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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迷雾、回归(1) ...

  •   沉默了整场的梵清道长此时才缓缓开口,脸上的表情,看不到刚才的和善,如今刻意绷住的脸上是一种肃重沉默的苍然。
      其实,当年他就成了一艘失事的老船,在深不见底的海中不断地向下沉没,海面依旧风平浪静,但只有他知道自己自愿坠入的是怎么样的深海,海底究竟有什么。
      听到这句,茹清顿住。
      梵清接着极缓,用苍老而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却也是一字一句地钉在茹清的心头:“她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我们的仇,我们的恨,我们的愧疚,我们的遗憾……”
      “我们的孩子们,以及很多人和我们,都需要一个公道。”他道。
      茹清诧异地回过头。然后,她就突然间瞟到对面山头上那座被云雾揣藏现在才显现出来的云雾亭,耳边似乎依稀听到了那里传来当年的笑语和和弦的乐声。
      笑语中,有悠白的朗笑、以贤的轻笑、甚至雍卿无声的微笑……
      合奏中,有溢儿的笛声、丰添的埙声、阿妍的琵琶声……
      可事实中,现在,却空无一人……
      一瞬间,她突然泪崩。
      泪如湍涌,快得她还没来及捂住嘴巴,就已泣不成声泪奔如瀑。
      当年的一幕幕还在眼前,合奏的亭在、种下的树在,却唯独人不在。只徒留回忆、徒留空亭、徒留老小。
      她紧捂着嘴,紧皱着眉,想要快步跑出。然而,起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跑的力气的都没有。她虚弱地用尽全力地抓住门槛,任泪洗面。
      在外面的走廊里,她唯一剩下的一丝理智,不是在想不要再哭,而是,不要让孩子们看见,不能让孩子们看见……
      她哭得像个伤心欲绝的少女,却跑得像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当她耗尽全身的力气跑到殿后的小楼,爬上那座尘封多年的阁楼,一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一张张照片,她就顷刻间瘫然地滑坐到地上。
      那一张张照片上,有雍卿俊拔如高山的背影、以贤静婉温秀的莞尔一笑、阿妍不可一世的挑眉、悠白煦阳风发的微笑、溢儿淡漠桀骜的眼神……
      即便是紧紧捂着嘴,现在的她,想的都不是让自己别哭,而是不要哭得太大声。
      在那座阁楼中、那墙照片前,茹清瘫坐在地上,痛哭了恒久……
      曾经,她痛恨师兄不再提起往事、忘记往事。然而今天看到云锦台对面那座亭子的那一刻,她才猛然发觉,这么些年,梵清师兄独自面对着那座亭子时是怎么样孤寂的悲怆……
      面前是青山秀水、烟云绕雾,然而他们面对的只有山高云远,守着自己那无比寂痛的人心。不管当年的痛多么的痛彻心扉,不管当年的仇多么的广深如海,他们也只能默默地守着这一山云水,却踏不进现实的世界……他们老了,他们老了!所以,守不住自己含辛带大的人,也报不了自己的血海深仇,只能目送着孩子去冒险。
      当年,当年!
      当年的一切已成烟云,但当年的一切还近在眼前!
      当年的一切是否要它往事随风?
      原来,是她不懂他们的挣扎,是她不懂他们的抉择!

      这一天,卞乐奇过得很糟。
      他们六点半就要起床,七点之前要到厨房里吃饭,七点半准时到峰玉殿集合,打、坐。
      虽然他知道打坐是御龙家的必修课,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要打一个半小时的坐!

