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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13.10 ...

  •   《落难天使》
      楔子
      魔鬼:“我等你很久了。”
      天使:“你是?”
      在十二月的冬阳下,魔鬼遇到落难的天使。
      是故意还是天意?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在某一天某一秒,所有的一切会变成结痂的伤疤,被命运之手狠狠撕开,露出鲜血淋漓的真相!
      颤抖吧,我的子民……

      森是负责耶和华空中花苑的天使之一。占地广阔的空中花苑建在万米高空海潮般的云海上,云泥雾墙。宏伟的宫殿棋子般点缀其中,阳光照在宫殿上反射出耀眼金色,数不清的花精拖着长长的衣摆,扇动五彩的翅膀,穿梭在茂盛的花木里。从厚重的□□外围只能看到朦胧的花影和耀眼的反光,浓郁的花香却弥漫到了整个天空。
      森守着一棵玫瑰花,刚刚她用手抚摸了花瓣,然后面前生机蓬勃的植物突然枯萎腐烂。玫瑰里住的小精灵死了,小小半透明的灵魂从枯枝里飘起,化成淡淡的黑雾消散。已经是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了,这绝对不是植物的正常死亡。森面色沉重地望着天空,觉得有很坏的事要发生了。
      森展开白色巨翼飞到半空,远处的天际,天空和云海交接的地方已经烧成一片火海,太阳红而亮的光把整片云海染透,红色的云浪翻滚着掀起红色巨浪,整个云海透着海啸前夕的暴躁,翻滚的云涛满是狰狞的红色。
      有几个乳白色半透明的灵魂像蒸汽一样从翻滚的红色云海里浮上来,他们头上顶着淡淡的白色圆圈。他们还会继续上浮,直到更上方森很少去的乐土——天堂。
      森缓缓振动白色巨翼,高空的风把她的棕色长发全部顺到脑后。她对惊魂们微笑。远处的灵魂们飘在半空,虽然他们表情朦胧,但她知道他们对她笑了。因为森头顶的光环是温柔的金色,这是天使的标志,而且森有巨大的柔软白色翅膀。
      普通灵魂对天使善意的表达,就是用他们模糊的脸传递一个模糊的笑。
      红色的云海翻腾着,红色巨浪遮天遍地,对比着更高处空旷高远的深蓝,形成鲜明的对比!
      森盯着其中一个灵魂,觉得他特别。他上浮的最慢,静静望着森,像是在跟她说你好呀。森莫名的打了一个冷战,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突然睁开看着她然后突然全部消失。如此大意,森没有注意到,升得最快的那个灵魂身体越来越透明,好像在消失!
      ––
      第一章 天使之翼
      中国,上海。
      清早六点森准时起床洗漱。从浴室的镜子里,森看到背后两侧蝴蝶骨上的长疤变得更淡了。她用手抚过长疤,仍旧能触摸到实实在在的突起,那是原本生长翅膀的地方。
      这是森坠落地面养伤的第四个月,她还没有完全适应人类生活。现在她没有了翅膀和光环,就像一个普通人类。此刻她在海边一处独栋别墅里,菲佣正在准备早餐。她裹了件又长又厚实的羽绒服坐在外面结冰的喷泉台上,因为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到从前,不过,也恢复不到从前了吧……森看着天空黯然地想。
      冬天天亮的晚,东方的天还灰蒙蒙的。
      简单讲,别墅女主人留下了森,并且成为了森的法定监护人。因为她有点像女主人多年前患白血病死去的女儿,同样的混血面孔,深棕色长发。
      “good morning。”同样早起的安德烈和森打招呼。安德烈是个大眼高鼻梁混血儿,个子高,身材好,举手投足间有着意大利贵族的优雅。
      “早。”森冲他摆摆手。
      森的法定监护人是何安,安德烈的母亲,一个霸气十足的中国美女,也是一家奢侈品的中国区总裁。何安还有一个女儿叫何右哲,安德烈二十四岁,右哲比安德烈十九岁。他们的爸爸是意大利著名家居设计师,一个帅气的意大利男人,所以安德烈和右哲都是漂亮的混血。安德烈出生在意大利,是意大利国籍,何右哲出生在中国,中国国籍。
      安德烈刚刚晨跑结束,额头上的头发有点湿漉漉的。他摘了耳机坐在喷泉的大理石边缘上。

      四个月前,意大利威尼斯。
      安德烈接到一个来自中国上海的电话的时候,他正在Aman Canal Grande酒店的私家花园里吃早餐。电话里,何安说要收养一个在自家花园里出现的女孩儿森。何安打电话通知他准备礼物,参加四个月后的家庭聚餐。母亲向来不是轻率的人,要收养自然有她的道理,所以他没有反对,但好奇是有的。另外他一年只有两三个月在家,他的妹妹右哲一个人住在豪华而冷清的别墅里,有个人陪她也不错。他的疑惑在四个月上,为什么要四个月后。当他第二天飞回上海见到森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做了。

