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玖》水木糖籽

3、鱼水有汤，玉玖有伤

　　隔日，后生与徐广商议，准备在家后头的山丘上搭一间屋子，徐广便在此暂住，等他寻到了亲朋好友，再前去投奔。
　　徐广腿脚不大好，后生叫了几名邻居帮忙，不过数日就用竹子搭好了房，有床有窗，徐广甚为满意。
　　后生摸摸脑袋：“先生是见过大世面，住过高府宅邸的，竹屋简陋，委屈先生了。”
　　“这屋子好得很，遮风挡雨，还有山泉水喝，怎会委屈？”
　　两人相视一笑，拎了鱼竿一块去钓鱼。
　　“这些日子，又是收留，又是建屋，辛苦你了。”徐广倚在树边，对后生道。
　　后生玩笑道：“先生乃贵人，能助先生一力，后生上赶着还来不及呢。”
　　徐广眯了眼：“你不说我也知道，衣食、帮工，你前后贴了不少，还耽误了田里的活计，这些打算怎么跟我算呢？”
　　“先生折煞我了，后生再不济，也不敢跟先生算账啊！”
　　“这是为何？”
　　后生一时语塞，幸得鱼竿忽然晃动，连忙把注意力转移到杆子上。
　　徐广见他不回答，睁了眼盯着他看了半晌，后生年纪不大，嘴角脸庞上却有须印，只是剃得勤快，不仔细看不易发现，倒是和自己年轻时候挺像。
　　罢了罢了，他若是另有所图，自然会说的，自已孑然一身，左不过一残躯，他拿去也没用，何苦深究那么些，想得自己脑仁疼，就当是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可怜老头子无处可去吧。

　　小丫头爱吃鱼，父亲钓了满满一桶，把她乐得不住地拍手，乖乖坐在灶火边看娘亲做菜，后生在院子里收白日晒的麦子，徐广从竹屋拎了两壶山泉水，在一旁烹茶。炊烟袅袅，倒像一家子般其乐融融。
　　男人们吃得快，饭毕品茶，听闻外头小丫头吵闹，一问方知她不爱吃荇菜，正在和娘亲闹呢。
　　“这丫头一贯如此，都是我们宠坏了她，让先生见笑了。”后生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何难，老朽有办法。”徐广说罢，招手叫了小丫头过来，把她拢在自己膝头坐好，指着面前的一碗鱼汤问，“丫儿喜欢吃鱼吗？”
　　小姑娘看着碗里的鱼尾巴，点点头。
　　“可是爹爹说，丫儿还小，不能多吃鱼肉，要不尝尝这碗荇菜？”徐广指着另外一只碗。
　　小姑娘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劲摇头。
　　徐广故作神秘，悄声道：“阿翁趁娘亲不注意，往荇菜里头放了鱼汤，丫儿尝尝看？”
　　丫儿瞪大了眼睛望着徐广，又看看那绿油油的荇菜，有些犹豫。徐广见状，主动舀了一小勺，递到丫儿嘴边：“一点点，尝尝看？”
　　小丫头将信将疑，还是张开了嘴。
　　“有鱼的味道吗？”
　　小丫头摇摇头。
　　徐广皱了眉：“怎么会呢？我明明放了一大勺的呀，许是吃得少了，没尝出味道来。”说罢，又舀了一大勺，“再尝尝看？”
　　小丫头听话地吃了一大口。
　　“怎么样？”徐广满心期待地看着她。
　　小丫头还是摇头，怎么都不肯吃第三口了。
　　“这样吧。”徐广舀了荇菜以后，又在鱼汤碗里浸了浸，“这回肯定好吃。”
　　果然，丫儿眼里放光，就这样，满满吃了一大口，居然主动提出还要吃。后生见这爷俩吃得开心，便退了出来，与娘子去后厨帮忙，顺便将这法子说与她听。
　　“果真如此有用？”
　　“我觉着行，以后就用鱼汤煮荇菜，先生说，侯爵家也是这么做的呢。”
　　“只是并非每日有鱼，我寻思着，慢慢减小鱼汤的剂量，待到丫儿吃习惯了，便是没有鱼汤也会老老实实吃青菜了。”
　　两人会心一笑，后生握了他娘子的胳膊表示赞同。
　　“后生，我觉得这位先生，不太简单。”女子捧着碗，一本正经道。
　　“我知道。”后生眼神有些迷离，“我当然知道。芝芳，你什么都别问，只管好好待他便是。”
　　她本来还想多问几句，见夫君如此神情，便也不多说了。

　　吃完鱼汤荇菜，丫儿盯上了徐广腰间的玉玖，他毫不犹豫解了下来：“拿去玩吧。”
　　“爹爹也有的。”丫儿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徐广有些惊讶。
　　丫儿举着玉玖，很认真地道：“爹爹也有的。”
　　徐广正在愣神间，后生从外头进来了：“丫儿，你怎么可以拿先生的东西？当心摔坏了！”
　　“无妨，是我给孩子玩的。”
　　“先生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给孩子玩？”后生把女儿手中的玉玖还给徐广，“先生好生收好，别叫这丫头弄坏了。”
　　丫儿撅着小嘴表示不服气：“我也玩过爹爹的。”
　　两人都愣住了，见徐广疑惑，后生连忙解释：“从前家里也有过一块玉珏，丫儿很喜欢，不过没有先生的这么精致，后来家境艰难，拿去当了，丫儿一定是想了。”
　　徐广没有说话，盯着后生的下巴，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芝芳，丫儿吃好了，带她去睡吧。”后生避开徐广的目光，把女儿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徐广已经在喝茶了，神色已恢复寻常，嘱咐道：“孩子还是要多吃青菜的。”
　　后生附和：“先生说的是，还是先生有法子。”
　　“我的小女儿原本也不爱吃青菜，你算是碰上人了。”
　　“先生睿智，后生多谢了。”后生努力让自己做到面不改色。
　　徐广看他对自己一揖，心下波动不已，使劲平复内心，颤颤道：“你还是唤我‘老翁’吧。”
　　后生不语，徐广哑笑：“何必如此见外。”
　　两人默默相视，眼底藏了万语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