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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坐困局中 ...

  •   深夜的福宁殿里,一身深青色长袍的皇帝背对着跪着的暗卫轻叹口气:“确实吗?”

      “确实。”暗卫的极力压制住了声音里的一点起伏,“沈少安在甘州把那两个人救下,一路护送到了蜀中,交给顺通镖局的人才离开。”

      “他一路上就那么信任那两个人?”作为帝王,赤子之心他是难以理解的。

      “沈少安试探过几回,两人都没有反应,一路上也就相安无事了,双方连姓名都没有交换。”暗卫回答。

      “哦?”皇帝转过身,“他还真是心大。”

      “此子颇有几分胆色,天一卫追了他几个月,硬是叫他逃脱了。”

      “天一卫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皇帝感慨道,“宁王的心也真是大了。”自从有了一把从龙之功,什么都想捞一把,他以为先帝选择他是看中他什么,这点分寸都不知道!皇帝尚且不计较甚沈少安的身世,用他来多管闲事。

      “微臣该死。”暗卫连忙请罪。

      “你受他节制是先帝的意思。”皇帝摆摆手,殿中就只剩他一个人了。爪牙不利,令他很是疲惫。

      先帝,先帝,哪里都是先帝留下来的影子——中兴之主,文治武功,样样都让他做完了,做儿子的就只能沿着他的路,乖乖的守成?要不是来不及,他是不是要把北戎也平了?若是这样,还辛苦培养儿子做什么,养个脓包不是更好?

      皇帝知道父亲还给他留了个摄政王,自己年幼的时候有他威慑群臣,年长了除掉位高权重的权臣就自然有史书记下少年天子剪除奸雄的伟绩,再好好抵御北戎内修德政就足以留下千古令名。可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年近而立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好好进取过,过去十几年,发号施令的其实还是先帝。

      他倒宁愿去羡慕沈家的小子,有祖父的功勋庇佑,父亲纵然平庸,也不会给两个儿子造成多大的压力,反倒让他们从从容容地成长成才,按自己的意愿风华正茂。尤其是沈少安,就算父母不亲不爱又如何,沈老爷子纵容他天南地北任他去,连个功名都不要求他。

      说到底,一代人只能管一代人的事,算下来还是那小子比他幸运。

      之前在路上因为追杀太急,沈少安将女先生给的药渣收了起来,却一直没有机会去药铺问一问这些究竟是什么,等到了京城,基本上都捂坏了,药味儿混着馊味儿,就算是原本认得的,现在也不见得有心情去辨认了。不过这些药材来自于一个小小的村子,想来不会太名贵,那女先生也说这些药只能起到克制毒性的作用,不一定是对症下的药。老太爷也明显知道一些“伏血”的内情,可他半个月了都没有什么行动,那么估计也不知道解决的办法。

      最奇怪的是,那天老太爷听说他被天一卫追杀还中了毒之后的反应竟然不是开口骂娘,而是……“欺人太甚”?

      这个词怎么想怎么怪。皇家派人追杀他给他下毒,这属于“太甚”这个范畴,难道还有份内的可以做的事情吗?

      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所谓的“伏血”好像根本没有要发作的迹象,若不是从老太爷口中得到了肯定,他都要怀疑那个女先生是故意诌了故事来骗他。难道这就是“伏血”中的那个“伏”字的来历?

      “少爷。”姚冰在外面喊,“都晒干了。”

      “收进来。”他说。这算是一条线索,那就先收好;看老太爷也不着急,他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姚冰见少爷宝贝这一堆废药渣十分不解,道:“少爷,这白茅根、地稔藤、番稔虽然解毒清热功效不错,可是也不稀奇,您干嘛收着?”出言后,他有点后悔:虽然二少爷离家多年,好歹是武昌侯的孙儿,总不会是舍不得一副药渣,总有原因只是不方便说罢了。

      谁知沈绍安却是喜上眉梢:“你认得药材?”

      “认得一些。”姚冰说,“小人姨母是回春堂内掌柜的,她教我认识的。”

      “那你能不能把你认识的都挑出来?”沈少安问他,说着去拿纸笔,姚冰挑一样他就记下来。白茅根、鸭脚木、积雪草、细叶黄栀子、猪也稔……都是寻常药材。

      但姚冰毕竟只是跟内掌柜的认识了几样药材,还有好些他不认识的,沈少安也不能以此断定女先生这副药是在诓人,只是认真记下药材的样子和用量,倒比他读书还认真。

      既无性命之忧,日子总还得继续。沈少安凭着自己那点小聪明,断言朝廷眼下腾出手来开恩科,自然不会花太多心思读书,每天在院中比划两下就去牵马。

      老太爷有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又英武又能跑,老头年纪大了骑不动了,正好便宜他。

      他离家多年,在京城中早就不剩什么狐朋狗友,没事就去城外跑上两圈,顺便打听一下那副药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既然“伏血”和天一卫都真实存在,那京城中必然也会有他们在暗处,那么他做事也得小心,至少不能让他们把女先生扯出来。

      这天他正要去牵马,被姚冰拦下:“少爷,老太爷吩咐,今天他有贵客来,叫您不要出门,一会儿去阿谁院作陪。”

      “是谁?”不是老说他文不文武不武的,只能丢丑吗?