      “在这里习惯吗?”安德烈问。
      “还可以,你们,都挺好的,”森与刚回家不久的安德烈不熟,于是很客气,“很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
      “不用说这种话,以后是一家人。你可以叫我哥哥,安德烈也行,右哲从不叫我哥哥,”说到这里安德烈笑了笑,“今晚的家庭聚餐,你是公主。”
      “这么说我反而有点紧张了。”森继续客气。
      “只是简单的吃顿饭,不用紧张。另外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春节后你可以和右哲一起上学,哈布斯堡学院。其他的我来安排。”安德烈感觉到了她淡淡的疏离。
      “那我的身份之类呢?”森其实有145岁,虽然她看起来像十八九岁。右哲一家对她很好,但森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来历。
      “放心,你的身份都OK。学院那边不用担心,你是学院董事远方亲戚的女儿,因故由何安及其丈夫抚养,一般不会有人多事。忘了说,妈妈是学院董事之一。具体的你自己了解,有什么问题找我或者右哲。另外,学院的规定要遵守。先说这么多,细则明天学院有人送来。”安德烈顿了顿,“总之不要荒废大学时光,那可是哈布斯堡学院呢。”安德烈对这女孩没有恶意,所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
      森报以感激的一笑。太阳升起,冬日的阳光扑在她脸上,睫毛的边缘毛茸茸的,看起来像只恬足的兔子。
      安德烈知道,森虽然跟他去世的妹妹有点像,但她们是不同的。森的瞳色是蓝灰色,性格也不同。其实安德烈没什么所谓,家人开心就好。
      十二月清早的阳光是干冷的,呼出的空气变成白雾。
      “进去吃早饭吧,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安德烈起身,“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找我,毕竟,家人需要彼此了解。另外,有的事或许我可以帮的上忙。”
      “谢谢你。”森说的很真诚。
      安德烈觉得,对一个意大利男人来说,尊重女士才是第一位的,虽然绅士这一点,他不如自己老爸。想到自己老爸,嗯,不太能想他见到新女儿的样子……
      餐桌上只有三份早餐。安德烈的一份是意大利式早餐,新做的牛角面包、咖啡,奶酪还有水果,摆在长餐桌一端。长餐桌另一端是中国式标准早餐,热腾腾的小笼包两份,新榨豆浆两份,薏米粥两份,小菜几样,是何右哲和森的。对此,安德烈只无奈地笑。长大的环境不同,安德烈偏西式,右哲偏中式。有时候右哲起早了就会把他的早餐推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他们生活习惯不同,饮食也有差异,但右哲才不会放弃挖苦他的机会,每次看到安德烈满脸无奈的表情她心里就很爽。
      早餐是轻松愉快的,何右哲举双手双脚同意森跟她一起上学,她还热情地表示森可以跟她同班。
      “妈妈另有安排,这个你不要想了。”安德烈打断她,虽然是严肃的口吻,但语气里有淡淡的宠溺。
      吃过早饭,安德烈建议右哲和森出去逛逛。这四个月森还没出过家门。
      森不知道的东西很多,她问的耐心,何右哲教得也很耐心。右哲不是没有疑问的,但是每次看到森一脸懵懂她到嘴边的疑问就问不出来了。森到底从哪里来?而且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真的特别非现实,和眼前这个干净漂亮的女孩儿简直差别大了。右哲有疑惑,但良好的教养让她保持了沉默。
      “是这样吗?”森用ATM取了一些现金,右哲神游中,森认真地把钱放进她手包。森表情少,平时基本就是一张扑克脸,但偶尔开心了笑的比谁都夺目,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冷冰冰的森,笑的小白兔一样的森。很难懂,但是森无条件的信任让她心安。
      一个人被依靠的时候,就算不强大也会变得更有勇气。
      右哲忍不住伸手拧森的脸,森一脸呆萌的样子成功逗笑了她。
      森没躲,她突然有种错觉,有人在窥视,那种感觉,像极了曾经!
      “你学的很快,”右哲松开手,“走,去给你买个包,以后一起上学。喏,就在前面了。”
      森默不作声地看向四周,没有敌意。是幻觉吗?
      “你先进去等我,买好了给我也可以,”森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别问为什么,也别回头。”
      森等到右哲进到店里才转身往回走,就算是错觉,也要验证,因为至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定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慢慢地,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森茫然四顾,只一瞬那种感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向前面跑了吗?她追了很长一段路,穿过好几个路口,那种奇怪的感觉时有时无,像在逗猫一样,一直在她前方不远处。森觉得不对劲,她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央停住了,25、24、23……森决定原路返回,但转身时发现,忘记哪条是她来的路了。在绿灯亮起之前她随便选了一个路口过去,绿灯一亮,车流哗地前进,把她脑子里仅有的一点印象也冲没了。然后,她对着大马路愣住了。
      “我等你很久了。”
      有人从背后拍了森一下。森猛地回头,一个很可爱的大熊站在她身后。大熊手里面有一叠传单,印着花花绿绿的食物。
      “你是?”大熊塞给森一张传单跑远了。
      “感应能力勉强吧。”一旁化妆浓妆的女人忽然插嘴。
      森皱眉看了她一眼,感觉她的话有点奇怪。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她,森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走出一段路,森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又把围巾拉上来遮住大半张脸。好奇怪,为什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那女人是怎么回事,感应能力……越想越不安,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太不对了。

      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浓妆女人挑了挑眉:“这就是你把我叫来的原因?”
      “不是我,是安德烈。他想让她进学院K&M部,这也是何女士的安排。”穿着大熊套装的男人摘下了头套,露出已经半秃的脑袋,“怎么样?”
      “K&M可不会要一个废人。”浓妆女人慢悠悠地说。
      男人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女人这种语气就是表示同意了。
      “那,通知学院K&M部吗?”男人费劲地打算把手臂从套装袖子里缩回去拿手机。
      “不用,何女士安排的面试就在今天,我们只是提前了而已。Y已经到了吧。”
      男人明显被惊到了:“这……这次的面试官是Y?”
      “嗯,听说是学院要求的。”浓妆女人整整衣领,“我的工作完成了,好歹是教授,怎么能让我亲自来面试。不过,勉强满意。我走了。还有你,赶紧换下这身大熊套装,让学生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我吗?我还觉得停暖和的。”姜维莱拍拍自己的大肚子,“你说,Y会怎么面试?不会又把人扔狼窝里吧,上一次他亲自面试是什么时候来着?记得是让人从非洲刚果热带雨林搞来了好几条角蝰蛇吧,啧啧,不能让人小姑娘受苦,小姑娘看着很单薄啊……”
      “姜教授?啊!真的是哎!您在干什么……”
      “姜教授为什么穿成这样?……”
      “姜教授……”
      这个女人真是一百次的诅咒一百次成真,不应该叫胡一言,应该叫胡诅咒!姜维莱面前是四个哈布斯堡学院的学生,他尴尬地转头看Ms胡,Ms胡已经走远了。

      森选的几个了路口都是陌生的,越走心里越没底。
      “接电话啊……”右哲的手机无人接听,森挂掉电话。刚她把取出的所有现金还有卡都给了右哲,现在身上只有一部手机,而这里离别墅20公里。
      没有钱,还不会坐车,右哲你去了哪。森暗自腹诽,低头看手机,它在震动了一下后非常不情愿地关了机。没电了。森无奈地把手机收起来。
      热闹的商业街人来人往,森抬头看被高楼切成一线的天,这天空支离破碎,她不喜欢,她喜欢开阔的天空,肆无忌惮地加速飞也不会撞到障碍物的那种。
      森眼前忽然一暗。
      “我等你很久了。”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冷漠。
      “你是?”
      森面前站了一个穿黑风衣的瘦高男人,他摘下礼服帽,露出他的整张脸。他看起来有点严肃,面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二三十岁的样子,阳光洒在他脸上,长睫毛下一圈阴影。
      “你刚刚通过了不知情的情况下的感应能力考核。”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你们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Y递给她一张黑色烫银卡片。

