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妖志》瑞源

10、魅（4）

　　曹晓菲笑笑，“一起走走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上一次和曹晓菲一同回家，还是冬天的时候，那时候刚分文理不久，腼腆安静的曹晓菲是白洛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冬日的暖阳照在路旁的积雪上，曹晓菲围着厚重的毛线围巾，将自己的脸埋深深地埋在围巾里，她的身上总是散发着沉静的气息，似乎总在刻意隐藏自己，好像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心惊。
　　秋天让路旁的法国梧桐换上了斑斓的外衣，阳光穿过叶间缝隙落在两个女孩的身上，这段放学路上满是落叶，厚厚的一层。曹晓菲微微闭上双眼，伸出手掌，感受着阳光的温度。阳光落在面容上，她眼角闪着泪光。
　　“怎么了？”白洛问。
　　“没什么。”曹晓菲抹了一把眼泪，笑了笑。
　　白洛递给她一张面纸，曹晓菲低声道谢。她擦了泪，把纸巾折了几折，垂着眼眸说：“我想我该放弃了。”
　　白洛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知道曹晓菲说的是什么，一定是关于韩旭。
　　曹晓菲仰起头，叹了口气，“洛洛，你说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只要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就会不计后果地义无反顾，哪怕明明知道这种坚持毫无结果。”
　　白洛看着脚边的落叶，双眸幽暗，“可是到最后，你还是选择了放弃。”
　　“是啊，我没有韩旭的勇气，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累了。韩旭明明知道杜欣萌被人包养，可是他依然选择爱她，他的义无反顾，我做不来。”
　　白洛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杜欣萌被人包养？”
　　“是啊，你不知道吗？”曹晓菲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洛，“难道你上高一的时候没听说过杜欣萌被人泼墨水的事吗？”
　　“没有啊？那是怎么回事？”
　　曹晓菲叹了口气，说起了那个轰动一时的故事。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杜欣萌在女厕所门口被人泼了一脸墨水，泼墨水的人是高一五班的林思瑶。她将一满瓶墨水泼在杜欣萌脸上，杜欣萌任由墨水从头顶滑进衣领，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林思瑶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杜欣萌勉强牵起嘴角，笑容中带着一种苍凉的悲怆。就在前不久，林思瑶的爸妈离婚了，而让他们离婚的原因就是杜欣萌。
　　杜欣萌是林思瑶父亲的秘密情人，那天林思瑶陪妈妈回家，撞见了来不及整理衣衫的他们，杜欣萌娇小的身体靠在林思瑶父亲的身旁，那种巨大的反差像是一副丑陋的抽象画，在窗口投射进来的白晃晃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刺眼的轮廓。
　　那件事后，杜欣萌回家休养了一个月，而林思瑶也转学了。学校竭力封锁消息，事件被压制下去了，可是流言蜚语从来没有间断。当然杜欣萌是断然不会承认的，不过林思瑶言之凿凿，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听说林思瑶的父亲叫林有财，是一位特别有钱的开发商，兰城的众多楼盘和酒店都是他名下的产业，而杜欣萌的钱，大部分都是这个男人给的。
　　白洛向来不关心学校中流传的故事，所以对当年轰动一时的新闻完全没有印象。听曹晓菲讲完这个故事，白洛垂眸，盯着脚边的落叶出神，脸上虽然很平静，心里却荡起了层层波澜。墨风说人心生魔易成妖，所以说这世界上的妖和人都纠缠着。杜欣萌和她父亲的死，或许就与林氏父女有关。
　　曹晓菲神情黯然随即又苦涩地笑了笑，“或许我早就应该放弃了，杜欣萌在韩旭心头留下了那多伤痛，可是韩旭似乎还是没有忘记她。我昨天早上远远地看见韩旭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在上学的路上，我知道他心痛，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她仰起头，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枝叶，“能让别人伤心也是一种幸福，最起码说明你在那人心中的地位很重要，韩旭的眼中就从来没有过我，我连让他伤心的能力都没有。”
　　白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对曹晓菲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她只能轻轻拍了拍曹晓菲的肩膀，可是曹晓菲却像是触电一般向后闪躲了一下。