      “太爷没说。”

      “哦。”

      贵客到了侯府,直接去了阿谁院。沈少安一到,就见他笑着站起来:“都已经这么大了,上回我见他才十来斤,瘦得跟个破包裹似的。”

      “破布包裹”听此,饶是还记得自己是个晚辈,也要黑了脸:“多谢前辈惦记。”

      “呵!”贵客闻言一笑,“有点脾气,跟你似的!”他指着老太爷说道。瞧这语气,二人应是多年之交。

      玩笑过后,沈少安才知此人竟是一代名医顾之川!

      顾之川搭了他的脉,沉吟道:“还不算糟。我给你开张方子,你每月煎服一次,剩下的让宋明端来吧。”

      宋明端?太医院令宋明端!

      怎么他话里,宋太医就跟个打杂的似的?老太爷也是一脸赞同。

      他留的方子倒是好懂,全是名贵药材,和女先生给的药很不一样。

      第二日,宋老太医果真来了,又切了脉,点头认可了顾之川的方子,又补了一句:“寻不到的来找我。”

      他一会儿闭门不出,一会儿又整天的到外头乱跑,今天又劳动宋老太医上门来,明明没什么事情老太爷却转头往他身上砸了一堆好药材,沈少锐就从没有过这阵势,这事传到王氏耳朵里,自然落不了好话。

      “书也读不好,那么多年没个功名,老太爷就偏偏心疼他,这也太偏心了。”

      沈儒明只好劝她:“说不定是少安病了,没见宋老太医都来了么,怕是什么大事,你不去看着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说?”

      “我怎么说?”王氏哼道,“少锐生病的时候老太爷有这么上心过吗?他才从水里捞上来那会儿都没去请太医来,那可是他亲孙子!”

      “那情形又不一样,少锐怎么落的水你能同人说吗?要是让太医看出点什么来,怎么办?”

      “那你就让我的儿子自己熬过来吗?”

      沈儒明眉头皱起来,他也更喜爱沈少锐,亲生的骨肉,自小懂事听话,少年有成,为他这个平庸的父亲添彩不少,但是沈少安总归也是他儿子,再不喜爱总归也是自己家的孩子,像王氏这样子明目张胆地偏私到府中尽人皆知的地步,人才刚回来,好脸色没给看几天,又开始含讽带刺的,她好意思怨老父亲偏袒!

      这还过不过日子了!

      “法明,方丈寻你呢!”皇觉寺小花圃中,一个中年僧人对着正在给药圃浇水的小和尚喊道。

      “就去。”小和尚应了一声,扔掉手中的水瓢子跑了。

      中年寺僧宠溺一笑,走过去,接茬儿浇水。

      小和尚飞去了方丈屋子,就见一个笑眯眯满目精光的胖和尚坐在方丈面前,笑着说话。扭身就跑,已是为时已晚。

      方丈出声叫住他:“跑什么?过来陪你师叔吃点心。”

      “是。”小和尚硬着头皮进了屋子,小心翼翼的避开胖和尚的视线,朝方丈跟前走去。

      不看他岁数小,辈分却高,乃是方丈的亲传弟子,走在寺中,人人都要称一声“小师叔”,至少也要叫一声“小师弟”。全寺上下,对他亲的亲,宠的宠,敬的敬,直接养成了油滑机灵的小不点。独怵一个人,便是这胖胖的监寺和尚,他的师叔明觉。

      明觉内里,和这小家伙其实是一个性质,最爱逗机灵。他是个出家人,但时时搬走于富贵之门。达官贵人中,便有泰半叫他哄了去,否则一个皇觉寺,背起“乐善好施”的名声也是困难。他与方丈明知各有名声在外,一清一浊,才担起了皇觉寺的门面。他有名声,在寺中位分也高,却一个徒弟也不收,回了寺就把法明叫来,开开玩笑。

      见法明故意避着他,明觉指了指案上:“点心在这里,你走哪儿去?”

      法明无法,只得折返。胖和尚笑着看他吃了一份山楂糕问道:“如何?”

      “不好吃。”法明答道,反正点心也不会是师叔自己做的,如实说也不会得罪他。

      “怎么说?”

      “山楂糕本来该是酸的,这道却过于甜腻。”显是特意用心处理才适得其反。说明了,就是有表现争胜引人注意的用心,毕竟点心都送到寺庙里来了,不用想也是为了得到方丈一个赞字。

      “嗯。”胖明觉点点头,把他摁在怀里使劲揉了一阵,“不错,点心赏你了,出去玩儿吧!”然后才把他放开。

      法明撅着嘴揉了揉光光的脑瓜,抱了盘子就跑。摆明了下面的话不该让他听了。

      “这回是哪家?”见他一走,明知问道。

      “户部,孙凤阁孙女。”名觉答道,他虽然在外惯于风光,回到寺内却是绝对敬服方丈的。

      “六部之首……”明知思忖,“太着急了。”

      “宁王得孙。”

      “还是急躁了。”明知评价道。户部扼住了朝廷收支,孙阁坐稳尚书之位,大可以再多观望些时候,他家孙女,该是很金贵的。

      “从龙之功,宜早不宜迟。而且孙编修不若乃父多矣。”也有孙鲁青自作主张的可能,况且皇帝的感恩之情向来不够分。

      “孙家姑娘多大了?”又是一个被摆布的棋子,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真不假。

      “长女十六了。”

      “早有了打算,还来问我们。”明知感叹一句。见惯了官家卖女,到也没见什么人过不下去,真是一件奇妙的寻常事。想想当年江氏女,才赞了一句“宜室宜家”,转头就鸡飞蛋打,只差在京城成了笑话。自此他不再开口批命,就是怕误人太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坐困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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