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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文廷头一回能说这么多话,他说完青灵皇帝夺位的故事后,月亮已经西斜,小虫儿们也歇了声,许是睡着了。可他的故事才说一半,他还没说他爹娘是如何在一起的,还没说自己是如何当上将军的,还没说他与风美人的故事。
      我怕他说得渴了,便将白日里摘得杏子分与他两个,他从我手中接过却不吃,只拿在手里静静看着。我忽然想起花朝节那晚他说过的话,便问
      “我知道有的人喜欢梅花是因为它有气节,有的人喜欢牡丹是因为它是富贵之花,你先前说你娘最爱杏花,难道杏花也有什么好品质?”
      文廷摇头道
      “它很普通,当春而发、春尽而凋,百花之中它属末位。可我娘说,杏花开时红、落时白,由红转白每失一分颜色便多一份沉静,它最像女子。而待到红颜尽失、心如止水之时,便该归入尘土了。”
      凡人爱花有许多缘由,可我头一回听说有人会因为这般沧桑的理由而偏爱一种花,文廷的娘是个特别的女子,也难怪文一邢会看上她。
      文廷的侧颜在夜色下多了些许落寞,我知道这份落寞许是因为他爹娘,不知为何,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文廷。
      我将他拿着杏子的手往他嘴前送了送,同他说
      “花是凋谢了,可不还留下满树的果子吗?况且花只是长得好看,却一点也不好吃,这果子可就美味多了,不信你试试。”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而后才张嘴咬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比花好吃多了?”
      “确实不错,不过杏花我倒是没尝过,不知哪个味道更好。”
      “没尝过就不用尝了,那味道有些奇怪,总之没它的果子好吃。”
      文廷轻轻一笑,继续吃着。
      我倚上身旁的树干,待他将两个果子都吃完,才说
      “文廷,果子都吃完了,是不是可以接着讲故事了?你爹娘后来怎么了,是不是……不太好?”
      文一邢和容玥之间有太多阻隔,即使他们后来走到一起,也定不容易,何况文一邢身上还背负着太子之仇。
      “我娘是容家幺女,她自幼丧母、生性淡然、又不喜同旁人虚与委蛇,因而不免会受府中其他妻妾儿女欺辱,可他们顾忌我外祖,最多也只是恶言相向,并不会太过分,我娘也不放在心上。后来新帝连誉造访容府,恰巧看到我娘在亭中弹琴,便道了句“美人如斯”,也就是这四个字改变了我娘的一生。因这四个字,外祖生了将我娘送入宫中的心思,因这四个字,我娘日后受尽主母、姨娘、姐妹的算计。当晚连誉还未走,我娘便被人下了迷药,扔进府中偏僻之处的水塘里。”
      这叫因妒生恨,这样的事我在话本中看过许多,凡人的嫉妒之心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很多勾心斗角、害人性命的事皆因嫉妒之心而起。文廷继续说着
      “而那晚我爹冒险偷听外祖与连誉的谈话,才得知事情的真相,才知连誉杀父弑兄的种种行迹,只是小世子的失踪却与连誉无关。我爹本欲从长计议,却在离开之时惊动了连誉的暗卫,他一路逃离,恰巧来到了我娘所在的那处水塘,暗卫紧追不舍,他情急之下只得跳入水中暂避。”
      文廷爹娘终于见面了,我连忙坐直身子,迫不及待地问他
      “后来你爹是不是躲过了暗卫,又将你娘给救了上来?”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其实我娘从不是柔弱的女子,她为了自保偷偷学过凫水、学过拳脚功夫,而在那些人将她丢进水中时,她已经醒了。”
      “啊?那这样的话,你爹又如何英雄救美?又如何能让你娘一见倾心?又如何……”
      文廷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糊涂了,一时忘记该说什么。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上了
      “我娘等到行凶的婆子走后,方才浮出水面,她刚游至岸边却听见了声响,她以为是那些婆子回来了,便又潜回水底。而我爹隐入水中后见水中有人,情急之下挟住我娘,直至暗卫走远才带着我娘出水。而那时为捉拿刺客,府中也已大乱,我娘听见动静便知晓了一二。”
      “那你娘知晓你爹就是刺客后,是不是没告发他、反而放他走了?”
      “是也不是。”
      “这又是何意?”