　　白洛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曹晓菲尴尬地笑笑，“没什么，肩膀受了点风，有些痛。”
　　白洛与曹晓菲在下一个路口分手，枫叶满地，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毯子，一阵风吹来，白洛微微合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草木的芬芳，
　　再睁开眼，白洛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她蹦蹦跳跳地向家的方向走去，她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影望向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深意难辨的笑容。
　　吃过晚饭，妈妈坐在沙发上整理资料。白洛穿着睡衣从客厅穿过，无意间就瞥见了茶几上照片，那是杜国庆生前的照片，他与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士站在一起，身后的巨大幕布上写着什么签约仪式。白洛顺势坐在妈妈身旁，伸着脖子瞄向桌上的资料。
　　妈妈朝她挥挥手，“你没事干了？回屋睡觉去。”
　　白洛抱着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妈，你们的报道还没出来吗？那也太没时效性了，现在网上可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白洛突然想起曹晓菲今天提到的事情，清了清嗓子试探地说：“我可听说，杜国庆的死和一个姓林的老板有关。”
　　白洛这么讲纯属碰运气，她希望能从妈妈口中再寻得一些蛛丝马迹。既然杜欣萌是林思瑶父亲的情人，那么杜国庆和那位林老板或许也有些关系。
　　妈妈工作上的事情从来不对白洛说，因为可以说的内容白洛大多不喜欢听，哪个身心正常的高中女生会关心市长又开了什么会？而不能说的内容，比如一些内部新闻，是要严格舆论管控的，如果传播出去便是舆论事故，很容易引发社会恐慌。
　　白洛妈在报社工作，她是多多少少地能了解到一些涉密消息的，就比如杜国庆的案子。
　　这案子太蹊跷了，经过法医鉴定，杜国庆既不是死于外力，也不是死于疾病，他就是突然死亡，死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其实这还不是最诡异的地方，最诡异的是案子一出，省里的多家媒体就接到了消息，要知道曙光村这个穷乡僻壤，几辈子没来过记者，到底是谁和省里联系的，现在也没弄清楚。如果不是看到了杜国庆的尸体，白洛妈会直觉地认为，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舆论陷阱。
　　妈妈眉头拢起，瞳间浮起一抹震惊，她直直地盯着白洛，问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白洛内心一颤，难不成自己胡乱一说便直中要害？她有些得意，不可抑制地扬起了嘴角，但又迅速地恢复了平静的神态，“当然是在网上知道的，你不知道吗？现在网上关于这个案子的传闻可是铺天盖地。”
　　白洛不无同情地拍拍妈妈的肩膀，拿出在老电影中学到的口气说道：“小王同志，作为一位新闻工作者，你的消息还不够灵通嘛。”
　　妈妈扯了扯嘴角，又释然地笑了笑，“这些省里的记者还真是神通广大，连这种机密消息都弄到手了。”她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不过仔细想想，纸包不住火，这种事情早晚要被挖出来的。”她把茶几上的资料胡乱地拢成一堆，伸了一个懒腰，“行了，我可没时间跟你贫，总之你记住，在外面别瞎说，特别是别说从为娘着得到了什么消息。”
　　白洛点点头，她又偷偷瞄了一眼茶几上的资料，看来自己猜对了。
　　夜里11点，万籁俱寂，爸妈已经睡了，白洛悄悄溜到客厅，将茶几上的那一叠资料抱回卧室，在台灯下迅速翻看。
　　果不其然，这个杜国庆和林氏集团的关系可大了。
　　曙光村在太白山国家自然保护区脚下，村子外便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早在多年前，国家便出台了明文规定，自然保护区内不准兴建度假酒店等营业性场所，可是林氏集团董事长林有财愣是不信邪，他把目光瞄向了曙光村。村里有一片集体用地，他与村书记杜国庆合伙，在这片集体用地上建一个度假酒店。为了吸引游客，他们还在酒店外私自围了一片山，建了一个所谓的狩猎场。他们对外称这个狩猎场里的动物都是人工饲养的，可是当地老百姓都知道，哪有什么人工饲养的动物，都是者太白上野生，去年还有人在这狩猎场里打死了一只小花豹，哪个人工狩猎场会养花豹啊？
　　窗上映着白洛的倒影，窗外，远处的高层建筑上闪烁着红色的导航灯。白洛的手指点着资料上林有财的名字，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第二天，兰城大雾笼罩，黄昏的时候雾气依然浓厚，这种天气着实有些反常，雾气之中像是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阴沉的味道。放学之后，墨风开车载着白洛缓缓地朝一个家市郊的一家酒吧驶去，听说林思瑶在那里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