      Y 教授 K&M部哈布斯堡学院 Habsburg College

      “啊,你是哈布斯堡学院的教授,哈布斯堡学院,明年我要去的学校。”森心放下一点,Y还是一副扑克脸,“Y教授,你们这是干什么?”
      “面试。”Y交给她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学院的K&M部不是随便的地方,想加入需要通过一个教授的考核。刚刚有两位教授对你的感应能力作了测试,Z级。”
      森接过信封,正中央火漆封口,烫金的学院标志——被巨蟒缠绕的七枝七根的树。袋子还挺沉,应该装了不少东西。
      “这是一个任务,圣诞节之前完成。现在你有7天时间。如果你通过了考核,那么你会收到学院圣诞晚宴的请柬。”
      “最高级是什么级?”森随口问。
      “Z级。”Y看了她一眼。
      “哦?”森挺意外。
      “但是你没有明显的异能,”Y说,“学院K&M部接受有异能的人。如果没有,K&M部不接受。”
      “异能?”森,“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进K&M部?K&M又是什么?”
      “这是何女士对K&M部提出的请求。如果你要求退出,那么你不必接受这一考核。”
      何女士?何安?森一点不担心何安会害她,但是为什么没有事先通知呢。
      “好,我接受。”
      Y拿出一个仪器扫描了她的瞳孔,然后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从现在开始你是正式接受哈布斯堡学院K&M部考核的学生,你的瞳孔信息已接收,考核开始。请抓紧时间,信封里有指导说明和其他必要的工具,不可以求助,备注要求自己完成的部分要独立完成。”Y抬手看了看表,10点28分。
      “我通过了考核怎么通知你?”森看着这个年轻的教授,本能地觉得他不好相处。
      Y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用通知我。圣诞节之前我都不在学院。”
      一辆车停在了他们身边,Y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见到森还站在原地:“上车。”
      森上了车,坐在后排,手一搭,突然摸到一团毛茸茸滑溜溜的东西,然后那东西动了一下。森忙缩回手,一只通体黑色的猫蜷缩在黑色的后座上,此刻它睁开了眼睛,墨绿色的眼睛幽幽地望着她。
      从后视镜看,司机面无表情的开车,Y正在闭目养神。森庆幸自己没有尖叫出声。
      “Mr Y,先去机场还是先送这位小姐?”司机问。
      “先送她。”说完Y就不说话了,他似乎有点累。跟他一样,黑猫闭上眼睛继续睡。
      右哲莫名其妙地消失,Y莫名其妙地出现,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森保持沉默,这个上飞机前对学员进行的面试真够特别。

      两小时前,右哲接到安德烈的电话,通知她学院K&M部要对森进行单独面试。
      “真……真的是K&M部?哥你要不要救救她……不会有生命危险?会活着回来?你越说越恐怖了……妈妈的安排?学校的安排?我不能参与……那好……”
      接完电话就回家的右哲已经在客厅转了一个多小时,不比她的急躁,安德烈悠闲地现做了两杯咖啡。
      “喝不下。哥你不担心吗,听说K&M的教授对新生都是超级狠的,森的伤刚好不久啊,而且森的伤刚刚好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哦!森你……你没事吧!让我看看——”看到森,右哲瞬间炸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告诉我……”
      “什么都没有做。”森扒掉右哲的爪子,把手里的信封拍给她,“确切的说是他急着赶飞机没有时间。不过已经给了我考核内容。”
      “哦……可怜的森,见到你好好的真开心……”右哲一脸感动到要哭的表情。
      森准备无视右哲。
      安德烈一手一杯咖啡,他顺势给森一杯:“面试官是谁?”
      “Mr Y,Y是名字吗?”森一手接咖啡一手翻口袋,“啊找到了,是这个。”
      黑色烫银的名片。
      安德烈没有接,只是挑了挑眉毛:“是Y啊……”
      “是Y……”右哲怪叫了声。
      “右哲你能不能正常说话,感觉你要死了。”森拍掉她再次扒上来的爪子。
      “是高兴坏了吧……”安德烈幽幽地总结。
      看起来像是……森扶额。
      “他看上Y了?”森问。
      “No,是Y的助手。”安德烈继续淡定总结。
      “噫……”森感叹,也是,Y一张脸严肃的冻死人,面色苍白的跟吸血鬼一样。
      “下午五点爸妈会一起回来,晚上七点我们一起出去吃饭。说起来,我也已经两个月没见爸爸妈妈了,”安德烈慢悠悠地抿一口咖啡,“自从我们成年后他们就不怎么管我们了,回家也少了,忙完工作就全球各地找乐子。啊……真是怀念童年时光啊……”
      右哲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也挺不错的么,爸,妈……”森卡住了。
      “没关系我们不介意,”安德烈了然一笑,“放心,一年叫不了几回。”
      “啊对了,”右哲突然叫了,“西蒙今天说要来给森做最后一次检查,以后森就完全康复啦!是几点来着……啊,下午两点。森你的后背还疼么?”
      “不疼了,而且疤痕在变淡呢。”
      安德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要不要做个手术把疤痕抹掉?”
      “不要!”回答的是右哲,另外两人都看着她,她嗫嚅,“反正不要嘛……”
      “嗯。”森点头。
      安德烈不置可否。
      外面阳光正好,好天气。

