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记年》尚玖梁

18、和风、常梦（8）

　　他现在心里是百感交集。
　　被问隐私的惯性愤怒，问及性*生活问题的好不意思，对傅筠暖这么单纯的无语，不想责备她的为难，想出了幕后真凶的气愤……他现在的情绪里占得更多的居然是难为情！特别是还想到，这桌子上还坐了一个竺以研，想到在他面前聊这种事……他真想找个地洞直接钻进去。
　　“三师兄，你的初吻和初夜还在吗？”傅筠暖眨巴眨巴眼睛，看他没回答，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她丝毫没发觉桌上诡异的气氛！
　　傅筠婧扶额地大声吐槽。
　　这次，西浣真的打算不管什么洞先跳下去再说。他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师妹？而且还是他平日最疼的那两个之一！简直觉得自己是挖了一个坑给自己跳！
　　“这涉及隐私。It’s a secret！（这是秘密！）吃饭！”他直接拿筷子指着她拒绝道。
　　傅筠暖又眨巴眨巴几下眼睛，脑内自我思索了那么一下，但似乎结果不怎么成功，她依旧说下去：“她们说三师兄跟很多女的滚过床单……”
　　西浣又捂回额头，他觉得他快疯掉了！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能不提这一句吗？他现在真的是羞耻到无地自容。他觉得他从没在竺以研面前这么丢脸过。好嘛，他行为端正，他生活不检点！
　　他现在都不敢看竺以研的表情，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在拿什么鄙夷、错愕的眼神看着他。
　　事实上，竺以研仍然头也不抬地吃着饭。一切与他无关。似乎，他的反应弧跟傅筠暖一样的长。而实际上是，他懒得为这种无聊的事动情。
　　“我说你不是这样的人，但她们说美国人都这样，我证明不了，她们就让我来问问你……”
　　她不带语气地说道。似乎也认为这个问题太敏感，自我保护下转变成了电波少女。
　　但也没有说现在问！
　　但也没有说现在问！
　　西浣和傅筠婧异口同声在心里喊道。
　　听完这一句，西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现在所有的语言组织能力也被她给带跑了。
　　傅筠暖继续说下去。似乎到了这一句她的感情回来了，紧咬着唇，眼泪汪汪地说：“如果你不解释的话，她们就会真的觉得你是这样的人……”说完，傅筠暖紧紧地盯着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焦急地想哭，似乎在说“你赶快跟她们解释一下，你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你”。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听完，一个怒气上来，西浣第一直觉就是摔筷子眼睛一个个扫过去问问究竟是谁在他背后讨论他行为不检点。他是白疼她们了吗，他是什么人都看不清。但他想到傅筠暖话里提到的美国因素他克制住了。因为说得有道理，他从小受美国的文化长大，他们怀疑他是这样很正常。
　　他沉眸仔细思索了许久，妥协地说：“只问结果，不许问原因。”
　　但这句话不是对傅筠暖说的，而是盯着傅筠婧的眼睛对傅筠婧说的！
　　“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他不是不知道，他从傅筠暖问完的下一秒就想到了是傅筠婧。是她想知道，是她怂恿的妹妹问的他，不然也没有谁能让傅筠暖这么深信不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问他这种问题。而且他还知道，想知道这个问题的，肯定不仅只是傅筠婧。观里面私下议论的人肯定也不少。他不想被误会。而且，他也想让他们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他除二分之一外的都是西方血统，但是他跟他们其实都一样，东方血统也极大地影响着他——他身体里的东西方血统是交相融的合，没有谁占主导。——他有自己的原则，看重责任，不喜欢花心风流。但他不想说明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说出结果已经是他最大的底线——他也是受着西方的文化长大，并不喜欢回答隐私问题，而且还这么的公开。但他知道傅筠婧的性子，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好！”
　　一帮人一头雾水地看着傅筠婧一口应下，搞不懂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到了傅筠婧的身上。他们是不是少看了一拍？
　　“前者没了，后者还在。”西浣快速地说了一遍，然后，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吃饭，宛若刚才什么话都没说过，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为什么……”反应迅速的傅筠婧立马反应过来，刚张口问，西浣毫不留情地一筷子点在她面前，“吃饭。你答应过我的。”
　　傅筠婧有诺在先，一个吃瘪，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闭嘴、吃饭。
　　她傅筠婧答应的事一定说到做到。现在她遵守承诺不问，但以后，她总有一天会从他的嘴里挖到原因。傅筠婧咬着牙暗暗地发誓。
　　初吻不在，初夜还在……她就知道三师兄不是那种玩弄感情里外不一的人——是内心和外表一样正直的人。得到答案的傅筠暖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地开始端碗吃饭。——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她刚才究竟问了一个什么问题。
　　闹剧结束，拿着筷子的西浣却突然目光一暗，顿住了动作，眼里一闪而过一丝忧伤，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靠右的一桌。
　　“初吻没了，初夜还在……没想到三师兄还挺君子的嘛，一点不像美国人。”一个身穿黑色Ｔ恤的女生望着主位弟子那桌的方向带笑、语气中颇带欣赏地点评道。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叹了口气，死气沉沉到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道：“本来以为三一挺虐的——三师兄花心，大师兄禁欲，现实还是现实，是一道永远跨不过的坑，一切都是自取灭亡的自作多情，现实中萌他们这对简直虐到心绞痛……”语气突然一转，“现在倒是发现，原来上天还是挺保佑我们三一dang的。”
　　“对啊对啊！现在初吻梗和初夜梗都有了，回去可以写本子了！”坐在她们旁边的一个女生兴奋地说道。“说回来，这还要谢谢筠暖！”

