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记年》尚玖梁

70、鸿门、佳宴，纷繁、之夜（2）

　　面对北条家这样隆重的排场，他们并不觉得荣幸，竺以研暗暗沉下脸，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冰冷，谋清收起了往日的吊儿郎当不正经，目光凝重，应结晨同样也是，收起了平日里常年不消的嬉皮笑脸，傅筠婧的表情是里面敌意最为明显的，瞪着北条壬阳的方向，眼睛几乎能够窜出火苗，一贯懵懵懂懂的傅筠暖脸上的表情也有点沉重，赫连翾和柴譬祎也一同沉下了脸。
　　他们从始至终的注意点都停留在那身和服和满眼的日式之上。
　　他们觉得很不舒服，同时，也暗暗愤怒。
　　——不管靖水怎么讨厌喻成家，从心里鄙夷喻成家，但他们从未承认过他们已经不是中*国御龙家的人，甚至御龙二十四主家也从未把喻成家从里面剔除。所有人都明白，流放，只是一个惩罚。御龙百家，亘古不变。穿和服，用日*本的方式迎接他们，故意在他们面前显示自己日*本人的身份，无疑是在触及他们的底线。
　　而此时，北条壬阳也意味不明地把视线移了过来，毫无拘束地与他们对视。分不清看不透他眼里的神色和此举的用意。
　　空气中，隐隐散开了硝烟的味道……

　　虽然，一部分眼里与北条家水火不容场面开始有了剑拔弩张之势，而在另一部分人眼里却是全然地平静，毫无波澜，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比如说，麦菲和凯尔，再比如说卞乐奇。而在此之外还有个例外，亚历克斯。
　　他没有像麦菲和凯尔一样不知道靖水的这层心理，也没有像卞乐奇一样全然看不懂现在的形势，他只是立场不同，所以感觉不浓也不淡。
　　——他不把自己当做是东方御龙家的人，所以即便是他知道靖水一直不合理地把日*本北条家仍归在他们之内而北条家却故意在他们面前踩这个地雷，他也没有像他们一样反应这么大，依旧从容潇洒，而且，他也打算用这样的态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白川柚玉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已经开始隐隐变动的气氛，摊出手朝向北条壬阳的那个方向，开始介绍道：“我们北条家的家主、日*本龙联的会长，北条壬阳先生。”
　　北条壬阳坐在原地，冲他们微微一颔首。
　　亚历克斯也冲他微微一点头，当做回复。
　　侧身。“早惠子小姐、爱春小姐、晴少爷，你们都已经认识。”
　　她的手然后在第四、第五、第六的位置分别稍作停留：“白川、宫泽、清水本家的家主。”
　　“这三家是北条家的御龙三附家。”
　　——也就是说，这三家，是跟着喻成家一起流放过来的原喻成家附家。
　　她继续介绍：“下面七位，分别是麻生、稻垣、寺山、小石、冈崎、长濑、华原的家主。”
　　“他们是日*本巫女一族的后代。”
　　——也就是说，日*本北条家是由御龙家和日*本巫族一起构成的。而这七家，就是让北条家一直血脉不熄的日*本巫女七家。
　　“以上十家，就是北条家的所有附家。”
　　“后面的，是各家的长子或独女，以及喻成学院优秀的学生代表。”
　　接着，她又简洁精练地向北条家众人一一介绍了他们的名字。介绍完毕，转回身，面朝北条壬阳，等候北条壬阳的指令。北条壬阳平摊出手：“请入座。”于是，白川柚玉带领他们入座。他们全部坐下之后，她又阔步不紧不慢地走回到对面，在刚才那个的旁边、后面一排跪坐的最前面跪下。
　　左边座位的顺序，依次为凯尔、麦菲、谋清、亚历克斯、竺以研、傅筠婧、傅筠暖、应结晨、卞乐奇、赫连翾和柴譬祎。