      四个月前,上海。
      从西北太平洋形成的台风登陆上海,上海方面高能预警,伴随而来的大暴雨造成了上海部分地区泥石流。受台风影响,台湾、福建、广东等地区出现大雨、大暴雨。上海机场、铁路等部门表示,上海多航班、列车车次已取消。
      凌晨两点,右哲在窗边举着望远镜看自家花园,暴雨连降,好多花木遭殃了。
      雷声太大,把她从梦里震醒了。
      窗外雷电交加,暴雨倾盆而下,树被风吹地疯狂摇摆,断枝落叶堆满了路面。
      别墅建在半山腰,花园顺势而下建在在别墅下方,花园外围的山脚是一大片森林,黑影重重。伴着滚雷一道道闪电撕碎黑沉沉的天,把整个天地霎时照亮。
      右哲调整望远镜看森林方向,就在这时一声巨雷轰隆滚过,一道闪电自中天直劈而下!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右哲看到了闪电劈中的东西!右哲抓紧了望远镜,紧随而来的另一道闪电,把整个天空短暂照亮,但对右哲来说,这足够了!
      那被闪电劈中的是个人!
      下一瞬,那人坠落到森林里,右哲目测了距离,不超过三里。妈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还被雷劈了,还有活路吗?右哲扔掉望远镜准备去救人,冲到楼下突然想到私人医生西蒙昨天晚上因暴雨留下了,此时在客房。
      及时!右哲跑到客房哐哐砸门:“西蒙西蒙快出来!救命啊!有人要死了!西蒙西……”
      西蒙猛地打开了门,穿着睡衣,一副刚醒的样子:“你说什么?谁要死了?”
      右哲一急话都说不利索了:“森林里有个人被闪电劈中了!就在离这里不到三里的地方!我们快去救她!去晚了就没命了!快呀快呀!”
      这里离市区有些距离,救护车来至少要20分钟,暴雨天气可能更会延误。西蒙冷静地分析了一下然后让右哲去取强光手电筒和雨伞,他回客房取了药箱,顺带把床单一把扯下。
      两人到车库,右哲开着西蒙的SUV,西蒙开着右哲家的房车,真有什么事可以在房车里进行急救。两人决定分开找,几率大一些。
      暴雨打在车窗上,雨刷来回刷,右哲把车灯全部打开,紧跟着前方的车。
      暴雨击打着车顶,右哲听到自己的心脏彭彭跳动,她的手哆嗦着,为着第一次救人激动。
      5分钟后他们到了森林边缘,西蒙按照右哲说的方向拐进了一条路,右哲按照大体方向走了另一条岔路。因为是小路,如果不是长了草估计车都要陷进去。
      终于到了车走不了的地方。右哲停车蹬上雨鞋拿起手电雨伞就往下冲,车灯已经全部打开,开到最亮。右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判断方位,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在附近了。
      “有人吗!!!”右哲使出全身力气大喊,暴雨冲刷着耳膜,她的喊声淹没在雨声里。
      林子里树影幢幢,黑咕隆咚,右哲有点犯怵。不怕不怕,右哲边走便给自己打气,这里不是原始森林,不会有野兽只管放心找人找人——“有人吗!!!我们是来救你的!!!听到说话啊!!!”
      右哲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手电四下扫着,断枝枯叶堆满了地面,一不留神就踩到坑里,摔了几下之后她鞋子里灌满了雨水。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右哲狂喊,感觉嗓子都要撕裂了。
      雷还在滚响,闪电还在肆虐,右哲抚了抚胸口:“不怕,雷不会劈好人的我这么好心一定没事的……”
      西蒙比她好一点,他没有摔跤也没有狂喊。一个人被闪电劈中,不死也是昏迷,喊肯定是听不见的只能找,他穿了车上的雨衣和胶鞋,背着药箱和一把雨伞。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打开两个防水手电搜索,偶尔能听到右哲的喊声。
      忘了有多久,他感觉已经两个多小时了,突然前方的林子里有光在转,很规律地转圈。
      找到了!这是他临时跟右哲对的暗号,找到人在原地拿着手电打转,这种时候没有传呼机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刚刚右哲一脚踩滑骨碌碌滚下了一个小斜坡,然后撞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惊地瞬间爬起,立刻摸索到手电照亮。
      然后她惊讶地,捂住了嘴。
      那是,长着翅膀的,人。
      从震惊中缓过来的右哲顾不上雨伞就开始在原地打转,她的心扑通扑通地,希望这是梦,可是右脸上火辣辣的疼提醒她不是。
      看到一束光朝自己奔过来右哲知道西蒙看到了,她找回雨伞走近趴在地上的人,看起来是女的,她背上的翅膀焦黑,翅膀连接肩部的地方血淋淋的,身上有很多划痕。她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雨哗哗地浇在她身上,恐怖而又凄凉。右哲站在她身边,整个雨伞都给她遮雨,右哲甚至不敢去翻动她,莫名地右哲很哀伤,看到她那么趴在地上,右哲好难过。
      一定,特别疼。
      西蒙赶过来了,他看清现场后愣了愣,然后他小心地抬起森的头探了探她的鼻息。很微弱,但还活着。他松了口气,朝右哲一点头。右哲眼泪哗地出来了,吧嗒吧嗒往下掉。谁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右哲用湿透的睡衣袖子恶狠狠地抹着鼻涕眼泪。
      西蒙看了看头顶的树,树枝密集应该缓冲了不少力,地上落叶比较厚也有一定缓冲作用。没有错的话她是用翅膀飞的,被劈中后坠落,这样推测她的伤势应该不是很重,移动的话不会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他取出便携式氧气罐给森吸氧。
      西蒙小心地把森扶起来,他按了按她的肋骨,万幸没有骨折,内脏应该问题不大,只是昏迷。
      “我的车比较近,你拿着氧气罐我把她背过去。”西蒙用床单裹住她的巨翼,把她放到背上背起来。森的翅膀几乎只剩焦黑的骨架,惨不忍睹,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只被劈中了翅膀。
      两人顺着泥泞小路艰难地回到车上。
      房车里一切齐全,西蒙甚至搬出了一箱外科手术用具。
      森被脸朝下平放,背部的焦黑骨架长长地拖到地上。
      “得有四米多吧……她是什么东西。”右哲试了试骨头,竟然还是温热的,如果不是下雨估计会冒烟吧,右哲鼻子又一酸。
      “先不要管这些,要立刻截肢。”西蒙语出惊人,他已经镇定地打开了应急手术药箱,拿出器皿,动作干净利索,比右哲冷静多了。
      “截……截肢?!”右哲结巴。
      “你看她的背。”
      森的背部血红一片,翅膀根部已经撕裂,能看到血从裂口涌出,而且森流血不止,回来的路上浪费了很多时间,如果不及时治疗她可能会失血而死。
      “刚刚回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扯得更严重了,”西蒙总结,“要立刻截肢然后止血。只是这里不能输血,去医院也来不及,而且不知道她什么血型。时间紧迫,你来当我助手,我主刀。要赶快。”
      右哲赶鸭子上架手足无措,但还是赶紧换上了无菌服戴上无菌手套,头套口罩全部到位。再看西蒙,他已经把手术刀都摆好了。
      右哲深吸一口气,就在暴雨的森林里,在房车上,她要做一台手术!
      “愣着干什么!站到那边去!”西蒙突然换上了严肃的语气。右哲赶紧到位。
      西蒙做起手术来没一句废话,手法娴熟,看在右哲眼里就是快、准、狠。
      是真狠,一刀子下去血忽地一下涌出来,右哲看得咬住嘴唇紧张得不得了,他眼神平静地静水一样。没记错的话西蒙没用麻醉吧没用……
      “骨膜剥离器。”
      右哲赶紧递上。紧张归紧张该做的也不拖沓。好疼……好疼……看着西蒙异常淡定地在皮肉上一下一下右哲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刮匙。”
      ……
      “3号刀。”
      “啊?3号3号3号,给……”
      ……
      “大纱布。”
      ……
      “准备缝合。”
      ……
      “绷带。”
      ……
      看着裹成粽子的森右哲终于呼出了一口长气。
      整台手术下来右哲觉得自己的肌肉都绷得僵硬了,西蒙一句“好了”瞬间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好可怕……”右哲重重地倚在车壁上。
      西蒙笑了笑,看样子也松了口气。他继续给森处理身上的擦伤。
      “自己拿点酒精擦擦伤口吧,你的脸都跌破了。”西蒙语气没那么严肃了。
      “啊……”右哲哀嚎了一小声,又嘟囔,“算了,她没事就好了。好血腥太可怕了我要缓一会儿……”
      说完她沿着车壁滑到地上,竟然很快睡着了。看样子累的不轻。
      西蒙也有点累了,他调了调森挂的点滴。“她”已经好多了。做完这些他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右哲的紧张在表面,他也是有一点紧张的,他的紧张在心里,作为一个医生在面对病人的时候要冷静,尤其在手术的时候,绝对不能慌。
      直到这时他才听到车外瓢泼的大雨,伴着雷声,大雨倾注直下。
      休息了一会儿,他收拾临时手术室。
      满地狼藉。
      带来的床单派上了用场,用来擦车里的血迹。两根切下来的巨翼被扔在地上,西蒙暂时找不到容器装,只得先放在一边。
      已经六点了,西蒙看了看表。天不再黑乎乎的,朦胧中已经能看清远处的东西。
      西蒙发动车开回了右哲家,保险起见他没有给森转移病床。
      右哲睡得挺香,西蒙叫醒她:“别睡了,起来换下湿衣服洗个澡再睡,不然会生病。”
      “唔……”右哲艰难地睁开眼睛,迷瞪瞪地问,“那你呢?”
      “我要看我的病人,放心她已经没生命危险了。你休息下等会儿我们再商量怎么办。先不要报警,家里的佣人也不要告诉。我会给你妈妈打电话,你不用管了,一切有我。”
      右哲感动得不行,她从地上爬起来,打着哈欠保证:“放心我不报警,你放心地在这里守着吧,等会儿我来给你接班。”
      西蒙笑了笑:“嗯,快回去换衣服吧,等会儿我要回医院给她做个血检,你回来我就抽完血了。”
      “那我立刻回来!”右哲瞬间来了精神,责任感满满,蹬蹬蹬地下了车。
      直到右哲出了车库,西蒙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何女士,您说的那种人,好像出现了……”
      第二章像人类一样生活

