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云渐

6、不靠谱案情（2）

　　“一个名声也会树大招风。”邱青望道。

　　赵融不解：“她连太后都没尊，还是个深宫妇人。”

　　“这个无妨。”邱青望说，“她现在八十岁，已经没有任何瑕疵可言了，等她死了，无论如何皇上都不能刻薄到不追尊她太皇太后，史书工笔怎么都会谢她维护了正统，这是第一个光芒万丈的寒门太后。”

　　“寒门太后？！”赵融一惊，他确实从没想到过，一个女人还能被赋予这样重要的意义，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哪个皇后有她这样令名远播，就是鹤壁徐氏的女儿，也只胜在端庄识大体，而不是像她那样被满朝文武认可，寒门这一个太后，尊贵过所有世家的女儿！

　　“若是这个女人的名声毁了……”

　　“这个局的目的不在于设什么样的陷阱谋害韩王，而是将矛头对向了汪太后，只要她不再那么高洁清白就行了。”邱青望总结道，准备转下一个话题，“如此一来，世家大族恐怕要高兴上好几天。”

　　“可是打击汪皇后这个目标也太空虚了，这样虚的目标风险却甚大，以世家的计算，有想法也不会真去做。”

　　“难道今天才有世族寒门之争吗，只有代宗朝有平民女子为后为妃吗？”

　　“母妃！”

　　赵融吃惊不小。他这几年都非常得宠，来来去去也从未被什么寒门士族牵累，无论是出身稍低的母亲和妻族，还是别的，都从来没有让他觉得行动受限制，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在皇子之中，出身并不算高。

　　“所以你得想办法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邱青望说。

　　朱振铭一路疾奔，到达凤鸣驿的时候也已经是当日夜间了。凤鸣驿已经离京城七十里，是个大驿站，驿城在北方诸路中，算功能最完善的一个驿站了。当时大理贡象使团也曾到过这里，除了几百头大象和几名驯象师，其余人都在这儿住过。

　　朱振铭心想或许能顺便找找什么线索，就在这里住下了。但驿城早在前次搜查时就被翻了个底朝天，没什么遗漏。

　　“大象和驯象师没有进驿城，去了哪里？”他问驿丞。

　　“怀县北边有个‘漠庄’，是承恩公的庄园。”

　　漠庄很大，大约有四百顷之大，还有一条河流穿过，十分气派，但它是承恩公私有的，要去查探就势必去拜访承恩公。朱振铭此行本有任务在身，所以在途中远远看了一眼，便立即拨马向南。

　　去往云南快马也要二十几天，途中难免有些插曲。比如：

　　“公子，奴家不是有意的。”酒家女一时不慎泼了半壶酒在他衣服上。

　　“我没有点酒，你过来干什么？”他平时是兄弟中最怜香惜玉的，但这个女人用心太明显了，自己又有要务在身歇了脚就要走，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奴、奴家——”女子欲言又止，酝酿着说辞。

　　“我没叫你，走开。”他甩开女子搭在他肩上的手，根本不想理会她。

　　“哎呀！”女子娇滴滴喊了一声，好似柔弱无骨。

　　这手段在京城是不够看的，朱振铭不屑一顾。然而手段再烂也管用——他被缠住了。

　　一日后，“美人怀英雄冢”的故事就到了赵融耳朵里。

　　“朱振铭果然被绊住了。”他对邱青望道。

　　若主使者费那么大劲伤害韩王只是为了陷害汪氏的话，那么他一定具备抹去许多痕迹的能力，要想获得更多的线索，就只能找他活动痕迹多的云南，或者他出手忌惮的地方，根据他们之前的推演，此时必须双管齐下。哪里遇到阻力，哪里可能就是问题所在！

　　“小顺比朱振铭早出发半日，若是昨天天黑之前，朱振铭没到天泉驿，他就该知道往哪去了。”邱青望道。

　　“可是罗昀白会配合我们吗？”赵融问。他是硬着头皮接手这个案子的，手下根本无人可派，否则也不会让贴身内侍去冲锋陷阵了，要是换了温启他们，肯定不会向他进言用一个内侍，但遇到这种事情，他根本不想去找他们商量。温启只是他的伴读，其他几个谋士也是开府时养来充门面用的，平时听他们跟邱青望为这个计那个策吵来吵去算是趣味，真遇到事情，上次在团山的事情就是个例子，他是不敢信他们纸上谈兵。

　　“他是朝廷臣子，不替你做事，难道要造反吗？”邱青望反问。还未正式入朝领事，赵融很缺乏识人之明，这毛病跟温启有点像，也算物以类聚。

　　——
　　朱振铭和小顺出发时间相差无几，每到一地二人在约定的地点交换标记，一明一暗前往黔边府。按原定计划，第三日，朱振铭就该出现在兰县，可他没有，小顺就知道自己需要独当一面了。