      峰玉殿,七点半,早课。
      宽敞的峰玉殿大小类似故宫的中和殿,以白色为主调,外飘纱幔,内焚檀香。白色的殿宇、白色的纱幔、白色的阶梯、以及殿中缕缕升起的白烟,每一处都似乎飘散着仙气,犹如天宇仙宫。
      主殿内,所有弟子垫着灰白蒲团,按主位在前,次位在后的顺序呈方阵依序坐好,双腿盘结,双手放膝。
      作为主位弟子,卞乐奇自然坐在最前排,从右至左第六个位子。
      “舌抵上鄂,气沉丹田,游气周身。”
      “打坐入定,有静心定心、涵养心性、修身养身之效。能帮助我们摒除杂念,集中精神,提升巫力。”
      “我们御龙家通过驯戒来与龙心神合一,心意相通。如果心不够定,注意不够集中,杂念也会随之传递给龙,让它分不清楚命令。”
      “中*国的御龙一脉,分天、人、鬼三道。每一道、每一脉都有自己特有的能力,都离不开最基本的法力构筑。集中注意力,也有助于你们能力的控制与运用,法力的提升与操控。”
      茹清环绕着四周,边走边扬声教导。
      在这里的都是潜龙观入管多年的弟子,茹清道长的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她一直在四周巡视,却几乎不离卞乐奇。
      “气息不对!”
      她一直都在听卞乐奇的气息,计算他每一次吸气和吐气的时间,以来判断他是否已经正确地掌握静坐的方法。虽然打坐入定是御龙家最基本的功课,然而,御龙一脉的衰弱,许多子弟的打坐方式都存在着错误。
      还没等卞乐奇反应要接下去说什么,茹清又厉声问道:“知道丹田在哪吗?”
      卞乐奇毫不犹豫地答道:“肚脐下三指。”他不觉自己有错!这是他记得最清楚的东西!
      茹清略微不悦地蹙了下秀眉,板着脸回道:“肚脐下三寸。”
      “不是下三指吗?”卞乐奇目瞪口呆看着茹清问道,好像是让她再回忆回忆,是不是她记错了。那个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爷爷教的时候,就是“肚脐下三指”。他没有记错啊?怎么会是肚脐下三寸?
      枯燥的打坐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突如其来的谈话。越不准他们笑,他们就越会为了某一莫名其妙的事物戳中笑点。何况,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跟三师父顶嘴这种情景了,还顶得这么画风清奇、理直气壮。新来的那个是不是傻?但听着却格外的解气。谁让三师父向来管他们管得那么严还罚得那么狠,不准动就不准动,不准笑就不准笑,谁动了谁笑了就地再继续打坐一个下午不准放风。不少人都被卞乐奇这个反应逗笑了,殿内开始泛起点点笑声。
      茹清厉然喝道:“谁笑一声,就留下多坐一个时辰。傅筠婧、傅筠暖……”
      听到自己的名字,傅筠婧闭着眼都想翻白眼。好死不死她就跟卞乐奇隔了一个座子,结果第一个就被抓了出来。
      傅筠暖的心里也很是委屈,她坐的实在离奇奇太近了,想躲都躲不过。
      她的心在流泪。呜呜呜……
      “章琦琳、赵楠雄、李非宇、孟俞洁……”
      茹清念出一大堆的名字里,其中不乏一些在中间或后面部分的弟子,他们心里都和傅筠婧一样的郁闷,只是他们郁闷的是,天知道他们的三师父是怎么知道他们在笑的。
      茹清瞥了一眼张大着眼睛直直看着她的卞乐奇,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如果不信的话,自己拿出手机查。”
      卞乐奇还真的不明就里地拿出手机查了一下,一看,还真的是肚脐下三寸。他也不想,茹清御龙几十年,怎么可能连丹田在哪里都分不清。居然还真的拿出手机来核实她所言的真伪。但茹清却对此不动怒。
      查完以后,卞乐奇缓缓地抬起头,极其茫然地问道:“三师父,一寸……是多少厘米?”
      结果,下面又是泛起一阵躁动的偷笑声。
      茹清的脸立即阴了下来。她阴沉下脸不是生气卞乐奇的话和行为,而是因为被他这么一闹今天的早课简直没上一样。她又不是不知道虽修炼多年但观中弟子大多还未做道六根清净、心止不动,风吹草动就能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茹清黑着脸,并指一戳他肚子下某一位置:“这里就是丹田。”力道大的,卞乐奇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丹田在哪里。

