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记年》尚玖梁

83、情源，情缘（3）

　　谋清一侧头，“你们听说的版本是百家出手镇压的喻成家吧？”
　　卞乐奇、傅筠暖点点头。
　　“实际上，出手镇压喻成家的只有万涘、易兮、冷除和霍悠。最后面的还是多管闲事的。其他的，都是来凑人头，壮气场的，一点用场都没派上。”谋清一咧嘴，冷声一笑，“而且，也不打算帮忙。”
　　竺以研收回了目光。果然，他知道什么！亚历克斯想。
　　他有的时候特别讨厌的就是他这种什么都知道就什么都不说的态度。他的眼睛永远明亮地洞穿一切，永远知道别人怎么看他，他心里是怎么想他，他都视而不见。这种不拘小节的个性，更让他讨厌。因为不管他怎么说他，怎么激怒他，他都选择放下，虽然，并不一定意味着心胸宽广，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反击。但这总是让他觉得他是可有可无的。呵！可笑。他一直耀眼，以前看低他的人现在都不敢小瞧他，但这家伙只把他当做空气省略！
　　他有这么弱吗，让他一直不屑一顾？

　　“人够吗？不是说当时喻成家已经有十几个附家了吗？”强悍到无人可比！卞乐奇问。
　　“我们也有附家啊！”说四家居然真听进去四家。谁说主家的不算附家的？
　　“霍悠家也有吗？”傅筠暖问。
　　“再穷，一两个穷困潦倒的附家总也是有的嘛！”谋清无语。简直是多此一问。
　　应结晨笑哭。附随主命……
　　“所以说……”傅筠婧接。
　　“所以说，北条家不会轻易罢手。”竺以研道。
　　傅筠暖惊奇地转向看着大师兄。她以为大师兄今天不会再开口！
　　“虽然他们宿居日本多年没有回来，但未必不会派人回来打探各家后代的情况。北条壬阳昨晚提到竺以家，不单是故意借题发挥，还有一个原因，是我。
　　北条家虽然恨竺以家，但并没有像霍悠家这么恨。他昨晚提那句话，不仅只是为了激怒，恨霍悠，也有一定的因素在。” 他在报复他。
　　谋清环着臂赞同地点点头：“我上山这么多年，他们肯定打听过我的去处，知道我在潜龙观。昨晚没东窗事发，只是北条壬阳没说而已。与其藏着掖着，不如痛痛快快地告诉他，他心里列的那些复仇小名单我们都知道。知道这碴是躲不过的，来，我们干干脆脆地解决。谁怕谁？”
　　这点，亚历克斯赞同。明来，要比阴着来好得多得多。顺便虚张声势，打乱阵脚，让他捉摸不透他们这边的布局。