      临近中午森醒了,她后背很疼,一动就痛得几乎让人晕厥。她微微抬头,看到一张关切的脸。
      “你醒了!”右哲嗓子哑着,眼睛红红的。
      “我……怎么了……”森艰难发声,后背一下一下的抽疼。
      “你的翅膀被切掉了。”右哲一脸小心。
      “什么!”森猛地扭头,“啊——”
      “你别动!你的伤口刚处理好乱动会裂开的!”右哲想按住她却无从下手。
      “到底……嘶……怎么……回事……”森咬牙忍住疼。
      右哲把自己和西蒙昨天的经过简单讲了讲。
      森隐忍着听完,她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右哲用纱布小心地给她擦脸。
      森叹了口气,没死已经是万幸了吧。
      床边的监测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她的几项体征数字,微弱,但已经脱离危险。她鼻子上插着氧气,手上输着血。看起来像是一个精致却脆弱的玩偶。
      俨然西蒙把车里布置成了重症监护室,此刻他刚刚离开需要休息会儿,。
      “谢谢你们救了我。”
      “没什么没什么。”右哲连连摆手,她手上有几道红色的划伤。
      森看在眼里,虚弱地笑了笑。这个女孩子,好善良。
      车库的门打开了。
      何安接到电话五个小时后出现在上海的家中,她甚至没换下出席米兰秀场的礼服裙。
      右哲打开车门让妈妈进来。
      何安先询问了森的伤势。来的路上她已经跟西蒙了解过情况,那女孩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你好,我是右哲的母亲何安。”
      “我是森。”森感觉出她没有恶意。
      “事发突然,暴雨耽误了我的飞机,如果可以我们现在能不能谈一下。”何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妈妈森刚醒呢,她很累的……”右哲插话,森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脸色也很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森与何安对视了许久。
      “好。”森回答。
      森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何安一定知道什么才这么着急赶过来。普通人类只会以为天使是不存在的东西,但天使是真正存在的。
      但是,真正见过天使的人,大部分都去天堂了吧。森想。
      何安看了右哲一眼:“右哲,这件事,是很严肃的事情,绝对不能说,知道吗。”
      右哲忙点头。
      “你是什么?”何安问。
      森停顿了好一会儿:“天使。”
      “啊……”右哲小小地惊呼,然后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声嘟囔,“真的是……”
      何安没理会:“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森向车外看了一眼,西蒙回来了。
      等几人都坐定,森开始整理思绪,她不准备瞒着他们,但也不准备和盘托出。
      “我是一个天使,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森脑海里是滔天的红色巨浪,铺天盖地地扑来,“跟魔鬼有关。我只是负责守护花精的天使,每天照料花木,我已经在那里很久了吧,记忆已经模糊,总感觉已经过去好多好多年了……”
      何安静默了一会儿,看出森不准备谈更多的样子:“你累了,休息吧。”
      森闭上眼睛:“请帮我保密,好吗。”
      “当然!”右哲抢答。
      “我会,护你周全。”何安说。
      “谢谢……”
      每个人都满腹疑问,可最终谁都没有再问。
      何安后来跟森私下谈过一次,其他人都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何安随后安排了很多事,之后森就成了右哲家的一员。
      森在床上休养了三个月,剩下的一个月做恢复治疗。等到她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天气已经由暖转凉,从炎炎夏日变成烈烈寒冬。