　　既然主使者不想让七王爷的人到云南，那么云南的线索势必特别，可能难以清理，说不定还很明显。

　　只是他还有些忐忑，他能在王府当差，自然是有几分聪明的，但也没有绝顶聪明到天生会办案子，这次邱先生选中他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而且此事还需要罗昀白的配合，人家堂堂知府会不会连门都不让他上。

　　一路揣测加颠簸，罗昀白见到的就是一个面如菜色，自己从马背上下来都费劲的小宦官。

　　“罗知府。”小顺给他行礼，他是小宦官，也没有天使的身份，若是怠慢了地方官，会惹得他对王爷生出意见来。

　　“不必多礼。”罗昀白倒是好风度，也没有计较小顺的身份。

　　两人进了府衙，便摒退左右谈话。

　　“挑选贡象的人查到了，是大理王的小儿子段玉明，以及爱妾林珠玉。”罗昀白简单直入，“二人有私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一开始猜段玉明要这个差事估计也就是找个机会幽会，没别的心思。”

　　小顺没想到开头就是一记闷雷：“有私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罗知府的意思，这几成大理公开的秘密，而段玉明和林珠玉还毫不避讳的一起挑选给朝廷的贡象。

　　罗昀白道，“大理王是个古稀老头昏聩无能，段玉明当然不满意他坐在王位上老而不死，林珠玉也才二十岁，再寻常不过了。”

　　“可这和贡象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两人光顾着幽*会没把挑选贡象的事情放在心上吧，那也不至于让一头贡象发怒啊？他一个小太监都知道夺权篡位这种事动静越小越好。

　　“驯象师顾顺已经招认受一名宫廷女子指使，给贡象下药引起贡象水土不服。”这样细腻的事情，只有专门的驯象师才会有机会去做，所以顾顺根本脱不了嫌疑，不管拖了多久，总会暴露。

　　黔边府离云南一山之隔，对那里的掌握自然比京城详细。这事儿无论是不是陷害，都有一个细节死活说不通，那就是为什么主使之人要利用贡象对皇长子动手。害皇长子和汪后的方法千千万，为什么闹那么大？

　　可罗昀白却马上就有了答案。

　　“大理王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换作段玉明就合理了！”他说，“大理立国几百年，大秦与羯胡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甚至还得主动同他们交好，那时候他们也曾得意非常，可是中原一统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向中原纳贡称臣的日子了。大理王在位六十年，知道统一的中原王朝有多强大，可段玉明不知道，他出生在大理同大秦位置颠倒的时候，根本看不懂父亲的小心翼翼。”

　　罗昀白在黔边多年，对段玉明狂妄的性格十分了解，对自己的推断十分有信心。

　　“大理王已经半个月没有理政，大理国上下有不少人猜测他已经被杀害。”他说，“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老大理王又越来越昏聩，难免有人要观望。”

　　“大理王其他儿子呢？”

　　“都被他杀了。”这个老国王幼年被太宗朝的黔边知府也就是后来的太师安广厦扶上王位，半生都在受人摆布，但是对自己儿子却十分残忍，只要有一点异心就直接诛杀，连一点温情脉脉的遮掩都没有；在段玉明出生之前，所有的儿子他都看不顺眼，现在轮到段玉明看不顺眼他了。

　　“那怎么他也这么轻易就被他儿子杀了？”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对上四十几岁的年轻人，胜算几何？”

　　小顺词穷了，他出京之前，邱青望详细给他分析过事情，而且认定主使之人在京城，这就和罗昀白的分析有出入了。

　　因书信中说不清楚，好多细节都要重新对过，不知不觉就过去半天，小顺身体疲累，又饿了许久，二人才结束这番对话。

　　“我去吩咐晚饭，中使想吃什么？”罗昀白说，他看这个小宦官勤恳忠心，倒也不讨厌，还问他想吃什么。

　　小顺心说有吃的就行了，然后说：“罗知府做主就是。”察言观色是太监基本功，小顺明显可以觉出罗昀白对自己态度不错，自然更加谦虚谨慎，要给七王爷撑足面子。

　　罗昀白去吩咐下人准备晚饭，等他人彻底走出会客室，小顺才“呼”地长出一口气，累瘫在座椅上。

　　吃过饭两人开始向商量下一步怎么办！虽说双管齐下，但小顺到云南这一趟就是半个月，京城里也不知道还能挖出什么，齐不齐可说不定。邱青望漏算了大理王室中这么大的变故，情势已经完全不在小顺能理解的范围，所以具体要怎么做，只能交托到罗昀白手里。

　　夜里，罗昀白将文书写好，命人马上送出。前几次，朝廷已经下书斥责大理在贡象一事上疏忽怠慢上国，却没有怀疑过大理指使顾顺，现在罗昀白将文书的用词改了改，直接把全部罪名栽给大理王，还连夜指挥了黔边义勇，逼近大理。

　　此种情形下，大理王如果还能理政，无论如何也要爬起来上疏辩解。

作者有话说

　　我到底在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