      这文一邢和容玥的故事当真让人捉摸不透,比话本中那些个曲折离奇的情缘还要难琢磨。
      “我爹是走了,可还未等他走出几步,我娘便故意引来府中众人,在连誉和我外祖面前演了一场戏。我娘说自己在水中惊醒,许是患了夜游之症,说隐约看见远处有黑影飞掠而来,遂大声呼救,而那人似逃命般一闪而过,并未相救,她还说危急之时幸逢一府卫巡视至此,才挽回一命。”
      我将文廷所说的细细一琢磨,才想明白其中的妙处。文廷他娘还真是个玲珑的女子,她一番话既帮文一邢洗脱了嫌疑,又将自己遭人算计之事拐着弯地告了状。只是她与文一邢不过是初识,为何要说谎帮他,她不怕牵连自身吗?还有她直接将文一邢放走岂不更好,又为何要费尽周折?
      我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文廷只微微一笑,说道
      “我爹即使逃过了暗卫的追踪,却难逃府中的搜查,只消将府中当值的守卫审讯一番,便知少了谁,我娘便是知晓这点,才会那般做。”
      “我明白了,你娘这招叫欲盖弥彰。可她又为何要帮你爹?”
      “她说,我爹没有因自身份败露就杀人灭口,反而还将她从水中救起,说明此人品性不坏,况且她演戏一是为了掩盖自己会水,二是为了揪出害她之人,帮我爹只是顺便。”
      这顺便顺的好极,若没她这顺便一帮,又怎会有眼下说故事给我听的文廷。
      “我外祖一直以为我娘是个软弱女子,对她的话也没多做怀疑,所以后来即使未找到偷听之人,也只当是那人逃走了。而我爹自那日后,便在暗中对我娘多有照拂,日子久了,他们二人也渐渐生了情。后来……外祖欲将我娘送入宫中为妃,我爹娘几经设计盘算后,以诈死之术离开了容府。次日,兵部尚书府无故失火、容家小女不幸丧生的消息传遍皇城,而我爹娘已连夜出了城、隐于乡野。因此两年后容府获罪,我娘才能逃过一劫。我爹虽离开了容府,却从未放弃搜集连誉的罪证,也从未放弃寻找失踪的小世子。”
      文一邢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既没抛弃自己所爱之人,也不忘死去的主子。有这样的爹娘,也难怪文廷能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
      文廷止了声,他轻敛上眼静静坐着,应当是累了,月光将树叶的淡影放到他身上,带着他一起融进了夜色。我一边抚着树皮的纹路,一边紧紧盯着他,他要是睡着了我就得拽着些,他是凡人,若不小心掉下去必摔得不轻。
      在我以为文廷快要睡着时,他却缓缓睁开眼,用无起无伏的声音说了句
      “阴星入世,杀伐不止,这是我的命文。”
      这是说到他自己的故事了?阴星?命文?肯定是什么江湖术士胡乱批的,文廷这么好的一个凡人,怎能将他说得那般可怕。
      “我娘一日在河边浣衣,却遇上了一位奇怪的老者,那老者说我是阴星转世,一旦出生便会带上极重的阴煞之气,唯有不止杀伐才能保住性命,他给了我娘一块紫玉,说那玉可暂时压制阴煞之气,若有一日玉碎了,也就只有杀伐一生才能活着。我娘那时还不知自己已有身孕,便当他是胡言乱语。”
      我听他这么说,不由问道
      “难道不是胡言乱语?”
      文廷未回答我,只意味不明地轻勾了下嘴角
      “我降生时黑云遮日、阴风四起,数百只黑羽鸟盘旋上空,我娘想起那老者的话,心中生疑,细思之下便为我带上了那块紫玉。”
      我不由正色,云镜姑姑说过,若天降异象,便是世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妖魔鬼神。可文廷明明是肉体凡胎,又怎会勾动异象,难不成他真是阴星转世?可阴星也不是什么妖魔鬼神,不过是一颗星星,难道一颗星星转世也能引得天生异象?
      我将文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可怎么看都觉得他像个人,并不像什么可怕的阴星。罢了,不管是人还是星星,他都是文廷。
      我收了其余的心思,静下心来听他往后说
      “六岁那年,我爹带回了一个消息——小世子找到了。原来那日从连誉手中逃生的暗卫除了我爹,还有一人。那人回城后陈情无果,便带着小世子一同隐匿了起来,直到小世子长大、羽翼丰满之后,才重返皇城。他们几经周折联络上太子连昀的旧部后,便开始精心策划夺位之事。可我爹只想将连誉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并不愿参与夺权,但小世子的生死他不能不管。后来太子旧部中有人告密,连誉便杀了所有与事之人。”
      “那你爹和小世子呢?”
      “都死了。”
      “你爹死了?!那你和你娘怎么办?你娘岂不要伤心欲绝?”
      “我爹死后我娘从未哭过,只是常常会坐在院中的杏树下发呆。”
      我一直以为凡界的女子都是娇弱的,可容玥却不同,她的心性似乎比男子还要坚韧几分。她很特别,我很想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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