　　“欢迎你们到日*本。”北条壬阳道。他的语气说不上热络，脸上也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深不可测让人难以琢磨。
　　“你们能来北条家做客，我真的非常地高兴。”顿了一顿，“中文不是我的母语。说得不太好的地方，请多见谅。”
　　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中文，却自言自己的中文并不好。
　　“哪里。北条先生的中文说得很流畅，没有任何不当的用词，自谦了。”
　　亚历克斯当然听得懂他这句话的重点在于“我的祖国不是中*国”而不单纯在于“我的中文不是太好”，不冷不淡地借话迎逢。这么做的原因，只不过是竺以研不是会逢场作戏的人，说出的话不带讽刺也敌意明显，这种场合更不能指望他口齿伶俐的二师父，他一出口必带火药，其他的人除了应结晨没有资格，只能由他周旋。
　　从他进来到现在，北条早惠子犹比雪霜的目光就一直定在他的身上，他察觉了，但他忽视了。因为，不重要。应付北条壬阳，才是他现在的大事。
　　“当时西方提出访学的邀请，我还非常担忧，你们会不会答应。”北条壬阳说，“毕竟，当年的教训太过惨痛，怕你们还对那件事心有余悸，不想再次参加。听闻你们决定应邀的消息，老夫实在高兴，便提议，能不能在日*本稍作停留。我们都是同宗同源的兄弟，应该多多沟通交流相互关照。”这话说得竟十分地客气友善。
　　说完，北条壬阳突然神情一变，似乎想起什么，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你们能来日*本，老夫实在大喜过望，一不小心就多说了。现在正值盛夏，这些刺身放久了就不新鲜了。虽然，老夫已经考虑到了这点，算好时间派专人专机挑选刚刚上岸的鱼从北海道直接空运过来，就和你们前后脚进的门。一送进来，就立刻吩咐主厨进行料理。但我依然担心耽误久了就不怎么新鲜了。让你们吃到不新鲜的海鲜，可是我们北条家对贵宾的怠慢。”他缓缓地摊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どうぞ（请用）。”
　　众人顺意一低头，去看盛放在冰渣上的摆盘精美的刺身。
　　竺以研面无表情直接夹了一块鱼肉蘸了芥末放进嘴里。应结晨本来还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吃还是不吃？看见大师兄动了筷子，他也照猫画虎地夹了一块。其余人也纷纷照着前面的样子动筷子。
　　傅筠婧本来不想吃。她听懂了北条壬阳这番话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说什么放久了就不新鲜，那要冰块干什么用？知道了放久了就不新鲜你还说这么一大段？如果刚才那段寒暄她还没怎么听得懂里面的意思，这段话里她已经明显抓住了“专人专机”，“刚刚上岸”，“北海道直接空运过来”，“前后脚进”这四个关键词，还有最后一句的变相炫耀。
　　还有，什么叫把鱼送去料理让他们久等了？明明是去换和服让他们久等了。——白川柚玉安原昭理刚才穿的还不是和服！
　　如果真的是料理鱼耽误了时间，你算得这么准，怎么不把时间再算准一点，他们一进门就可以过来吃，把他们晾在一边晾了一个小时！
　　而这些，明白的人，又怎么听不懂。应结晨刚才不知道该不该动筷子就是因为他也听出来了里面的深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顺着对方的意思走下去，万一又是陷阱怎么办？而且，他知道吃日*本料理很讲究，特别还是在日*本吃，蘸错酱会很丢脸。但很不巧的是，他只是很粗略地记得这些，并不记得什么鱼该蘸什么酱该往哪边讲究，而且，他连碗里摆得是什么鱼都不认识！他看大师兄动筷子，想想大师兄对日*本文化这么了解应该不会出错，就照着他的步骤去做。
　　他们吃的时候，北条壬阳的目光一直毫不遮掩地停留在他们这边。看见他们夹了蓝鳍金枪鱼的刺身蘸了芥末，目光里一闪而过一丝阴冷的不快。沉默不说话的脸色看上去更喜怒难辨。
　　蓝鳍金枪鱼的腹部肉蘸芥末才能锁住它最原始的原汁原味，蘸酱油则会败坏它的鲜美。虽然蘸酱油其实也可以，但是用芥末更能彰显他们会吃，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刺身，是刺身里面最稀有最高级的蓝鳍金枪鱼刺身，如果不懂得怎么吃它败坏了它的鲜味，就跟一无所知的门外汉一样。虽然，蓝鳍金枪鱼在中*国国内花钱也能享用地到，可是他们这次偏偏面对的是身为日*本十大财阀的北条家，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一样不管不顾地出了错，身份的一对比之下，带来的，则是无尽的屈辱。更何况，北条壬阳正找着机会挑他们的错，这个时候犯错，无疑就是蠢不可耐地双手奉上自己的把柄。
　　亚历克斯也在暗中观察他们。他虽然没有他们这么仇视北条家，但他毕竟是这次的负责人，他决不会让自己的团队在人前出丑。不管颜面，只是因为那是他的团队。无论是谁，进了他的队伍，他就一定要维护他们的尊严与利益。那是，他作为领队的义务和职责。
　　刚才，他已经做好了他们出错替他们解围的准备，不会让北条壬阳抓到一丝马脚……
　　果然，竺以研就是竺以研。有他在，他们就决不会犯错！
　　他收回侧目的目光，把视线转到矮几的料理上。
　　如果说下午的大巴像个意味不太明显的下马威，委婉地传达北条家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们，那么，晚上的这桌豪宴则是露骨地耀武扬威彰显他们北条家的家势和财力，顺便让你想个明白，下午的大巴究竟是什么用意。
　　刺身用的是天价的蓝鳍金枪鱼的腹肉和日料中的顶级食材缟鲹，烤物是国宴级别的神户牛肉，炸物是帝王蟹腿做的天妇罗，蒸物是有海胆和鱼子酱的蛋羹，而且这个鱼子酱是俄罗斯鲟鱼的黑鱼子，连最普通的白米饭上都盖加了松露，并且这个松露不是日*本本土产的松露而是法国的顶级黑松露。上面有几种顶级食材？而且用到的日*本当地的海鲜，除了帝王蟹是季节没到不能下海直接捕捞用的是经过冰冻处理的蟹，其他的都是专人专机直接从北海道空运过来。更别说背后的主厨的级别了。
　　这顿饭，北条家不知花了多少的心思……

