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诀》江晓晓

7、苏府初探

　　花辞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玉珏说错了。
　　自己并没有喜欢苏宵。
　　说到底自己根本不喜欢男人。
　　他承认他对苏宵有点过度关注了，但这只是因为苏宵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而他们刚好有了点交集。
　　说真的，像苏宵这样的人，想不记住也难吧。
　　花辞当年是很羡慕苏宵的，甚至可以说，很嫉妒苏宵。所以江决每次看到苏宵，都忍不住想要针锋相对一下。
　　仅此而已。
　　这可不是花辞在开脱些什么，他自认为是个很开放的人，若是喜欢上谁，一定会不留余力去追求的。
　　说到底，若是花辞真喜欢苏宵，看到他时，总该有点亲近的冲动吧？但花辞觉得，自己看到苏宵，还是更想躲起来的。
　　花辞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不放，索性和花已一起上街去逛逛。
　　逛没两下，就遇到了个骂街的花魁。
　　那漂亮却艳俗的美人儿扔着东西把苏心赶出了时月楼。
　　花辞见到苏心的一瞬间，心还是漏跳了一拍，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这人怎么可能是苏宵。纵使眉眼间再有几分相似，这轻浮的神情，也是苏宵绝对不会有的。
　　“哎——”苏心夸张长叹一声，“我还真是可怜，被利用榨干后就扔了出来。”
　　那花魁姑娘气的不行，纤纤玉手指着苏心，“你你你”了半天却骂不出一个字来。
　　苏心顺势揽住了姑娘的腰，嬉笑着就欲吃豆腐。
　　花辞有些不爽，尤其是这人顶着一张和苏宵有点像的脸，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勾当。
　　花已拉拉花辞的衣袖，似乎在阻止他管这闲事。
　　可苏心已经看出了花辞有要上前阻拦的意思，干脆放开了那姑娘，一脸□□靠近了花辞：“我还以为是哪家姑娘呢，原来是花辞妹妹啊，几年不见，竟生得如此好看了。”
　　花辞厌恶地向后躲了躲，再次肯定了自己果然不会喜欢男人。
　　花已都快哭出来了，他想拉走自己的哥哥，却怎么也拽不动已经动了怒意的花辞。
　　花辞哼笑一声，出手，迅速敲了苏心脖子一下。
　　苏心竟就这么直直地倒下了。
　　独自漂流在外，虽不像唐鬼练了个偷窃的独门绝技，花辞也没有白活这些年。
　　“他是谁啊？和苏宵是亲戚吧？”花辞一脸嫌弃地指指倒在地上的苏心。
　　“这是苏心，长华君的弟弟……”花已机械开口。
　　“啊对！是有这么个人！我以前见过来着。”花辞想了起来。
　　花已还有些愣愣的：“尽哥，刚才那招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你不懂，这招一肘晕，主要靠顿悟。”
　　街上的看客见没了看头，渐渐散去了，唯独留下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还在盯着这三个人看。那男子戴了半个面具，遮住了左半边脸，更添了几分可疑。花已又怂了，躲到了哥哥身后，花辞挺胸抬头，狠狠瞪了那男子一眼。
　　那男子自然是不怕的，他径自走到花辞面前，怀中取出一把雪白折扇，点到了他胸前的花上。
　　花已从哥哥身后露出头来，狐假虎威似的喊了声：“不许吃我哥哥豆腐！”
　　花辞很想塞住这小鬼的嘴。
　　“在下清山派洛青秋，愿为公子除下怨气。”男子开口，倒是挺懂礼节。
　　“怨气？”不等花辞细问，那男子目色一凛，开扇，白光一闪，那鲜红的海棠瞬间惨白。
　　花辞浑身的力气刹那间被抽空，他明白了，怕是这位仙人以为自己被海棠花妖附了身，正打算救自己呢。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事情不是这样……”花辞推开男子就解释，“这花是救我命的！”
　　花已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也明白，或者说他们封花桥上下都明白，自哥哥回来之后，就成天戴着那朵海棠花，那晚莲花池旁捡了条命，怕不是和这海棠有关。
　　洛青秋合扇收手，但脸上却是不信。
　　“这花不是想加害我，这你放心。谢谢少侠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哈。”花辞顺了顺气儿，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莫被骗了，人与这些东西，终归是殊途。”
　　洛青秋虽是不信，但却也没再多管闲事，叮嘱一句，便拂袖而去。
　　花已这才从哥哥背后溜出来，问道：“尽哥，你是被这妖花救的？”
　　“没错。”花辞看那海棠花恢复了艳红才算放下心来。
　　“尽哥是真被救了，不是直接被上身了吧？”花已有些担忧，似乎他挺想让洛青秋帮哥哥除除瘴气，“尽哥回来之后，真的和以前判若两人……”
　　“也算被上身了。如果离开了这朵花，我就会死。”花辞用指尖拨弄花瓣。
　　“啊？那一定要保护好这朵花！”花已有些被吓到，“时时刻刻戴在身上！”
　　“这倒不用，只要这花还是红色，不管它在哪里，我都好好活着。只是戴在身上比较有安全感。”
　　当然，更主要的问题是戴在身上才能和玉珏随时交流。
　　花辞说罢拍拍手，准备扛起来地上被遗忘了很久的苏心，但他动作没做完便停下，突然抬头望向了花已：“你是不是在怀疑我不是你亲哥哥？”
　　“……”花已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过半天才支支吾吾开口道，“因为尽哥什么都忘了……”
　　“九姐姐和父亲他们可都没有怀疑过什么吧。”花辞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们平时本来就不怎么和尽哥接触……他们觉得尽哥只是因这一劫变了也能接受……可是我一直跟着尽哥哥……所以……”花已揪着衣角，“我觉得尽哥不是变了……是整个儿都换了个人。”
