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记年》尚玖梁

39、人选，霓海，因缘（2）

　　听到这个，北条煦晴并没有怎么震惊，他的表情也很平静，似乎早就想到昭理迟早会知道。
　　“你猜的，还是那个欧巴桑告诉你的？”北条煦晴扬着声问道。
　　听见晴喊自己的妈妈叫“欧巴桑”，昭理有些不舒服地蹙了蹙秀眉。
　　“我猜的。”他微微一顿，“这并不难猜。壬阳先生一定很想派学院里最厉害的人去欧洲和美*国的交流。但并不想在我身上浪费另一个名额，所以一定会派太也跟你去。但你并不喜欢太也，也不喜欢独自一个人去欧洲和美*国那种又远又人身地不熟的地方，所以一定会去找你外公争论。”
　　就像刚才提到自己只有巫族血统没有御龙血统的时候一样，昭理的表情甚至语气里都没有丝毫的不满也没有丝毫的委屈更没有丝毫悲哀，好像一切他都能接受，镇定自若而有条不紊地缓缓分析道。
　　只有这样，晴才会穿上和服去见他的外公……
　　安原昭理的目光微微一晦，随即又一瞬而逝。
　　北条煦晴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想道，连两个名额都猜得到，挺厉害的嘛。同时，嘴角微微一勾。
　　昭理没有在意他的不回答，垂着眼眸洗着晚继续往下分析：“昨晚，你一定跑去跟你外公说，‘如果昭理不去，我也不可能去。要太也跟着我一起去欧洲，我宁可不去’……”
　　“那如果我去欧洲，你想去吗？”
　　北条煦晴一把打断他的话，说。
　　北条煦晴的这句话就像是随手扔出的一样，连表情也是很随意，语气也云淡风轻。似乎昨晚在他外公面前怒吼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他现在也没有在跟昭理说什么很压抑的事情，跟他还是在玩着手机的感觉一样。
　　这个问题昭理并没有回答，反倒抛了另外一个毫无瓜葛的问题问道：“午饭想吃什么？”昭理低头认真地清洗着盘子。挽上的袖子露出了他白瘦纤细的手臂。谦谦君子，白玉少年，这八个字形容的恰如其分，合适得一分不过一分也不少。
　　北条煦晴好像也对那个答案不在意似的，横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垫着脑袋，一只手举着手机，双眼紧盯着手机的屏幕，随意地扔给昭理一句：“金枪鱼三明治。”
　　这个回答，有些无厘头。连带着方才的场景都突然变得滑稽了起来。
　　其实，这就是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
　　很多事，彼此都懂，但彼此……都选择心照不宣……
　　昭理有些受不了他，闭着眼，有点愠怒地低声喊道：“那是早餐！”
　　他总是很容易挑起他生气的那条线。
　　“我们刚才买了什么？”北条煦晴刷着手机，漫不经心地问道。
　　“乌冬和咖喱。”
　　昭理冲洗好筷子，上下用力甩了甩，放进筷子筒里。问题，就是在做这个期间，答的。
　　昭理心里有些无奈。
　　真不知道刚才跟他一起逛超市的究竟是谁。
　　“那就咖喱好了。”他也懒得玩了，手随意地一松，整部手机就顺势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落到他脸旁边和靠枕想连的空隙里。闭上眼，又开始养神。
　　血系魔法，总是让人很容易累……
　　昭理看着晴任性而洒脱的举止，嘴角不禁抿了抿。这个笑，让人有点错觉，似乎带着些许甜蜜。
　　安原昭理保持着这个欢愉的笑，又低头开始洗锅铲。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地轻了许多，似乎是怕吵到晴。
　　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

