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记年》尚玖梁

40、人选，霓海，因缘（3）

　　一阵寒暄之后，早惠子小姐将放在一旁椅子上的那个印着大大的“ＨＥＲＭＥＳ”ｌｏｇｏ的购物袋递给妈妈。
　　早惠子小姐虽然说着客套的话，但表情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的肃冷，像富士山上的积雪，既有和风女子的端正持雅，又有世间白雪的冷冽冰寒。
　　妈妈一脸惊讶地接过来，像五六岁的少女发现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小心翼翼地伸着头往里面探了一眼，不禁惊呼道，“ＨＥＲＭＥＳ当季的新品诶！”
　　说得爸爸不禁冷冷地瞥了一眼有些失态的她。
　　即便是工资丰厚的妈妈，也要掏出近半年的工资才能买得起这个品牌的包。所以，很惊喜。
　　“喂！”晴压着声音，面色不善地瞪了早惠子小姐一眼，低声吼道。脸上透露着隐隐的怒气。
　　早惠子小姐面视着前方，于心无愧地视若未睹。
　　晴生气的原因，其实，他知道。
　　晴生气，不是因为早惠子小姐花了重金给一个原本可以毫不在意的人买了一份重礼，而是因为早惠子小姐用重礼生生地砸破了他跟他之间一直以来的平等的地位，晴心里不舒服而已。
　　但，这是礼节问题。
　　早惠子小姐这样的身份，如果买一份廉价的礼物作见面礼，那就是一种敷衍，敷衍这次两家见面，也等于是根本没把他的父母放在眼里。买一份贵重的礼物，代表的则是一种重视，重视着他们的情谊，同时也是一份郑重的感谢，感谢他的爸妈这么多年来对晴的关照。
　　但一份昂贵的礼物，就更显他们两家的地位悬殊，有用钱压人之嫌，多多少少会让他的家人心里感到一些不舒服。
　　其实，不管怎么样，北条家的权势都在那里了，无论早惠子小姐做什么，买什么，都跨不过这层尴尬。
　　而贵廉之间，贵重的礼物更有诚意，要比低价的礼物更好一点，虽然更彰显北条家的家财万贯。
　　“奈京小姐从事的是什么职业？”早惠子小姐问过爸爸之后，又问妈妈。语波无澜，冷面不改。
　　“医学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妈妈笑容灿烂地回答。
　　“真难想象，奈京小姐从事这么高压的工作，还能这么的活泼可爱。”
　　妈妈笑得花枝乱颤，双手紧捂着泛红的脸，连连说谢：“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日*本女人都这样，无论什么情况下说她们长得可爱，她们都会心花怒放地吃下这套。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总不禁想要吐槽。
　　早惠子小姐又和妈妈聊了一会儿，两人从相貌、衣着、到儿子都互相夸赞了一番。然后，早惠子小姐问道：“听昭理说，令尊大人是神社的神主？”
　　“嗯。”妈妈笑着自豪地点了点头，“分家之后，由姐夫继承了父亲大人的神社。我还未出嫁以前，每年都会做为巫女帮助父亲大人主持当地的祭祀活动，和姐姐一起跳神乐舞。如今想想，那真是段开心的日子啊！”妈妈感慨道。
　　“令尊大人的神社在哪里？我有空的时候，想去拜访一下。”
　　“是神奈川的……”
　　早惠子小姐和妈妈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注意到，爸爸一直盯着早惠子小姐旁边的那个本该有人坐的空位看了好久。
　　了解性地交谈了好久，早惠子小姐切入了主题：“我很喜欢昭理。也难得晴和他有这样的缘分。”
　　嘴里说着喜欢，但无论是早惠子小姐的表情还是语气都无法体会到她现在在说一个让十分她喜欢的人，还是那么得高远清寒。这就是早惠子小姐的性格。
　　“我想招昭理进喻成学院，做我的关门弟子。”
　　她面带诚恳地说道。
　　在外界的口中，喻成学院是一个特别的附加的经济人才培养学院，与普通学院分开，只在假期期间进行授课，进行商业精英的全方面培养，包括学识和气质。学院出来的人，以后都会进入北条家旗下的各个公司进行工作，而由本家亲自带出的弟子，更会进入高层，甚至成为心腹。但并不公开招收学生。
　　能进喻成学院，在他人的眼中，应该是一种万里无一的荣幸吧。
　　但爸爸并没有直接欣喜地接受，毕竟这只是外面流传着的传言。像他这样高校毕业的高智商医学博士后来说，这样的传言本身就有着一些逻辑上的疑点，有几分可信尚待推敲。如果不是碍着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北条财团二小姐，依爸爸的性格，应该会直截了当地当面拒绝吧。
　　而现在，他只是不断深入地向早惠子小姐询问了一系列有关学院的问题，在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破绽之后，只能委婉地把问题转给了他：“还是交由昭理他自己决定吧。”
　　“tousan（爸爸），我想去。”他坚定而坚决地看着爸爸说。
　　爸爸没有明说，但他心里很明白，他并不想他去。但听他答应后，只能淡淡地凝视了他一眼，说了一句：“随你吧。”
　　晴，也什么都没说。
　　扬着下巴，目光淡漠地望着窗外的霓红灯海，出神。
　　本来，依晴的性格，一定会出手阻止，阻止他进入这么危险而且本该与他无关的地方。虽然，当年，邀请他进入他的世界的，也是他。但他，现在已经反悔了。不想让他处于危险的境况，也为了逆反早惠子小姐的决定。但他……似乎，在他潜意识里，要比他想象外的，更需要他，更离不开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拉开嘴角心情愉悦地微微一笑。

