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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夜里有些凉,我紧了紧文廷为我披上的外袍,偶有淡淡的青竹香绕上鼻尖。
      今夜的故事很长,也有些悲伤,却是我最想听的故事。
      固城的将军府中没有文廷的娘,却只有几棵杏花树,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睹物思人。
      文廷依旧淡淡述说着,微沉的声音似带上了几分夜色的朦胧
      “很久以前,青溪山的灵云观出过一个叫灵云的得道升仙之人,这便是青灵国号的由来。我八岁时生了一场怪病,药石无医,我娘记起先前那位老者的话,她听说灵云观的观主灵隐真人也是道法高深之人,便带着我去了青溪山。其实我娘此行不过是心存侥幸,她本不信那些道法,直到……灵隐真人说出我的命数。”
      云镜姑姑说过,仙界的那些仙人们有的便是凡人升上去的,而生出云镜姑姑的那个凡人也是个得道升仙之人。凡界有些精通道法之人也可以卜卦之术测他人命数,更有厉害的还能算出旁人的前世今生。我问文廷
      “那灵隐真人怎么说?”
      “他说我是阴星转世,要一生杀伐,他说我注定此生不能有至亲相伴,注定要孤寂一生。”
      不同的人批出了同样的命文,看来文廷真的是阴星转世。我从未入过他的梦,或许因为他是阴星,所以没有梦星。
      “我娘走出庙观后便带我进了皇城,将我托付给她的闺中好友,也就是风挽的姑姑、风丞相的姐姐风箬,而她自己则要青灯古佛度余生。她走时同我说,若注定杀伐难止,便去做个上阵杀敌的将士,她说我爹死于皇权变迁中,无须我为他报仇,她说我要做的只有好好活着。我八岁入风府,十一岁紫玉碎、我离开风府外出历练,十三岁从军入伍,十八岁考取功名,十九岁被封镇远将军,领兵驻守青灵西南边关固城。这十几年中,我每到一处便会寻遍当地所有的庵堂,却从未寻到过我娘。”
      文廷的声音无喜也无悲,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我叹了口气。星星就该在天上待着,为何要下凡来呢,虽然凡界很好,但也不是星星该来的地方。

      “文廷,你可知这些故事不能随便说给旁人听?你可知这些要是让你们的皇帝知道了,你就会没命?”
      “若我娘还在世,这世间知晓这些的只有你我和我娘了。”
      “阿花也不知,风挽也不知吗?”
      “嗯。”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待你愿将你的故事告诉我时,便会知晓为何。”

      天有些热,天晴在为风美人打扇,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水面张望,许是不耐了。
      其实钓鱼是件很容易的事儿,只消耐心等着便可。我在梦界独自待习惯了,就算在水边坐上一日也无妨,可天晴是个活蹦乱跳的少女,让她这么干等着,着实会无趣。我又看了眼身旁的风挽,她优雅娴静地坐着,并无半分不耐的神色。看来,她是个沉稳之人。
      “这鱼怎么还不上钩啊?”
      天晴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我转过头告诉她
      “鱼儿们应该还不太饿,若它们饿了便会来咬饵的。”
      “坐着等鱼饿?!”
      我点点头,天晴又问
      “那它们何时才能饿啊?”
      “它们来咬饵时应当就是饿了。”
      “这不是废话嘛!”
      她小声咕哝着。我略微思量一下,发觉这话确实有些废,便冲她歉意笑笑。
      风美人轻斥了天晴一句,而后转脸问我
      “姑娘平日里除了钓鱼,可还有什么旁的喜好?”
      旁的喜好?我仔细想了想,将在凡界做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同她说
      “我还喜欢说故事、听故事、看话本、看月亮,最喜欢吃饭。”
      我话音刚落,天晴便掩嘴轻笑道
      “这些都算什么喜好?”
      “不算么?那什么算?”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你都会吗?”
      “不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很有趣吗?”
      “当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爱这些,我们家小姐可是样样精通呢!你……该不会真的一概不通吧?”
      看来风美人不但性子沉稳,还才貌双全。而我……确实一概不通,我在凡界的日子太短,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未来得及做便要回去了。
      “天晴,住嘴!”
      风美人眼角含嗔、眉梢带怒,一声娇喝将天晴吓得连忙垂首。看来她也有当家主母该有的威严。
      “天晴这丫头不懂分寸,姑娘莫要怪罪。”
      我望着笑意浅浅的她,着实生不出什么怪罪的心思,想到天晴的话便问她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的很有趣吗?”
      “不过是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姑娘无须放在心上。”
      “消遣?你的意思是可以打发时间?”
      “这……差不多吧。”
      能打发时间那便好极了,若是学会一星半点,回到梦界之后就不会太无趣了。
      “阿挽姑娘,你可否教教我?”
      “教你?”
      “嗯,你放心,我记性很好、很容易教的。”
      “若玥姑娘不介意,阿挽定会倾心相授。”

      云镜姑姑传音后的第七日,我同阿挽美人一起钓鱼。
      她问了我不少问题,问了我的喜好、问了我的出身,问我是如何救得文廷、问我日后的打算。我知晓她的心思,同我一样,她是来打探消息的。可我能告诉她的很少。

      传音后的第八日,我开始跟着阿挽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可诗词歌赋是凡人述情表意的玩意儿,不适合我,再加上梦界没有琴、书法很无趣,我能学的只有下棋和作画了。梦界虽然也没有棋子儿,但却有许多石头,以石子为棋应当也是可以的。而我最爱的便是作画,若学会了作画,便可用魂力将我在凡界所见的一切一点一点嵌在梦界的星空上,想念的时候看上几眼便好。