　　花辞从重生一刻开始，就没想过能骗过他人的眼，尤其是亲近的人。
　　只是没想到，竟然只有一个人提出了质疑。
　　还好花辞本身足够冷漠，没有给多少人接触的机会。
　　花辞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些名声在外的大少爷，一个个儿为什么都是这幅德行，仿佛谁欠了自己百八十个铜板儿似的，说好听是温婉不惊淡泊于世，其实怕不是一群榆木疙瘩。
　　花辞苦笑一下，也没想掩饰，直接就说：“抱歉，你哥哥死了，我叫江决，就是借尸个还魂。”
　　花已愣住了。
　　花辞拉住了少年的手，轻轻抚摸，难得认真地说道：“你要怪我占了你哥哥的身体，我也认，但是我并没有加害他……我也不知道能补偿你什么……但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的都会去做。虽然我没做过哥哥，但我也尽力对你好……”
　　花已愣了片刻，倒也没有如花辞所想哭起来，反而是异常镇定地说了句“原来如此”。
　　“你没事吧？”花辞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和我想的差不多……只没想到借尸还魂真的存在……”花已答道。
　　知道自己哥哥死了，竟然这么平静，花辞有些不解，他也没有斟酌词句，直接问道：“你不难过？”
　　话出口，花辞也觉得这么问有点不太好，可花已并不在意，倒是很灿烂地笑了下：“还好。”
　　这时尽公子，人缘也太差了点。
　　花辞心里虽然这么轻松地想着，但说实话，身上已经冒出了些冷汗。
　　也许这封花桥里的关系，真不是那么简单。说是人情淡漠，也有点淡漠过头了。毕竟是亲哥哥，听闻死讯，真的会这么冷静？更何况，自己初醒那阵儿，这孩子可是哭得死去活来呢。
　　花已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突然在花辞眼中有点变了味道。
　　“尽哥……啊我能这么叫你吗？”花已说道。
　　“嗯，也算避人耳目。”花辞答道。
　　“尽哥，你刚才那一下子，能让他睡多久？”花已问道。
　　“嗯……看他能耐多大吧？”花辞看看脚下的人。
　　花辞这才发现，不远处又聚集了些路人，正好奇地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我们快把他送回去吧。”花辞嫌弃地拽起地上的人，一瞬间还觉得那人动了一动。
　　两兄弟一路歪七扭八，终于把苏心给送到了。
　　花辞一路上都在紧张，他不知道见到苏宵后，应该如何开口。
　　苏府门口，花已默默看自家哥哥对着空气耍了一会儿智障。
　　“尽哥……”花已戳戳花辞的手臂，但花辞却不耐烦地挥挥手。
　　“等等等等，我还没想好怎么和苏宵打招呼呢——”
　　花辞转过身来，却看到苏宵正在一旁看着自己。
　　还是那熟悉的淡漠表情，花辞心中莫名涌起一丝安心感。也许只有苏宵，能站在这人群之中还给人些许遗世而独立的错觉。
　　苏宵旁边跟着的小书童一脸不耐，翻着白眼撇着嘴。
　　毕竟花辞把人家大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苏宵并没有多看花辞，而是略显无奈地看了眼那还昏睡着的苏心，便派小书童去叫人。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壮实的男子，把苏心抗了进去。
　　“抱歉抱歉……”花辞嘿嘿笑着。
　　苏宵本打算就这么进去，但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盯着花辞看了会儿，然后开口道：“我见过你。”
　　四个字，字字敲在花辞心头，他莫名慌了一瞬。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这并非代表苏宵记得自己，或者说，记得江决。
　　这只代表苏宵记得花辞。
　　突然花辞心中涌起一丝自嘲，只为自己那一瞬间的自作多情。
　　花辞自然不知道，这身体曾经的主人是否认识苏宵，但认识倒也不稀奇，毕竟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有所交集实属正常。更何况以刚才苏心的语气来看，苏心和花辞几年前至少是认识的，那推断推断，花辞和长华君见过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花辞笑了笑，作揖道：“在下封花桥花辞花时尽，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苏宵又盯着他看了几眼，随即便失去了兴趣，只是不失礼节地回礼道：“苏长华。”
　　花辞知道，苏宵报出了长华君的名号，言下之意即是我们身份有别，不用聊了。
　　果真，说罢苏宵转身便要走。
　　这时，花辞发现，苏宵头上的发带有些脏了。这要放在别人身上是不稀奇的，但苏宵这样的人，肯定是容忍不了的吧。
　　“你的发带！”
　　苏宵已经踏入苏府大门，花辞这一嗓子，让他不自觉回过了头。
　　“你的发带，有些脏了。”花辞说着指指自己的脑袋。
　　苏宵一愣，又皱起了眉头。花辞这才觉得，自己这么大声说出来是不是有点失礼。花已的魂儿早被哥哥吓飞了，恨不得拉起哥哥的手就往家里跑。
　　片刻，苏宵终是没有回话，扭头离开了。
　　花辞叹气，觉得自己的这个开场实在是太失败了。
　　“没事，下次，提自己玉珏便可。”海棠花叮嘱着花辞。
　　花辞很想问，直接提出来没关系吗？虽然自己说自己是玉珏，靠着海棠花也能说出两人上辈子的事儿来证明证明，但苏宵看自己那前世情人成了这副模样，真的能接受吗？
　　但碍于花已在身边，花辞并没有问。
　　入了夜，躺在床上，花辞才想起来问了玉珏。
　　玉珏只是说，花辞尽管先去提自己就是玉珏，那之后的事她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