      把时间拨正。
      从家里出发的兄妹三人提前来到了餐厅。一家标准意大利餐厅。
      森、何右哲、安德烈同车而来,车门一开,无一不是晚礼服加身。
      下车时森提起裙角,小心地迈出一只脚。
      她穿了一件宝石蓝一字领长裙,露出雪白的肩,脚上是十厘米高跟。因为天冷外面加了一件厚厚的皮草外套。她化了淡妆,波浪长发披在后肩,右哲小混混般的评价是“挺拿得出手!”。高跟鞋不太舒服,还有涂了三层的嘴唇,她暗自想着怎么早一点解脱。

      门口不怕冷的服务员穿着齐整正规却单薄的正装,低调却精致的室内装潢赢得了安德烈老爸的喜爱,他对自己妻子的品味很满意。
      因为是和家新庭成员一起吃饭,所以搞得比较严肃——右哲这么说。
      安德烈为两位女士拉开椅子,大大咧咧的右哲也做起了淑女。
      灯光柔和,店里的钢琴师正在弹奏《海上钢琴师》里某一首曲子。
      “啊……就这样,以后森跟我们是一家人了呢。”右哲默默感叹,她穿了一件浅粉色的中长裙,外面加一件白色大氅,看着活泼又俏皮。
      安德烈一身修身灰色西装,头发顺到后面,活脱脱一个意大利贵公子形象,但此时这个贵公子一口流利的中文还时不时夹杂几句上海话跟自己的妹妹愉快地聊着天。
      森提起裙摆看了看鞋跟,忍住了脱下来的冲动。
      何安和丈夫安东尼一起到达。安东尼给了安德烈和右哲各一个拥抱,轮到森不仅给了个大拥抱还行了贴面礼。
      “我新女儿,漂亮!”安东尼的中文浓浓的意大利腔,他拍了拍森肩膀,“爸爸给你准备了礼物,不过现在还没做好。”
      安东尼喜洋洋的一点都不严肃,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森觉得他是个好爸爸,他能点燃整个场子的气氛,还很会聊天,很会与人相处,而且严谨如安德烈也和他兄弟般放下平时的严谨。
      一家人其乐融融,森也情不自禁融入其中。家庭的欢乐,她不曾有过,从记事起她就已经是耶和华花苑的天使了。
      每天陪伴她的,是无边无际的辽阔天空。
      有的时候,看着飘上来的灵魂,把花的祝福撒到他们的身上,让他们的灵魂到达天堂的时候带有让他们快乐的祝福。
      更多的时候,会想到,自己是孤独的一个人。
      后来渐渐的,心里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强势,一个柔弱。
      强势的说,孤独是坚强的标志。
      可是孤独的那个,总会默默说自己很孤独。
      渐渐地森觉得自己成了两个人的结合,有时候强势的森主导,有时候柔弱的森主导。
      夜晚的天空,柔弱的她总会跑出来。
      在天际飞翔的时候,会有那么一刻是觉得孤独吧……
      一个人,会很孤独啊……
      想找个人陪伴……

      森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何安时对上了何安的视线。那是一种什么情绪呢,好复杂,森说不出,但总觉得何安看自己的时候就是母亲看女儿的眼神,可她确定自己不是,但那种真切的情感从眼睛里跑出来,不可能说谎。
      “森,今天哈布斯堡学院对你进行的面试顺利吗?”何安关切地问。
      “……安,您为什么让我进K&M部呢?”森问。她还是无法叫出“妈”,只能以“安”代替。
      何安:“这是学院最厉害的一个部,也是要求最严格的。如果你能加入再好不过了。”
      “要是进不去呢?”
      “那就不去呗,”何安语气轻松,“进不去就跟右哲一起在外部喽,没什么的。”
      何安的语气没半分掺假。
      森点头说是,另一头安德烈已经换了话题,谈话很轻松,森一点没有觉得自己多余,偶尔还能发表一下自己的想法。
      晚餐吃到一半,森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Y?
      Y不是飞走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吃饭?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那个人像是察觉了,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的方向。
      面无表情的,Y。
      真巧……森装作没看到淡定地转回身,自己这样子跟白天差别很大应该认不出吧,想到这里她继续慢条斯理地切手上的牛排。
      中途森去了趟洗手间,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好像后劲有点大,现在上头了。她洗了洗脸,发现脸已经红了。
      出了洗手间,看到身材高挑的Y站在窗边,看起来等了一会儿了。
      森前后四顾,没有人,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Mr Y,你在等我吗?”果然看到了。
      “有个临时加试,我正好有空,你跟我走,”Y抬手看表,“运气好的话明天早上你就能回家。”
      “面试为什么要在晚上?白天不行吗?明天不行吗?”森一连三问。
      Y但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顿了顿:“因为我今晚有空。”
      森:“那我总要跟我家人说一声吧?”
      “可以,”Y同意并点了点头,“说完在门口等我,我去取车。”
      “可是,还是明天比较好吧?”森不死心。
      “可是,我只有今天晚上有空。”Y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森知道,他的脸是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的眼神明显凌厉了。

      坐在后座,森看着车顶,觉得很无奈。
      20分钟前,餐厅。
      森刚说了Y教授今晚要面试,一桌子人都齐刷刷同意并且表示放心去。森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息——都不担心我会怎样吗?
      “Y有分寸。”最后听到的一句是安德烈说的。

