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谈》云幺

22、第二十二章

　　我很少再同府中的人说话，即使是雪音也冷落了，这样若我以后不在，也不至于让他们太想念。可每次对上他们哀怨的神情时，我还是忍不住惭愧，但也只能用目光宽慰他们一番。
　　好在文廷近日去了军营，白日里很少见着他，不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潭边的花草长得很茂盛，我藏在又高又密的花草丛中钓鱼，身边有不少小虫路过，偶尔也会有几只爬到我身上。或许我该学着凡界的女子失声惊叫一番，但它们很可爱，我不想吓着它们。况且，它们还可以陪我说说话。
　　文廷的杏树都结了果，三三两两地在头顶的枝丫上挂着，我偶尔站起身摘上几个，在凡界的这些天我知道了什么是酸甜苦辣，杏子的味道酸酸甜甜，很是不错。
　　可惜梦界长不了这些，否则定要带点种子回去。

　　不远处的长廊上，管家正朝着小潭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女子，我没见过。
　　为首的女子很是漂亮温婉，她穿着百花裙，挽着白色轻纱，款款而行的模样让我明白了什么叫步步生莲。而走在后头的似乎是她的丫鬟。
　　她不是固城中人，却能进将军府，又是管家亲自引的路，那她……应当是文廷的故人吧。
　　他们渐渐走近，管家转头客气地同那女子道
　　“风姑娘，这里是府中的花园，姑娘可以在这赏赏花，将军那我已经着人捎了口信，应当很快就会回来。”
　　那姓风的姑娘淡笑着点点头后，目光却越过小潭，落到了我的上方，那几棵杏花树的方向。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说了句
　　“廷哥哥还是那般喜爱杏花呀。”
　　她的唇角带笑，话中带着股怀念的味道。
　　廷哥哥……廷哥哥……果真是文廷的故人呢。
　　我坐得不太舒服，便想换个姿势，却不小心压了几株花草。
　　“谁在那！”
　　我被这娇喝声惊得一顿，下意识地向对面望去。只见那风姑娘的丫鬟柳眉倒竖，紧紧盯着我所在的方向，那模样甚是凶狠。
　　我只是坐着钓鱼，顺便看上几眼美人儿，并没做什么腌臜事，所以不怕她这般模样。我拍拍身上的草叶站起身，摆出和善的模样同她们打招呼
　　“两位姑娘好。”
　　那小丫鬟并不吃我这套，她上前一步指着我质问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那干什么！”
　　“我在钓鱼，没有鬼鬼祟祟。”
　　她拧起眉头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她的小姐一把拉住，风美人儿的声音带着责备轻斥道
　　“天晴，不得无礼。”
　　原来这丫鬟叫天晴，真是个好名字，不知她是否还有个叫雨过的姐姐。
　　风美人将温柔似水的眸子转向我，探究地打量了片刻才问
　　“管家，这位是……”
　　“哦，这位是玥姑娘，是将军的救命恩人。玥姑娘，这位是风挽风姑娘，将军的故人。”
　　风挽？她会是文廷的哪一种故人，亲人？朋友？还是……红颜知己？
　　“原来姑娘救过廷哥哥的命，方才丫鬟不懂事，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她向我服服身子，举止轻柔有礼。固城从未有过有这般气度的女子，想来她是某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千金小姐。
　　“不碍事。”
　　我摇摇头，心中好奇她和文廷会有怎样的过往。
　　风美人儿提步缓缓走进文廷常坐的凉亭内，似乎想在那等着文廷。我坐下接着钓鱼，若是再没鱼儿上钩，今日就吃不成鲜美嫩滑的鱼羹了。
　　风挽美人见到我抛饵的动作，好奇问道
　　“这水里有鱼吗？”
　　“有的，文廷养了很多桂花鱼，可以做成好吃的鱼羹，待我钓到了，可以分些与你们尝尝。”
　　“这鱼可以买，为何要自己钓？”
　　“省银子。”
　　其实我没那么懂事，省银子是借口，钓鱼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她不再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啜了两口，而后抬眼细细赏起园中的景致。
　　过了好半晌，她又突然问我
　　“你和廷哥哥是如何认识的？”
　　“在牢房认识的。”
　　“牢房？”
　　“嗯，阿花把我当细作抓了，我与文廷是在牢房见的第一面。”
　　“阿花？”
　　“阿花是文廷的副将，也是我的朋友。”
　　风美人儿犹豫片刻又问
　　“你……为何不回家？”
　　“我没有家。”
　　我隐约知晓她话中的意思，她觉得我住在文廷府中不妥，又或是……她不愿我住在文廷府中。如此的话，她应是对文廷有情的。
　　不过，我也快要离开将军府、离开凡界了，她无须太过担心。

