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记年》尚玖梁

38、人选，霓海，因缘（1）

　　日*本。镰仓。北条家。

　　“最后的决定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要不要我去欧洲，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北条煦晴吼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连门都没关。只留下北条壬阳脸色难看地坐在那里。

　　当安原昭理找到北条煦晴的时候，他正躺在那棵树龄七十多岁的老东京樱花树上环着手垫在脑下，在闭目养神。
　　紧蹙的眉头，严抿的嘴唇……
　　脸色不太好看。
　　安原昭理紧皱着眉头定定地望着樱树上的那个红影，既没有叹气，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视线不移地看着。
　　他的面色其实并不好看，过分明熠的双眼，亮得仿佛能够吃人。可见，他内心之中也很头痛这件事。但即便如此，他仍选择紧抿着嘴唇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行动也都不采取，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站在叶子稀零的樱树下面，看着躺在苍粗枝干上的北条煦晴不说话。
　　北条煦晴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和服。配着张扬的性格和飞扬的五官，相衬地再完美不过。他盘着双手垫在脑袋下面，倚靠着树干。七月的樱花树，只剩零落的绿叶。但透过安原昭理的瞳仁，那棵东京樱却是满树绚烂的。那个一身红衣如火的少年就躺在那浅淡灿烂的群花之间，微粉的花色，没有映得他那身红衣更逼人夺目，反倒衬着他整个人更加地安静沉然，安静到你都能细细揣摹他那张俊脸的每一分每一寸。
　　最终，安原昭理把视线定格在了他那身暗红的和服上，眉头不由地微蹙。
　　其实，晴不喜欢穿和服。
　　晴的爸爸是中*国人，早惠子小姐又从小一直教育他——他虽然拿着日*本的国籍，但是个中*国人，年满十八岁就该滚回中*国生活。又因为抵触他外公的缘故，晴从小就不喜欢穿和服。但他外公严格要求他，他必须穿和服才能来见他。在寻常情况下，按晴的性格，是从来不听的，除非……是一些让晴不得不低头的事……
　　想到这里，昭理眼中的神色暗淡地沉了沉，沉得比深林还要可怕，寂静地可怕……
　　片刻之后，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垂着眼帘望着前方，有些无头无尾地喃喃自语道：“很难受吧……”
　　“什么？”不明其意的北条煦晴皱了皱眉，睁开一只眼，往下望了站在树下的安原昭理一眼。
　　“和服。”对于晴的这种后知后觉，昭理似乎很是恼火，连语气中都隐隐透着点怒气。
　　但沾着怒意的声音，依旧还如往日一般清明文静。可见他平时应该是怎么的温润尔雅好脾气。确实，安原昭理是那种无论你对他做了什么事都不会真的生气对你发脾气的人。但他从出生到现在，这一世所有的不自持，所有的愠怒似乎都给了和北条煦晴相关的人或事，特别是他本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
　　“很热吧……”
　　看他还是不懂，昭理又一次想要叹气，放柔了语调补充地解释道。
　　真是受不了他！
　　心里抱怨。
　　平时这么聪明的人，偶尔的反应速度真的比乌龟还慢。
　　听了，北条煦晴缓缓地全然地睁开了眼睛，目色沉沉地望着星空。
　　这么一说，他好像确实感觉到了有点热。
　　“去换一身衣服吧！”
　　看他还不下来，昭理脸上的怒气和语气上的怒意更露透了，不禁愠怒地闭上眼睛，说道。语调中，似乎还夹含着几分无奈。无奈源于，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带着一个不省事的孩子的老妈子。
　　——闭眼说话，是昭理生气起来固有的表情。他不怎么对人生气，就是因为他不喜欢对人生气。一旦生气起来，他就会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去尽量镇定压抑自己心里的怒气。
　　北条煦晴慵懒的坐起，右手搭在弓起的膝盖上，眼望前方，发呆了那么几秒，然后一把翻身下树。
　　这棵东京樱很高，大概有十几米高的样子，但他就这么直接跳下，轻松得什么伤都没有。