      “我们这是去哪儿?”森看着窗外问,跟去她家的方向相同。
      “我家,”Y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你的信息不全面,准确报一下个人信息。”
      森:“我的信封没有带……”
      “不用也行,”Y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个人信息。”
      “森,女,20岁……”森随便说了一个年龄。
      “20岁……”Y重复。
      森忽然警觉,自己的身份家里只有右哲和妈妈知道,此外还有西蒙知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坠落到地上,但是她已经猜到跟魔鬼脱不了关系。
      此时不排除Y知道她身份的可能。

      她,是落难的天使啊。

      “你究竟要干什么?”
      森突然的严肃口吻冷了整个车厢。
      Y没有说话,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他的侧面象牙雕般迷人,严肃的时候更甚。
      “女人,你废话很多啊。”Y突然冒出一句。
      女……女人?森不动声色地裹紧了身上的皮草大衣,早知道带一身衣服,换双舒服的鞋。至少,逃跑方便。终于明白右哲眼里的促狭是为什么了……
      Y从后视镜看到了森的小动作,她是在担心什么……
      森突然出现,学院要求他亲自面试。她感应能力虽然很强,但是没有明显的异能。
      Y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你有什么特殊能力?”
      这个问题森想了很久。以前她能跟精灵对话,现在自己的身体跟人类无异,应该什么能力都没有了吧。
      “没有。”森老老实实回答。
      Y猛地刹车,森被安全带勒住才没前倾出去。
      “呵……你们在开玩笑么。”Y冷笑,“我没那么多时间开玩笑。”
      “确切的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异能。”森紧紧抓着安全带。
      Y踩下油门,车离弦的箭一样飞驰向前。
      剩下的路两人都没有说话。森模糊记得自己家的路,Y的住处离她的家有十多分钟车程,不是很远。
      Y的住处是独栋,有一个很大的花园,跟她家的很像,但是种了很多树。
      Y在门口停了车,停了许久他忽然掉头往回走,不久开上了另外一条路,车越开越快,道路越来越陌生,路边越来越荒凉。
      Y还在加速,森觉得自己被死死压在后座上,从后视镜看Y的脸变得晦暗不清,他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森觉得危险:“停车停车!我要下车!你这个疯子!”
      Y没有停车,他放开了方向盘,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来,他伸手抓住森的肩膀摇晃,森觉得他发了狠劲在摇晃,他的眼深邃的像无底洞……
      “你滚开!”森咬牙切齿地打在他脸上,却打空了。
      猛地一颤,森睁开了眼睛。
      Y!他的脸离她很近,森的眼睛睁大了盯住他。Y眼里有一丝疑惑,然后他直起了身。
      森发现自己歪倒在Y车的后座上,做了,噩梦吗?森手放在心脏上,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外面是森熟悉的,她的家。
      Y站在车外,刚刚他开了后车门打算晃醒她,结果差点挨了一拳。
      森理理头发,这才发现自己的大衣压在身上,怪不得胸口很闷,再看自己的礼服,可能自己做梦太投入扯下来一点……
      Y还在外面站着,一时间森尴尬不已。她整理好衣服下了车,头有点晕,一时忘记了高跟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森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丢人……她肯定是在上车不久睡着了,然后有所想有所梦……
      “你喝醉了,先休息吧。”Y的嗓音低沉,森竟然觉得迷人,她一定是喝醉了。
      森用手敲了敲头,酒的后劲很大。
      站了一会儿,森觉得冷。冬天的夜里,她只穿了一件礼服披了一件大衣。
      “抱歉。”森朝他微一点头,转身就走。刚刚骂人的话Y应该听到了。
      Y等了一会儿上了车。
      森回到房间,外面的车已经不见了。
      她明明很冷,可是紧攥的手心却出了一层汗。
      Y从原路返回,他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森刚刚抓的。她上车不久就睡了,眉头紧皱。明明是在梦里,她却颤抖得厉害,她害怕什么?