　　主位弟子那边，竺以研没有表情的脸上眉头突然微微皱了皱——他似乎听得到她们说话，但他却没有回头警告，也许他并没有听到，又或许是，他觉得没必要理会这些没有必要理会的事情。

　　回主位弟子庭院的一处回廊拐角处。月光泠泠，傅筠婧和傅筠暖站在一丛矮木边聊着天。
　　清冷的月光，沉黑的雕栏，油绿的小叶矮树以及嘈杂不断的蝉鸣，这是潜龙观弟子才有的独特的风景。
　　“初夜还在，初吻却没了……三师兄是还没走到这一步，还是已经跟女朋友分了？”傅筠婧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姐姐，你还想问？”傅筠暖有点后怕地小心翼翼问道。她现在已经反应过来她刚刚做了一件多大的蠢事！觉得已经没脸再见三师兄了。她已经不想再跟三师兄提任何有关“初夜”和“初吻”这四个字的事了，就算在旁边听她都不想！现在轮到她想找条缝钻进去了。至于她怎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坑她的队友自己向她说明的，自然那些人里面不包括傅筠婧。不过傅筠婧倒是有点欣慰，她能从她们后来的那些只字片语里面提取出自己原来做了一件这么蠢的蠢事，否则她真要好好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是和她一个胚胎分裂出来的，智商这么感人。而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下午傅筠暖跟着傅筠婧跟孟俞洁三个在厨房里聊八卦，孟俞洁偶然提起“三师兄初夜还在不在”的问题，章琦琳她们都说三师兄这么帅又这么多金该没的肯定都没了，还肯定和好多女的滚过床单，傅筠暖不信，说三师兄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但她又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结果就被一旁的傅筠婧给坑沟里了。
　　“不然呢？”傅筠婧很理所当然地回她一句。看样子她是问不到手决不罢休。
　　傅筠暖有点想逃。
　　“要怎么套三师兄的话呢？”傅筠婧手抵着下巴想着对策。
　　在傅筠婧思考的片刻，傅筠暖紧张地东看西望，她有点不想呆在这里今晚再遇一次三师兄。“姐姐，后天欧洲那边的人就来了，下午三师父发给我们的校服我们还没试过，我们回去试试吧，万一小了怎么办……”她很不擅长转移目标，特别是实施的对象还是傅筠婧，说到后面就越没信心声音越小，因为越说到后面她就越觉得姐姐不会上这么低级的当。事实上，她也没发现自己说得逻辑混乱。
　　傅筠婧一眼都没看她，胸有成竹地说：“我们的身材一定穿的下去，你放心好了……”
　　傅筠婧正在和傅筠暖边说话边头脑风暴思考着怎么给西浣下套跳进去，回廊的那边，西浣单手插着兜，朝着她们迎面快步走来，不带一点脚步声。快走到她们面前，抬起手，顺势就给了站在右边的傅筠婧脑门一个爆栗。
　　“啊！”傅筠婧吃痛，捂着脑门大叫了一声。
　　“痛不痛？”西浣和她并肩站着，眼睛看着前方没看她，冷淡地问了一句。
　　傅筠暖定定地盯着西浣，内心仍旧有些后怕地退了一小步，本想靠近姐姐挽着姐姐的手躲到姐姐的身后，但是姐姐刚刚吃了三师兄一个爆栗正在炸毛的阶段，她不敢碰姐姐，只是小步移到了她背后的角落里。
　　“不痛。”傅筠婧嘴硬。
　　“那再吃一个。”西浣说着抬起手，看样子顺势就再给她一个。
　　似乎上一个真的下手不轻，一向熬痛的傅筠婧也不禁闻声后退了一步。
　　——西浣是疼她，但下起手来也是毫不留情，知道她能忍痛就故意下重一点。