　　晚饭结束后，在车里，回家的路上，爸爸果然还是问起了那个问题。他也猜得到，他一定会问，而且肯定很快。
　　“晴的爸爸呢？为什么北条家从不对外公布有他这个外孙？”
　　坐在后座的他，在黑暗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再也瞒不下去了。毕竟，全日*本都知道，北条家的二小姐北条早惠子当年无故地悔婚了。
　　“晴的爸爸，是留日的中*国留学生，和早惠子小姐是大学的同学。”他不急不慢、有条不紊地解释道，“他们交往了一段时间。大学毕业后，晴的爸爸要回国，早惠子小姐也要按照家族的意愿与预先选定的对象结婚，他们就分开了。直到晴的爸爸走了以后，早惠子小姐才发现她怀了晴。她很爱晴的爸爸，但家族的联姻不能违背，所以当初才会和晴的爸爸分手。但她不想再失去晴了……”
　　那是她活在这个世上唯一代表着她有血有肉的证据……
　　“所以，她悔婚了，并偷偷地生下了晴。但是，中*国太大了。晴的爸爸回国后，早惠子小姐再也没找到有关他的踪迹。所以……”说到这里，他不由地停住顿了顿，“晴，从小就没有爸爸。”
　　“那晴，真可怜！”
　　大概是做为女人更能体会到早惠子小姐那份坚持的不易吧，妈妈她听了以后，不禁幽幽地感叹道。
　　爸爸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她。
　　“孩子的爸爸在哪里都还没有找到，就把孩子生下来！估计，那男的连几句真话都没有告诉她吧，否则，怎么会人一回国就找不到了，交往的时候，怎么都会把家乡告诉她的吧，再说他们家还家大势大，怎么可能会找不到？真是个不用脑子思考的女人，被爱迷昏了眼睛！”爸爸冷冷地评论道。
　　“老公！怎么可以这么说早惠子小姐呢！晴，多可怜啊！”妈妈不平地高声说道。
　　他只记得，听完后，他不禁觉得心累，忍不住想叹气。
　　他就知道是这样……

　　当他跟随着早惠子小姐的背影进到那间西式的图书馆时的那一幕，他至今都清晰地记得。
　　放落着或硬皮或经折各色书籍的弧形书架，摆放在每张书桌上嶙峋苍劲的龙爪标本，和桌上正旋转着的雕刻毕现的银制地球仪，一切的一切，都壮观得像是踏入了无比奇丽的西方玄幻世界。
　　他恭敬地从早惠子小姐手里接过那只将会刻上自己驯龙波纹的训诫，然后，不禁回头望了一眼晴。晴环着臂，斜靠在大门口，侧头望着外面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他的刘海，抚过了他晦暗难明的双眼。
　　莫名地，那阵风，那一幕也径直地吹进了他的脑海里，激起海面微波阵阵，自此，再难消平。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锦盒。
　　没有驯龙血统的他，从那刻起，留在了驯龙的世界里……有晴的世界里。
　　他还清晰地记着那时的心情——没有太高兴，也没有太遗憾。

　　“如果我去欧洲，你想去吗？”
　　耳边再次想起晴的那句用桀骜动人的嗓音貌若淡漠说出的话。
　　身边的繁灯炫景，纷纷笔直地与他齐肩远去。
　　其实，去不去欧洲，他都无所谓。
　　能去的话，更好；不能去的话……他也不想晴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