　　这身衣服他都穿着习惯了，直到脱下来的那一刻，北条煦晴才发觉，真他妈热。
　　手边浴缸里的洗澡水还没有放满。因为他是直接进的浴室。
　　北条煦晴看了眼水只放到一半的浴缸，思考着要不要直接坐进去。
　　水没放满就直接进去，说真的，他对这个行为，心里有点排斥。不知道为什么。
　　想了想，还是在外面站会儿再进去。正好散散热。等下进去，估计又要热死了。
　　其实，他今晚是洗过澡了的。现在重洗仅仅是应该刚才穿了一身厚重的和服出了一身的汗。所以，他不必像平时一样，先洗澡，再泡澡。
　　闲着没事，用手试了试水温，调转了下开关，开始调水温。
　　夏天，他比较喜欢不温不火的水温，介于温冷之间。
　　“衣服我放在外面了！”
　　昭理在门外说道。
　　其实，昭理并不排斥这种老妈子般的工作。他和晴在一起，多数做的，就是这种工作。
　　他把叠好的衣服放在一张木凳上，而那张木凳则是很贴心地正对着门缝，便于北条煦晴洗完，直接开门来拿。
　　衣服叠的很好，刻意地隐藏了某个让人尴尬的小细节，细心地一点不像是个男孩子的手笔。
　　昭理来的时候，水还没调好。北条煦晴赤裸着身体站在浴缸旁，怔怔地盯着还没放满的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哦。”
　　安原昭理的身影在浴室门前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冷水不要注的太多。”微微一顿，有些毒舌地说，“感冒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闻言，北条煦晴才缓过神，用手一模缸里的水，冷得不禁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不妙！冷水放多了……
　　反应过来，连忙去扳回热水的那一边。
　　然后，额角青筋不禁跳了跳，在心里吐槽道，这小子，究竟是有多懂他……
　　很懂他！
　　听见动静，就知道他又把冷水放多了。
　　要离开的昭理，微微扬起嘴角，得意地笑了笑。
　　安原昭理还没走开多远，只听见从浴室里慵懒地传出了一句。少年清磁的声音，特别地动人。
　　“以后……你不用再帮我拿衣服了……”
　　安原昭理不加犹豫、没问理由地“哦”了一声，虽然他立刻就明白了这里夹带的疏离。
　　——一直以来，北条煦晴洗澡，都是他帮忙拿的衣服……
　　北条煦晴微微地皱眉地盯着门口。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扇木门。这扇木门不禁隔离了光着身子的他和穿戴整齐的昭理，还隔离了他们各自的表情和动作……
　　他只是突然发觉，老让一个男的帮他拿内裤什么的，挺那啥的……
　　但他却丝毫没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下次他习惯性地跟平常一样直接去洗澡，怎么办？他的房间离浴室可是隔了好远……

　　北条煦晴洗完澡后，安原昭理进了浴室。虽然每天他都要把换下来的衣物帮忙拿去洗衣阿姨那里去洗，偶尔，也会顺手收起晴乱扔在外边的衣服——虽然这种情况很少，但都不是在现在，是第二天。而且，这一次，北条煦晴并没有把衣服扔在外面……
　　他蹲下身，从衣篮里翻出北条煦晴刚才穿的那件和服。
　　湿了一片。无论哪里……
　　七月本来就热，即便是到了晚上也一样，闷热地让人透不过气来。晴是火属性的……体温要比常人偏高个好几度。可仍是这样，他还是穿上了和服去见他的外公……
　　想到这里，手里握着那件红色和服的安原昭理眼波沉得跟深潭里的水一样深。

　　“咔嚓”一声，东京新宿区里一个高档小区２１层的某间住房的大门被打开了。北条煦晴和安原昭理一前一后进了这间现代明亮的经济适用房。
　　北条煦晴进门，一下就躺到了客厅里那张简洁耐看的灰色沙发上。安原昭理则是径自走到橱柜前，放下那袋刚才买的食物。洗碗槽里堆了一堆没洗的碗筷。应该是妈妈赶着去上班没时间洗，或是故意留着，知道他今天要回来，放着让他洗的。他走到冰箱前，果然发现妈妈留下的一张写着“昭理，不好意思，妈妈实在没时间洗，就帮妈妈洗一下水槽里的碗吧”以及附着一个超级卡哇伊笑脸的便签。他叹了口气，打开冰箱门，把刚买的需要冷藏的食物一一放了进去，然后卷着袖子，走在水槽边，拧开开关，洗碗。
　　今天早上，他们赶着八点钟的地铁从镰仓回了新宿。中途想到，妈妈可能没时间，冰箱里大概连食材都没有买的情况，就和晴一起顺道去了超市一趟。现在是十一点十七分，刚刚路上吃了点关东煮，想必晴现在还没有饿，他可以晚一点再做午饭。
　　晴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偌大的房间里没有其他的声音，安静得只有昭理面前水龙头里哗哗放下的水声。
　　“昨天，是为了去访欧交流的事跟你外公吵起来的吗？”昭理洗碗的手顿了顿，接下去说，“其实，我不去也没关系。我只是一个巫族的后裔，没有御龙血统。壬阳先生这样考虑是正确的，你不必因为我的缘故跟你外公吵。”
　　在满室淙淙的水流声里，昭理突然开口，面色宁静地说道。他清明的嗓音和着潺潺的水声，显得更加的清越。而房内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