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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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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罗婵回屋时的天色已然不早,她明日就要随罗妱一起去前院儿上课,孙氏便不再耽搁,她从柜子里找来一套寝衣递给罗婵,等罗婵自己换好后,孙氏又再替她散发、按摩、通头,正忙着,之前被孙氏叫去烧热水的小丫鬟也提着铜壶回来了。
眼下,不仅孙氏,连石棱和佩心都在内室伺候——她们在做那些铺床、挂幔还有燃香的活儿,剩下喜秋稍闲些,她出得门外,索性就在廊下将一应盥洗用物都准备好,然后才和那小丫鬟一齐端了进去。
一通梳洗完毕,等罗婵能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了,前后也差不离耗去了小半时辰有余,配着床尾挂着的银香球散出来的清幽香气,罗婵的困劲儿很快便上来了,她连下人们什么时候退出去,又什么时候灭的灯烛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罗婵是让石棱叫起的,她们把她从暖呼呼的被窝里挖出来,换衣裳、梳头,直到微凉的漱口水包进嘴里,罗婵才被激得浑身一个哆嗦,整个人都醒了大半。
“现在什么时辰了?”罗婵一边问,一边拿着佩心递来的布巾擦脸,她起床后老大一会儿脑子都是木的,可见是有多早了。
果然,佩心答:“姑娘,已经寅正初刻了。”
罗婵在心里算了算,而后一脸恍然。
——哦,凌晨四点啊!
这也太早了些,不过,想想她待会儿要先去罗夫人那里请安,然后再和一起请安的罗妱转去前院儿,期间梳洗啊、吃用啊、母女闲话啊,甚至还有路上费的时间,这些都加起来后,好像四点起来也才刚好。
之前罗婵有听说过她父亲早赴朝会的时辰,别看现在寅正初刻瞧着仿佛很早,但离罗士启出门大概已经有一会儿了,两相对比起来,罗婵心里竟有一点微妙的庆幸,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和罗妱一起去前院儿见到于先生才淡了下来。
于先生全名于禛,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他在前院儿的一方雅舍里授课,那地方还有个极别致的名儿,叫“静心斋”。
静心斋的主屋十分轩敞,前四后六各装的是等人高的大槅窗,现下虽仅打开了屋前的两扇,但罗妱和罗婵尚在阶下,也将内里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是她们二哥罗熙正站在于先生面前,离远了听不真切,唯见于先生的嘴唇张张合合,好像是在问罗熙话。
其实罗熙在于先生这儿早就没什么可学的了,他一般按着于先生给他列的书单看书,等有什么疑惑了,他才会来静心斋找于先生解答,不过最近罗熙的书还没通读完一本,今日却还是过来了,只因他知道今日是罗婵第一天来静心斋上课,便想来瞧瞧罢了。
于禛才不管罗熙什么时候来,来了又是要做什么,总之静心斋是学堂,是他授课的地方,哪儿能由着你闲来晃去,于是于禛逮着罗熙就是一番考校——最近书单的书读到第几本了?正读的是哪一本?有什么体悟?第几页几篇的文章说的些什么?于当下世情有何联系?
罗熙被于禛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得头晕,好在他自己在房里读书就从不打折扣,所以此时应对起来也不见窘迫,一条条捋下来,也不嫌于先生啰嗦了,两个人讨论得竟渐渐入了迷,连罗妱、罗婵两姐妹被小僮儿引进了门内都没发觉。
屋里,除了上首于先生用的那张大条案,在下头还另摆有六张稍小的长形案几,是左右各三的放法,现在右列靠前的两个位置上跪坐着的正是罗晔和罗显。
罗晔先还在座儿上研墨,一圈圈的,均匀又仔细,抬头瞧是家中妹妹们来了,便开始对她们挤眉弄眼起来,并且还无声的做着口型。
见状,罗婵嘴角抿着笑,还未作其他反应,就听一声轻咳,罗晔立马收了满脸怪相,罗婵的头顶则传来一道浑厚嗓音——是于先生,他背着手,站在罗妱和罗婵的面前说:“二姑娘就坐在大姑娘下首吧!”