　　他一向有自己的原则，触及底线就要惩罚。虽然他并不喜欢打孩子，平时三师父教训她们两个的时候也是他出的手袒护，但是三师父是三师父，他是他，三师父开打那必定是一顿暴打跟他的不一样。何况对的是傅筠婧这个小刺头，小以惩戒有的时候是必须的。更何况，一个也不多。不过，他动手一定是他觉得触及了他不能忍让的底线，不然，他都不会选择动手。
　　“吸不吸取教训？”他冷声再问道。
　　“我连教训都不知道，怎么吸取？”傅筠婧咬着牙，仍旧嘴硬。
　　“还有力气跟我贫，看来一个不够。”西浣半抬手，又打算一个，傅筠婧护着额头死死地瞪着他，随时躲闪。看到这样，西浣似乎又不想打了，收回手，环臂靠上一边的柱子，开始慢条斯理地分析起她的错误：“你问我隐私问题，我不生气。我也很理解你们好奇的心理，但是……”他重音，“无论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利用妹妹！你看她不顺眼也好，看她好骗也好，我都不允许，不管这是不是唯一的办法。”
　　“她是你亲妹妹，是你的亲人——亲人不能利用。无论你说你是中国人，还是我是意大利人也好。这是我绝对不允许看到的。
　　你利用一次她，我就请你吃一次栗子。明白了吗？”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严肃到了顶点。
　　傅筠婧撇撇嘴，不甘不愿地轻声“哦”了一声。
　　她不是那种自己做错了事还咬着自己的道理不放的人，她知道了西浣是在教育她亲人和家族的理念，——意大利人重家族；她只有一个妹妹，这也可能……对她来说是唯一的亲人，他在教育她必须去珍惜这个可能仅此的一个亲人。她明白了，理解了，也就认错了。
　　“还站着干什么？”西浣转头看着她们说。教训完了，但语气依旧不善，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还有点生气。“人，你们堵住了，还不走？”
　　说完，他没等她们先迈步走了。似乎知道，她们一定会跟上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堵你？”傅筠婧追上去，跑到他身边，抱着臂，气势不减地说。
　　西浣冷笑一声：“我认识你多久了？从小就看着你长大的。”意思是“我还不了解你吗”。
　　傅筠暖原地愣了一秒，快跑上去。晚饭的事她还心存顾虑，不敢跟三师兄并排走，在西浣背后一小步的位置停住，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西浣跟傅筠婧说话的间隙，傅筠暖跑到他的身后，他没看她，但伸出手抵在她的头上，宠溺地摸了摸。受了惊的傅筠暖抬起像荷兰猪一样眼神茫然地懵懵地看了他几秒，意识到三师兄在表示他并没有责怪她之后，轻轻努了努嘴，放下心中的忌惮，小跑跟了上去，走到西浣的身边。西浣放在她头顶的手又顺势轻轻地摸了摸几下。
　　这两个是他命里的坑，怎么坑他也要一路宠下去。他略微无奈地想道。

　　“你为什么……”傅筠婧挑到时机猝不及防问道。
　　西浣没上当。立刻指出：“你答应过的，不问！”
　　“我又没说要问什么。”傅筠婧逞强，“我有这么笨吗？刚承认了我在堵你再问这么明显的问题。”
　　“那你要问什么？”西浣不拆穿她道。
　　“我……想问你有没有生气。”傅筠婧随口找了个借口。
　　西浣勾勾嘴角，不说话。
　　傅筠婧见势不妙，立转锋头：“你刚才敲的很重，都快脑震荡！”
　　“震震挺好。你脑子笨点我轻松。”西浣接道。
　　“你要赔我医药费！”
　　“责任于己，不出医药费。”
　　“明明可以不用进‘医院’！”
　　“不动用暴力的方式对你有用？”
　　“哼！”
　　“……”
　　傅筠暖脸带微笑听着他们两个无所顾忌地斗这嘴，安静地走在他们身边。
　　比起说话，她更喜欢聆听。所以，才会老是跟着姐姐到处凑聊局。
　　夜幕里，三个人影越走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