　　“话说，二师父你刚才那段，是瞎编的吧？没史书写这种东西的吧？”傅筠婧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还用看吗？猜都猜得到。”谋清道，“每个家族都有固定的性格。遗传下来，当然每一代都差不多。”
　　“万涘家，嬉皮笑脸，多情滥情，没脸没皮，却天资聪慧，异于常人。
　　易兮家，正经死板，唯我独尊，直来直去，讨厌个人连藏都藏不住，当然他们也不想遮，臭屁地不行。现在这代，不就这个样子？
　　霍悠家，潇洒豁达，为人随和，好管闲事，什么事都有他的份儿，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什么都喜欢插一脚。明明自己没钱吃饭，靠着骗损友的钱度日，路上见到乞丐都要掏钱救济。拿我们的钱，做他的善事！”随即，谋清收起炮轰的姿态，轻叹一声，“但御龙百家，他最任侠。傻了吧唧的，当然存不了钱，一屁股的债，身后一大把的仇人。活该！”然而，这句话连傅筠暖都听得出来不是贬损，是叹息。人做的太好，所以才活得一团糟。但是听二师父话里的意思，霍悠家，似乎从未后悔过，不然也不会窘迫六百年。
　　“竺以家，性格沉稳，不怒不争，代代出才子，书香世家，但也最老奸巨猾。
　　看着置身其中吧，嘿，一转眼，就脱身其外了。所以说咧，不要太信你家的那套破行为准则，做人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留余地，有的时候也能看到不错的风景，百家又不会尊重你一万年。差不多得了。”
　　这番话，明显是说给竺以研听的。
　　竺以研垂着眼眸在思考，一声也不吭。然而眸中流转着沉厚的思虑，表明，他其实也并非一无所动。
　　“我家。就不说了。从古至今，从今往后，都是奇葩，也只会是奇葩。”
　　您还知道承认？听到谋清自己说出这点，亚历克斯极其欣慰。至少还有自知之明，不是全然不知。
　　“那我们家呢？”傅筠婧迫不及待地问道。傅筠暖也和她一样满脸期待地看着谋清。
　　“一丝不苟，一本正经，一点不漏。”谋清没个耐性地答道。
　　什么鬼！？傅筠婧心里喊道。
　　额……傅筠暖心里只能道出这么一个字。
　　“反正就是你爸那样。你……” 谋清补充道。指了指傅筠婧，又指向了傅筠暖，“跟你，都不一样。”
　　“那我家呢？”卞乐奇指着自己，问。
　　“一家都傻子，就祖上冒青烟娶了你太婆这样一个传奇女子。”
　　卞乐奇不服：“那我家怎么当上的主家？”
　　“问你祖宗去！”
　　“他们都在地下呢？”
　　“我给你条绳子你就可以去问他了。”
　　“二师父，你怎么能这样？”卞乐奇不平地大吼。
　　谋清懒懒地移开目光，全当没看见。把目光转到了亚历克斯的身上，闭上眼，不耐烦地手一挥：“你——我懒得讲。”
　　你也没什么好说。你又不了解我的家族。亚历克斯心想。没放心上。
　　谋清下一个转到赫连翾身上，赫连翾冲他盈盈一笑，他一摆手：“你——我不想说。”跳过。下一个，柴譬祎。柴譬祎原本以为谋清也把他跳过。他没问他，也没打算问他，柴譬家世世代代的通性他心里非常清楚，他以为，他把赫连翾都跳过，就不会花气力在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谁料谋清对他一开口：“你——一看就是跟你爸一个路子的。别以为这世上吃小亏的人永远都吃不了大亏。嘿嘿！不幸，老天爷就喜欢专挑烂好人欺负。”
　　“砰——”地一声他拍案站起。“我跟我爸不一样！”他没想到谋清会对他说这个，也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正确！
　　吓了全桌人一跳，他们没想到柴譬祎反应会这么大。
　　谋清手一抬，毫不在意地打住，他顿时喉管梗塞一句话说不上来。谋清站起，活动了一下肩膀，在房内随便走了几步，道：“被你们这帮小鬼缠得问烦了，出去散一散步活动活动筋骨，清静清静。”说完，便大摇大摆地漫步冲门外走去。
　　留下一帮众人，无语。

　　午饭过后回去的路上。
　　应结晨看到北条煦晴和安原昭理都没有出席，想到他们昨晚吵架的事，满脸疑惑地问走在最前面的白川柚玉：“他们还在赌气吗……昨晚的事。”
　　白川柚玉豁然一笑，回道：“晴就算看全世界的男人不爽，生全世界男人的气，也不会生昭理的气。就算有，昭理也有一百种方法取悦晴。他们是对手，也是挚友。一个晚上，差不多什么事都过去了。”
　　后排的亚历克斯无语。这说法……