罗妱替罗婵应下,拉着妹妹坐在了两位哥哥的对面,这时候罗婵才发现之前同于先生说话的罗熙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罗熙走后,于先生就正式开了课,他用的因材施教的法子,所以罗家几兄妹学的文章都不尽相同,但每日头先的一个时辰大家都是要裁纸、研墨、描红、练字帖或温习功课的,而于先生就趁着这一个时辰按罗家兄妹的年纪一一教过来。
事前罗妱对妹妹的诸多叮嘱在现在就起了作用,再加上罗婵在余城就是日日练大字的,她一点儿不陌生的使着砚台、墨锭、砚滴等物,不多时,又铺开纸,提笔、蘸墨、挥毫。
于先生教完罗妱后在罗婵旁边站了一会儿,瞧着她写的几笔字,对比着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他原本听罗士启说罗婵在姚府的行事,料想罗婵该是个定不下心的,却没想到有这样的发现,这提起的心不由放下两分,然后就开始细细盘问罗婵往日都学了什么。
一上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罗妱看出于先生对自己的妹妹还是颇为喜爱的,于是中午和罗婵去正房同罗夫人一道用饭时她便拿出来说了,言辞间很是高兴。
罗夫人听了也高兴,但却压着嘴角的笑,瞪了眼喜形于色的罗妱,叫她闭上嘴快些吃喝,又说,“你父亲才和我夸你的规矩长进了,现在虽然只有咱们娘仨,可该讲究的还是得讲究,这‘食不言,寝不语’,我看你都尽皆丢了罢!”
罗妱闻言立马耸拉着脑袋开始乖乖挟菜吃饭,再不敢多说话了。
见状,罗婵抿着唇努力不笑出来,倒用旁边干净的小碗亲手替罗夫人盛了碗莲子汤,然后又使着长长的公筷给罗妱挟了筷子荠菜炒鸡蛋,这还是西郊庄子上的人在今晨才送来的野菜,吃着很是新鲜脆嫩,罗婵看罗妱似乎挺喜欢挟这个的。
果然,罗妱三两口吃完,脸上也露了笑,而罗夫人亦然,她端着小女儿盛的莲子汤,一碗下肚儿,那甜味儿仿佛从口里甜到了心间。
拢共不及半个时辰,罗夫人和罗妱、罗婵就都吃用完了,这时,自有下人前来收拾掉桌上的残羹冷炙,紧接着是近日常伺候罗夫人的文清将早就冲好的漱口茶和痰盂一一呈上。
待各自用过茶水漱口,罗夫人她们母女三人在正房厅内略坐了坐后便一起去庭前散了散,期间互相闲话几句,之后还是罗夫人见罗婵面露倦色,才说了句回屋。
罗婵也是犯了困,于是听罗夫人打发她去内室床上小睡时就没有拒绝,且由着母亲身边的丫鬟替她解了外衣,随即躺上床榻,合上双眼,整个人渐渐陷入了梦乡。
小女儿在正房东屋里午睡,罗夫人便和大女儿避了开,二人一起去到西屋的炕上坐着,而横在她俩中间的炕桌上还放了个簸箩,里头装的正是罗夫人要拿给罗妱练手的针线和一方套好绣绷的素净帕子。
罗妱对女红并非一窍不通,只是寻常穿针引线的时候很少罢了,若遇上要做那些个稍复杂的绣品,自有身边精通于此的丫鬟代劳,大约罗夫人是清楚这些的,所以今儿让人放簸箩里的手帕都是提前打好了花样的。
罗妱拿起绣绷,见手帕上边打的是三朵五瓣桃花并其枝叶的图案,笑着说了句:“这个简单!”
闻言,罗夫人轻瞄了眼一脸轻松之色的罗妱,心想这还早着呢,总归要练到能独自做成一套夏衣的地步,不拘荷包、香囊、手帕,都会绣一点才好,但眼下罗夫人也不急让罗妱早早的就知道她的打算,只是说:“今儿是桃花枝,绣完了就换别的。”
罗妱一边嘴上答应了声,一边用手拿着簸箩里的线配色,然后把选好的线穿在针上开始一针一针的绣了起来,罗夫人见她认真,自己也在旁边拿了本名册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罗夫人是觉得稍有些口干才放下名册抬起了头,刚活动了下肩颈,突然发现今儿个罗妱绣花似乎一点儿没喊手腕酸或者眼睛累什么的,她不由得转头望去,只见罗妱在那打着桃花枝花样的手帕上都绣了快四片花瓣了,不说技艺有多好,到底算绣得十分平整,依着罗妱的水平,足以证明其用心了。
罗夫人心里是纳罕的,不过也高兴于罗妱的改变,但因为做针线始终费眼,便出言让罗妱歇会儿,另叫了张嬷嬷来,吩咐她把靠墙那边柜子里的攒盒拿来,里头尽是才买的各色零嘴儿,正好把罗婵也唤醒来一道尝尝,她睡得够久了,再睡下去该头疼了。
罗婵的起床气不大,所以听罗夫人话过去抱罗婵来的文清不免悄悄松了口气,以前正房院子里进屋伺候夫人和二位姑娘的都是冼玉、云苓她们,文清不过最近才得张嬷嬷提拔,遇事自然怕错了些,好在素日里她就挺有上进心,且又不吝三五不时的往上给“孝敬”,如今一步步往上爬的路倒还算得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