      传音后的第十一日,文廷带着阿挽出府去了。
      他回来时给我带了醉生楼的碳烤猪蹄和百花醉,凡界的酒醉不了我。文廷和我在月下喝了几杯,我给他说了个猫妖报恩的故事,他听得很入神。

      第十四日,我下棋赢了阿挽。
      阿挽没有千金小姐的骄纵跋扈,说话也不像话本里的女子那样绵里藏针,她博古通今、进退有度、善良温婉、聪慧大方,她……是个极好的女子。有她相伴,文廷不会孤寂一生。

      第二十一日,我画下了潭边的几棵杏花树。
      阿挽夸我才智过人,其实我只是不会忘记,因而作画对我来说很容易,只消将脑袋中的东西搬到纸上便可。

      第三十日,天晴骂了我一场。
      府中的人说阿挽是罪臣之女,说她会牵连文廷,说她阻了我和文廷的姻缘,说她不该留在府中。而天晴说……她家小姐与文廷是青梅竹马,风丞相已在信中让文廷娶了阿挽,风府对文廷有恩,文廷不会不答应。她说我在将军府不明不白地住着,是不知廉耻,她说……真正该走的人是我。我知道天晴一直不喜欢我,我也不太喜欢她,可她说得没错。我……的确该走了。

      第三十一日,我走遍了府中的每个角落。
      云镜姑姑还没找到带我回去的办法,我只能先离开将军府。可在走之前,我想将这府中的一切都记下。
      我挑了几件漂亮衣服送给雪音,嘱咐李婶少同自己的儿媳置气,让她等阿花来府中时,烤些猪蹄送与阿花吃。我还给阿挽送了鱼羹,可她不愿见我,天晴则又将我狠狠骂了一顿。
      至于文廷,我在他院门前留了一幅画,一幅梦界的画。虽不能告诉他我来自何处,但我想让他看看我的家乡,也想让他明白我是回家了。
      固城的所有人都有梦星,唯独文廷没有,这一别怕是很难再见着他了。

      夜很深了,除却蜷在角落里已深睡的乞丐和一两个醉汉外,固城的街上已没什么人影。天上无星无月,唯有几处零星的灯火勉强照着脚下的路。我已走过好几条长街,却不知该在哪停下。
      将军府早已淹没于浓浓夜色之中,可我总觉得它离我很近,总觉得怎么走都不够远。看来……只有出城了。
      既然固城是青灵的西南边关,那我便往东北而行吧,在离开前去青灵其他的地方看看。
      我调转脚步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待到天亮城门开时,便可出城了。

      一只野猫忽从街角跳出,它朝我叫唤了两声,许是在打招呼,我也学着它的声音向它叫唤两声。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大半夜还在这街上站着?莫不是……专程来找我哥俩的?”
      我循着这流里流气的声音望去,只见胡三、胡四勾搭着肩站在街角处,那模样像是喝了不少酒。胡三胡四是对兄弟,也是城中的混混,平日里常做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之事。
      胡四伸长脖子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后,便笑眯了眼,他同胡三说
      “哥,这妞儿可比翠红楼的花魁美多了,咱哥俩今日可算撞大运了。”
      听到这话,胡三站直身子,拨了拨额前碎发,娇媚一笑道
      “姑娘能和我哥俩在这月黑风高夜相见,实乃缘分一场,不妨就随缘跟了我们,让我们哥俩也享享艳福如何?”
      他们说完哈哈一笑,也迈开了脚。我知道这是要调戏我。
      想到他们故去的老母,我开口唤道
      “三儿、四儿,你们要做什么?”
      胡三胡四脚下一顿,面上生疑,齐齐打量了我片刻才问道
      “你是谁,怎会认得我们?”
      “为娘怎会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三儿、四儿,我是娘啊!”
      “胡说!我娘早死了!你到底是谁,胆敢跟老子装神弄鬼!”
      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我悲切哀婉地叹了口气,目光凄楚地望着他们道
      “三儿、四儿,你们的老子死得早,娘也没用,没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死后也没给你们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你们不认娘,娘不怨你们。可娘放不下你们啊,所以才借这位姑娘的身体回来再看看我的儿。”
      他们听完这般言语,神色突然一变,胡四畏畏缩缩地看了我几眼,才哆嗦着嘴同胡三说
      “哥,她、她怎么知道我们……抱怨过娘没留下什么好东西,难、难道你和旁人说过这话?”
      “我没、没有啊。”
      “那、那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他们渐渐开始打颤的腿,我又换上一副怨责的神情
      “三儿、四儿,为娘临走时不是让你们做个好人吗,可你们方才所为真是寒透了娘的心,你们这样让为娘怎能安心投胎?”
      “扑通”两声,胡三兄弟已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给我磕头,一边磕一边痛哭流涕地忏悔着
      “娘啊!儿子错了,儿子不该做这等子混账事,娘您就原谅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没料到他们会给我磕这么多头,有些受宠若惊,便将语气放柔了些
      “既然你们这般诚恳,娘就暂且原谅你们,可若你们日后再做坏事,娘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孩儿不敢劳烦娘再回来看我们,娘您就安心投胎吧,孩儿保证不再干坏事!”
      我满意点头
      “既如此,娘就放心了。儿啊,娘先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娘您慢走,哦不……娘您还是快些走吧!”
      为表娘对儿子的不舍,我每走几步便会回头看看两个儿子,可每当我回头,他们就开始磕头,我怕他们磕晕,也只能狠下心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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