　　他们吃了以后，北条壬阳又开始说：“我们日*本都喜欢吃新鲜原味的食物，不知道你们习不习惯？但用最地道最传统的日式料理招待你们才能显示我们日*本对兄弟国致以的最高的款待和最大的敬意。如果你们实在不习惯没吃饱，回屋可以跟下人说一声，我们必定会为你们准备合口的夜宵，以示歉意。”
　　卞乐奇听了，立刻表情夸张地用唇语问应结晨：这都可以？
　　应结晨双眼紧盯着他，抿着嘴，小幅度地用力摇头，调动此情此景下可以运用的最大想限度的警示动作告诫卞乐奇这不可以，绝对不要去做。
　　这是一个坑啊！
　　如果真的歉意内疚的话，他们可以主动送夜宵，哪有做客人主动问主人要夜宵的？那不是活生生地在打主人的脸说他们招待不周吗？
　　他们如果真的这么做，跟处处礼数周全的他们一比，岂不是显得他们非常地没有教养根本地不懂礼节吗？脸都要丢到火星了！
　　这一点，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经过最基本的寒暄，北条壬阳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起晚宴的食材。
　　“这次的烤物，选的是神户牛肉。”
　　“神户牛肉可是我们日*本的一宝。世界上最闻名遐迩的牛肉，世界六大顶级食材之一。必须是有兵库县但马种血统，在兵库县饲养出来并且经过严格标准评定的才能称为神户牛肉。入口即化，松而不腻。跟你们在中*国吃到的牛肉不同吧？能有这种口感的，全世界，只有我们日*本的神户牛肉，无人可比。”
　　“而神户牛肉之所以会这么出名，也得力于我们日*本追求极致的精神和精心的培育发扬。而日*本对什么都追求精致的心，应该也没有人能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