      森把自己埋进被子,她的脸和耳朵都在发热,喝了酒的缘故,她觉得身上又冷又热。吹了冷风,可能发烧了。
      漫天的红色云海,巨浪翻滚着向她涌来,到了近处忽然变成红色巨型骷髅,燃烧着向她逼近,骷髅那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张开血盆大口——森转身,发现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飞翔在云海之上。她展动巨翼想逃,天空是纯黑色,沉闷而压抑,她的后背火辣辣地疼起来,身后的巨型骷髅还在不断逼近。世界寂静一片,她的眼睛却要爆炸一样,眼前满是爆炸的红……她忽然觉得好孤独,好孤独好孤独,像是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不要,不要扔下我,让我一个人去哪里……与记忆里的某一部分重叠,被抛弃,只剩下她一个人,满世界只有她自己,不要,不要扔下我……
      “不要……”
      西蒙把手放在森额头上,她的眼角湿了。
      哭了吗?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润。她还在发烧,迷迷糊糊地,却不肯吃药。
      西蒙坐在床边,森紧紧抓住他的手。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抛弃我……”森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嗯,不会。”西蒙轻轻地回答。森梦里紧皱着眉头。
      他从后背扶起她,把充好的药剂喂她,这次她喝了,但还是半梦半醒。
      右哲扶着她的手背感觉到了她后背异常的热度。滚烫,不像是人发烧能到的热度。难道她的身体终究是跟人类不一样吗?他放下森,森仍旧昏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烧下去她会烧坏的。
      西蒙取了很多冰,做成冰袋。他小心地给森翻了身,森的后背刀口的地方又红又热,他把冰袋敷上去,森动了动。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她的脸上出了一层汗,打湿了几缕发丝,西蒙把她面前的头发拨到耳后。
      森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平稳了。
      西蒙去厨房打算再做一个冰袋。
      安德烈正在给右哲煮醒酒汤,右哲喝醉了。
      “森还好吗?”安德烈问。
      西蒙点点头:“开始退烧了。看来她的生病跟我们不一样呢。”
      安德烈看着这个年轻却沉着的帅气男人笑了:“你……”
      “怎么了?”西蒙从冰箱里取出冰块。
      “没什么,”安德烈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得摇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
      “看来,以后我可能要经常来你家。”西蒙说。
      “谁让你是最棒的私人医生呢。”安德烈很欣赏这个年轻有为的医生,算起来,西蒙成为他们家的私人医生已经好多年了,连鲜少回家的他也已经和西蒙成为了好朋友。
      “森要去哈布斯堡学院。”安德烈随口道。
      “是吗。”
      “K&M部。”
      西蒙看着他:“为什么?”
      安德烈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不会出事的。”
      也不怪他会紧张。西蒙之所以担心,是因为他抢救过两个K&M部的人,都是命悬一线,其中一个他抢救了六个小时才救回,而另一个在送来的途中就已经心脏停止跳动。
      “不行。”西蒙突然说。
      安德烈做好了咖啡,给西蒙一杯。
      “森还没通过考核呢。”安德烈缓缓搅着咖啡,“进了K&M部,是一种荣耀。”
      西蒙装好了冰:“我无权过问你们,但是我反对。”
      “别太当真……”
      西蒙离开的时候听到他这么说。他没深究是对什么别太当真,安德烈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摇了摇头。
      森烧退了不少。
      西蒙给森换上新的冰袋。她的后背已经没那么热了,额头也不烧了。
      西蒙等了一会儿,把冰袋取下,关了灯出去。
      “好了吗?”安德烈站在楼下问。
      “嗯,明天应该就没事了。”西蒙抬手看表,十二点了,“右哲呢?”
      “喝了醒酒汤,明天有她头疼的。”
      “你爸妈呢?”
      “走了。”安德烈手里的一杯咖啡正冒着热气。
      “不要喝太多咖啡。”西蒙明知他不听还是提醒一句。
      安德烈笑了笑:“My Simon,你还是这么体贴。今晚留下吧。”
      “好。”西蒙把手上的冰袋放下,“你能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吗,为什么我觉得你今晚有点奇怪?”
      安德烈不置可否,示意西蒙到书房。
      “你要知道,魔鬼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安德烈关上书房的门,“我并不是危言耸听,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我们这个时代,世界上仍旧有恶魔和天使,甚至其他的令人匪夷所思的【生物】,因为他们超越了正常生物的生理状态。目前科学很难解释他们的形成原因——至少我还没找到关于这方面的资料。他们存在,我这么说你懂吗?”
      西蒙犹豫了一会儿点头:“或许你说的是真的,否则我无法解释在实验室里一对焦黑的翅膀。你的意思是,他们存在,如果我继续深入研究我会有危险,对吗?”
      “果然”安德烈看着他笑了,“你理解的不错,接下来我们要谈更深一层的话题了。”
      安德烈走到书橱正中,抽出几本书。
      “跟你认识这么久,我很相信你。你知道我们的家族是一个神秘的家族,我们掌握很多东西,守护不为人知的东西。其中我们有项使命,就是【维持平衡】,比如,天使和魔鬼之间的平衡。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被选定成为我们的一员,你会了解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了解我们,帮助我们,但是,这需要你百分百的保密。”
      “如果泄密了呢?”西蒙的问句说的像是陈述句。
      安德烈耸耸肩:“那只能说明我看走眼喽。”
      “我需要做什么。”西蒙忽视他无厘头的话。
      “当然是守护我们的安全,生命安全。要知道你是一流的内外科医生,对我们来说受伤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我们需要优秀的医生。所以,你是最佳选择。”安德烈说,“其实我并没有经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很多事情是妈妈告诉我的。这几本书是关于天使和魔鬼的,并不是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作者是一些不靠谱的人,但是还是有很多有用的信息的。哦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想问问题,以后慢慢问也不迟。森要参加哈布斯堡学院的考核,这个考核是K&M部的考核,可能有点难度,你要协助森完成。这个过程她也许会受伤,你要准备医药用品,手术用具也要准备齐全。”
      “虽然我不了解K&M部,但照你说的推测,K&M部里面,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吧?”西蒙问。
      “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血,我喜欢你的说话方式。K&M部分为普通部和夜行部。简单理解就是外部和内部。普通部人员有接近一半的普通人,他们跟普通大学生一样,在K&M部接受比别的部更高水平的教育,其实他们本身也算是掩护,没什么特别的。我要详细介绍的是夜行部,夜行部是内部人员,夜行部的人员很复杂也很奇特,天使和魔鬼也许都存在呢,你要是问我他们是干什么的,我所了解的就是,维护世界和平——他们世界的和平,跟联合国差不多?嗯就这么理解吧,但说起来也不只是这些,有时候也会发生冲突,严重了会死人,当然这些他们都会处理掉。夜行部是学校的管理部门,普通人占很小比重。里面分等级,这些只有内部人员知道——我知道的只是一部分,最高位的是校长,对校长不是普通人,校长有很复杂的背景,他的来历我还没有调查清楚,因为资料少的可怜。校长之下是董事和教授。”
      “所以这几本书是我的‘入门书’,来了解牠们的世界?”西蒙问。
      “就是你理解的,”安德烈喝干了最后一口咖啡,“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妈妈说我的直觉总是很准。”

      西蒙回到客房,手上拿着三本古旧但是装帧精美的书。此刻他的心情很平静,他从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做医生,不就是为了救治病人么,那么,无论他救治的是普通人还是天使,甚至是魔鬼,都达成了他作为的使命。但是,他真的要救治魔鬼吗?救好的鬼,心里这么想着,却立刻把自己否定了,魔鬼既然是叫做魔鬼,又怎么分好坏呢。再者,天使都是好的吗,不是也有堕天使吗。
      西蒙摇摇头,暗想自己想太多。也许,自己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牠们”存在的事实。现在,作为一个医生要做的事,是把森的伤治好,让她像人类一样生活。
      第三章你不是怪物

      在休息了两天之后,森完全好了。吃过早饭,森跟右哲一起去哈布斯堡学院。安德烈开车送她们。
      森怀里抱着信封,昨天晚上她拆开了,她需要先去学校,去K&M部的银行取一些“工具”,然后再进行接下来的考核。信封里面还有一张全球通银行卡,三把造型各异的钥匙,一张黑色的K&M部通行卡,以及一本没有封面的旧书,还有有一枚汉白玉饕餮纹玉玦。
      因为是要独立完成,森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任务内容。她的考核是寻找与饕餮纹玉玦配对的另一枚,旧书里介绍了玉玦,还有一些神话传说,一些写上去的笔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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