　　北条煦晴踏入漆燕院的时候，安原昭理正端正地跪在矮几跟前，一样一样、井然有序地把托盘里的盆碗拿出摆到桌面之上。油绿斜下的树枝略掩的日式房间中，一抹安静认真的侧影。看到这幅情景的北条煦晴身形不禁一愣，站定。
　　愣了一会儿，回神，信步上前。台阶前、脱下鞋子，踩上回廊地板。
　　听到背后出现的脚步声，安原昭理猛地转头怔怔地看着门前站立的北条煦晴，右手，握着刚刚放下的木盆，左手，是还没收回的托盘。回神，垂首、敛眸，低声说了一句：“okeerinasai。（欢迎回来。）”
　　北条煦晴淡淡地应了一句：“嗯。”插着兜，信步从他的身边经过。
　　走到矮几前，曲腿、盘坐，细细地打量着桌前的食物。紫菜、芥末、荞麦面……他眉一挑，日式冷面！？
　　前面，昭理横式、递过筷子，配汤上，倒映下他垂发的侧颜。北条煦晴面无表情地接过筷子。“你做的？”
　　安原昭理点点头，平淡地应：“嗯。”
　　北条煦晴困惑。“怎么突然下厨？”
　　安原昭理暗下目光，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开口道，但眼睛仍空洞地盯着桌面：“gomen（抱歉），昨晚的事。我太在乎……”
　　北条煦晴扬手打断，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地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他抬眼，熠亮的眼睛盯着安原昭理，里面有没有一丝改变。“我相信你。”他说。“我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你反省过了，这我也相信。你一定是深刻地反省了，所以——用不着向我汇报。”
　　他一直都相信昭理。气，他昨晚就不气了。他心里很清楚，昭理都是为了他好，他从没怀疑过他的人品。他既然都说他想过了，他就完全相信，他一定是深刻仔细全部贯通地想清楚了，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了。他不必听他的汇报。
　　安原昭理一怔，盯着桌面的瞳孔顿时缩小。他惊讶，晴居然、一开始就原谅他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责怪过他。他不禁眼眸一暗。又微微一笑。确实……这就是他认识的晴……
　　北条煦晴横拿筷子，击了下手掌，虔诚地闭眼说道：“itadakemasu（我开动了。）”抽出筷子，夹了一口，嚼了几下，咽下，惊讶：“oisii！（好吃！）”味道偏重，是他喜欢的口味！
　　“果然，夏天就应该吃凉面！”北条煦晴舒爽地大喊道。
　　安原昭理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北条煦晴，想道：
　　他们总是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倔强，他们也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彼此。
　　他在公路上的时候就想通了，他要守护晴，但他心里仍赌着一口气，守着自己一份自尊，不愿低头去认错。路过逐鹿院的时候，听到北条壬阳的那番怒骂，虽然他面无表情，表面无动于衷，但他彻底地心软了。——无论，北条壬阳多么地看重晴，晴在北条家是什么地位，在北条壬阳眼中，晴仍旧是那个让他颜面尽失，逼得他走投无路，与中国靖水一族私通而来的私生子，即便是、他有意把他扶持成家主……但他、从未喜欢过这个外孙。甚至，从未把他当成过外孙……他只是他的一把武器，将来继承北条家最好的选择……
　　在他的眼里，他养的，不过是一只“看家”的狗，他在培育的，也只是一支用来挽回狂澜的血统，从不是——一个外孙。
　　他想要晴在北条家的日子过得好一点。那是，他脑海里、当时出现的唯一的一句话。他想要晴远离这些痛苦的事情，他想要让晴避开这些不好的事情、令他难受的事情，他希望……他能快乐。
　　虽然，晴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知道，那些话，他未必没有听进去。他只是想快点结束而已。
　　既然他想让晴过得好一点，那，与其相悖的事，他为什么还要牢牢抓住不放呢？所以，他在这个酷热的中午，特意下厨，给他准备了一道凉口的食物。
　　晴作为火系的后人，夏天就最难熬，最没胃口。但北条家的人差不多都遗失了火系的能力，晴又不受待见，所以，没有人为他考虑到这点。同时，北条壬阳为了驯服他，要求晴必须每天去内会议院、面见他、当着他的面用餐，不准开小厨房。晴经常对着一桌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北条壬阳还要他把全部都吃下去。因为——北条家的人，要的就是听话！
　　他微微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这点的，只有他，还有……就是早惠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