接用刀挑断了我的两只脚的脚筋。我总还得活下去。你夺了我的饭碗,不要以为你姐夫是副市长,总有一天我要报血海深仇,杀你全家。”祝老三说得很轻,几乎贴着他的耳根说。“我……没……”陈一迪半天吐不出一句话,但见祝老三远去的背影,自己推着轮椅,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