      难熬的一个半钟头终于结束,卞乐奇伸了伸懒腰,动了动筋骨,顿时觉得这个时候出去训练,简直要比在监狱里关了一个星期出去放风还要高兴。他都后悔了,为什么大学以后,他会这么讨厌体育课。体育课多好,有风,有太阳,没茹清师父……
      正当他乐滋滋地想完,刚要起来出去的时候,就听见远处有人冰冷地抛了一句,堪比一头泼下的冷水,当然,被泼冷水的还不止他一个人。
      “卞乐奇、傅筠婧、傅筠暖,还有我刚才报到名字的,都留在这里再坐一个时辰。”
      其中某一位的滋味比他还要难受,她都溜出去了快一大半了!
      听到点名,傅筠婧只能苦着一张脸,恹恹地缓步移回原位。
      而傅筠暖,知道自己躲不过,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等下一轮。
      于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早课结束,还有那么多人被罚留在峰玉殿。

      后来,他终于坐完一个钟头,忍得都有点上火了,一出来,做默契训练。他召来虺均,做完几个简单的命令和配合。做完之后,茹清从下至上冷冷地打量了一眼,毫不留情地讥讽了一句:“龙倒是长得挺威武,其他的倒没什么了。”
      他顿时就暴走了。
      后果就是,他下午就被罚过来种、菜。还是有机的!
      他厌恶地蹙皱了整张俊脸,尽可能远离他手上拿着的那大勺子……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有多远躲多远。然而,它们就浇在他的不远处,兴许一不小心,他又能踩到它们。
      这么一想,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行了!他已经快被臭晕了!
      但是,他不能走。他有必须坚持下去的原因。所以,他也只能屏住呼吸,乖乖地继续施肥。
      浇完了一块,卞乐奇有些委屈地问应结晨。他那带着北方爷们腔调的口音,此时听起来就更呆萌了:“我是不是第一个被师父罚过来这么种菜的?”
      应结晨当然是被派来指导他,以及监督他的。
      应结晨也不想让小师弟那么伤心委屈,于是很坦白地实话实说,坦白得都有些没心没肺:“三师兄也被罚过。而且,一罚罚了三年。”言外之意就是,小师弟呀,你别伤心,你看还有个二缺罚得比你还多!
      额……二缺?好吧,三师兄小的时候,确实还挺二缺的。
      果然,在应结晨的开导之下,卞乐奇第一想到的不是:不会吧,我会不会也被罚三年,而是,不会吧,原来还有人罚得比我还惨,看来我还比较幸运。
      欣慰过后,卞乐奇不免追问道:“那师兄,三师兄为什么会被罚得那么惨?”他干脆放下手里的活,杵着那大水勺,开始跟二师兄攀谈起来。
      而应结晨还是秉承着“坦诚相待”的原则,一五一十地把三师兄当年的黑历史全都翻出来告诉了他:“因为三师兄是从美*国来的,受的是西方教育,他觉得他有事就得说事,不合理的就得理论,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服从管教,什么叫做尊师重道。于是,师父们为了教会他什么是‘中式教育’,就罚他种了整整三年的地,告诉他,在中*国,就得尊师重道,服从命令。”
      卞乐奇丝毫没察觉应结晨居然称比自己来的迟的师弟为“三师兄”,明明他才是二师兄!当然,因为没察觉到,所以他也没感到有什么奇怪。
      “那三师兄现在学会了吗?” 卞乐奇问。
      “嗯。”应结晨点点头,“会得不能再会了。三师兄说,他回到美*国都不能适应了。”
      “那还真挺惨。”卞乐奇同情地点评道。但他却从未想到要不要同情一下自己,可能那个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诶?那三师兄是美*国人了咯?为什么三师兄是美*国人?中*国御龙家不是不能跟西方那边打交道的吗,龙联不是禁止的吗?”他猛地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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