　　风挽她们没等多久，恰巧在第一只鱼儿咬饵时，文廷回来了。他能这么快赶回来，看来是在乎风美人儿的。
　　许是我提竿的动静大了些，文廷走进亭时先看了眼对岸的我，才在风美人儿的跟前站定，唤了声“阿挽”。我有些走神，文廷似乎……从未叫过我的名字。
　　“廷哥哥！阿挽终于见到你了！”
　　风美人儿说完捏着帕子低低啜泣起来，哭得好不伤心，怪不得书上总说：天不怕，地不怕，最是怕美人垂泪。原来美人哭起来当真是很可怕，连我的心都不由得软了几分。
　　文廷轻轻劝慰几句，才正色道
　　“风家出了何事？”
　　“爹爹……爹爹他遭奸人构陷丢了官职，皇上还下旨抄了相府，如今府中上下百口人都被关押在钦天监，好在爹爹有所察觉，提前将我送出了府，否则阿挽今日……怕是见不着廷哥哥了。”
　　她说完又呜呜地哭上，一边哭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与文廷
　　“廷哥哥，这是爹爹的亲笔书信，爹爹他让你千万不要掺和此事，免得牵连自身，好在、好在旁人不知你与我风家的关系。”
　　文廷展开书信读了起来。
　　其实话本子看得多了，那封信中所写的，不用看我也能猜出一二。风丞相在危急关头让风美人儿来固城，定是要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文廷。
　　文廷看完后默然不语，敛着眼也不知思量什么。
　　风美人儿见他这般模样，不免又是一番伤心
　　“廷哥哥，你……是不是已有心仪的女子？阿挽……阿挽是不是不该来找你？”
　　她说这话时瞥了我一眼，不知怎的我有些心虚，想了想便同她说
　　“风姑娘，你来的正好，文廷近来正有娶妻的打算，你们俩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不如择日完婚吧。”
　　文廷对我是怎样的感情我不清楚，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耽误他，风挽她……来得正是时候。风挽人长得美，教养也好，在凡界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若她与文廷能结为夫妇，也算了了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文廷倏地转过脸来看我，他面上很冷，眸光也很冷，我心中一沉。他……动怒了。
　　是我不好，他们久别重逢定想单独说说话，我不该插嘴打扰他们。
　　我连忙将鱼线收拾好，提起方才刚钓到的桂花鱼，同他们道
　　“我得将鱼儿送去厨房做鱼羹，晚了不太新鲜，你们慢慢聊。”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我转身拨开草丛快步离开，直到走出花园，走到后院的小径上，才停下脚步。我转身望向花园的方向，文廷他们待的小亭早已被树影和院墙藏得严严实实，连个角都看不见。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有奇奇怪怪又不太舒服的感觉？是因为文廷吗……
　　不对，不对，我只是被夏天的太阳晒得很了，所以才闷得慌。
　　凡界的夏天……不太好。

　　云镜姑姑说很快带我回去，可已过了六日我脑袋中还未出现她的声音。会不会是梦魂书太厚，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亦或是……我的情况即使是梦魂书中也无记载？如若云镜姑姑找不到带我回去的办法，我是不是就要留在凡界……
　　留在凡界？玥，你又乱想了，梦姬怎么能留在凡界呢。
　　罢了，我只管耐心候着便是，云镜姑姑他们终究会找到解决之法的。

　　将军府的厨房在西北角，我提着肥肥的桂花找到李婶时，她正坐在门口同几个婆子唠家常。李婶见着我连忙起身相迎
　　“姑娘来啦，这鱼还是做成鱼羹吗？”
　　我点点头，将瞪着水汪汪大眼睛的桂花交给李婶，嘱咐她将做好的鱼羹送一半给风美人儿，先前说过要分些与她们尝尝的，不能不作数，好在今日钓到的鱼儿够大够肥。李婶笑呵呵地将鱼儿接过，说道
　　“姑娘这几日闷闷不乐的，不爱说话、也不怎么露面，是因为早知道今日会有个女子来投奔咱们将军吧。”
　　“为何风美人儿来了我就要不开心？”
　　我不知道风美人儿会来，也没有闷闷不乐，我只是……有些舍不下，舍不下凡界的风景、舍不下凡界的故事、舍不下凡界的食物。舍不下……这里的人。
　　“姑娘，你跟咱将军情投意合、好事将近，哪曾想这半路突然来了个将军的故人，还是个貌美的女子，你能不吃味、能高兴得起来嘛？”
　　李婶这话说得有模有样，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我惊奇万分。我与文廷连情投意合都算不上，更别说好事将近了，若这话传到风美人儿的耳朵里，那她免不得又是一番伤心垂泪。
　　“李婶，这话万不可再说，我与你们将军只是朋友，并无男女之情，况且我在这府中也待不长久了。而风姑娘不一样，她与文廷有着不一般的情分，她是文廷的良配，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你刚刚说的话若是被她听见、将她气走了，文廷定会责罚你的。”
　　李婶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噤了声。其实我也没故意吓唬她，我说的都是实话，文廷的妻子即便不是风挽，也会是旁的女子，但能伴他一生的人，永远不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