　　晴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通知过他了。
　　“她要我陪她吃晚饭，晚上就不回来吃了。”
　　晴口中的那个“她”，是他的女朋友，小相良美。
　　他们是因为今天有补习班，所以从镰仓赶回新宿。为什么整个暑假都呆在镰仓的他们要在新宿补习，自然是有晴的私心。
　　一是，为了方便见良美；二是，能不呆在北条家就尽量不呆。
　　因为镰仓到新宿并不近，早惠子小姐给他们的时间是一天。偶尔，第二天回去也没事。但，仅限，偶尔。
　　安原昭理目送着灯海霓虹下被一脸幸福的良美挽着手臂离去的晴冷淡的背影。
　　“如果我去欧洲，你想去吗？”
　　安原昭理转身，回去。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安原昭理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新宿区商业地带华灯初上下的所有景物，都在他的身边影影绰绰地，路过。
　　认识晴的时候，是他读学前班的时候。他们是班里唯二的两个中日混血儿。
　　小孩子总是很神奇，大人都难以分辨的东西，他们却轻易地辩得一清二楚。
　　他们俩因为“长相怪异”被孤立了。然后……就被迫凑到了一起。
　　中日混血儿和纯日*本人有多大差异？
　　应该没多少吧。但神奇的是，当他幼升小，读小学的时候，再一次被孤立了。更神奇的是，他跟晴，又是同一所学校，同一班，可这一次，更近，是同一桌。
　　于是，他们两个又凑在了一起，撑过了整整六年。
　　幸好，到了初中，再没有人因为“长相怪异”孤立他了。虽然，偶尔也会被人问起，‘你是不是混血’，‘是不是日韩混血儿’之类的问题。但，终究没有因为他是中日混血长相奇怪这类的理由排挤他了。
　　小学时，他们看彼此，都互看不爽。但却莫名其妙因为各种因缘际会地被紧紧地推到一起。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莫名其妙地跟他做了和谐的同桌，莫名其妙地成了他不可缺少的朋友，莫名其妙地知道了他不为人知的身世，对方也凭借着自己妈妈搬回镰仓帮忙打理事务回去路太远了他一个人留在新宿不会照顾自己的理由莫名其妙地完全走进了他的生活——时常借住他家，后来连爸爸都常告诫他，要珍惜这段莫名其妙而来的乱七八糟的缘分。
　　再不知何时起，爸爸在晚饭的饭桌上问起晴的家世时，他会这么回答。

　　“晴的家庭怎么样，你知道吗？为什么妈妈搬回镰仓，他还留在新宿？”安原皓斌低头用筷子聚着碗里的饭，一边问。严谨的面容即便是在家里的饭桌上，也没有一丝松懈。
　　只是随口一提，好奇罢了……
　　他也低头认真地吃着碗里的饭，头也不抬。
　　他的爸爸，是个典型的中*国男人，即便是在日*本生活了十多年，有些观念仍根深蒂固。听到所有有悖他的观念的事情，都会毫不犹豫不加留情地点评批判。
　　他并不想从他的嘴里听到他对那个虽然他看着不爽但也还蛮可怜的家伙关于他的身世任何不太好听的关于正派言论的批判，所以他说：“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镇定自然地找不到一丝瑕疵。
　　那个时候，他十一岁，和晴一起，读四年级。

　　晴的家世，远没有表面上听到的那么简单。这到后来，他才知道……

　　知道后不久，在某个碧净的下午，身穿一身黑留袖的早惠子小姐站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持着端肃的身姿，正色地问他：“你不再考虑一下？这很危险。”
　　他记得当时自己回答得很果决：“不必了。”

　　于是，次年的某个晚上，早惠子小姐约见了他们全家吃饭。
　　“晴的家世到底怎么样？要不要妈妈穿得很隆重地过去？”妈妈一边试着从柜子里拿出的衣服，一边不住地问东问西，紧张得就像初见公婆的儿媳，“晴穿得这么好，总觉得出身不一般呐，穿得太寒酸可不好，如果丢脸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kaasan（妈妈），晴的妈妈很平善的。”他站在一旁面色从容地安抚道。
　　其实，答案，已经定好了，不是吗？
　　结果，那天，妈妈穿了她衣柜里最贵的那条裙子去赴约。

　　早惠子小姐定的地点，是当时新宿最高档的西餐厅。座位旁边，可以俯瞰整个灯火辉煌的东京都。繁华缭乱的夜景和奢华高雅的餐厅布局一样，缭乱人的眼球。
　　当然，在听到见面地点的时候，爸爸心里已经作好了准备，但看到早惠子小姐本人和她递上的名片时，爸爸还是不禁地怔了一怔。
　　北条家。北条早惠子。
　　——日*本十大财阀之一。本家的次女。
　　其实，晴的姓没有一点遮掩。北条煦晴，写得明明白白。但一向精明细致的爸爸却还是不曾联想到这层联系，是因为，北条家当时从未公开对外公布过这个外孙，从来没有。
　　虽然北条这个姓氏很罕见，但姓北条，也并不意味着与全日*本鼎鼎大名的那个喻成株式会社的北条家挂钩。
　　所以，爸爸和妈妈冷不丁地着实吓了一跳。特别是妈妈。她那时，大概心中很庆幸那晚穿了她柜子里那条最贵的裙子吧。
　　“这是我为奈京小姐挑选的礼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