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诀》江晓晓

21、三面之缘 其二

　　第一次遇见江决，苏宵只觉得江决是个可怜可恨的小毛贼。随口教导两句，就忘了。
　　后来他无意间听说了，那个少年叫做江决。常都有个梁上鬼，没人见过他的容貌，神的很，他身边跟了个毛手毛脚的江决，倒是人人都认得。
　　那江决，虽不做大恶，但总是手脚不干不净，而且说话也油嘴滑舌，常都的人都不待见他。
　　苏宵经常看到江决被打，江决也从来不还手，其实他那身板，还手也没有什么用吧。
　　然而，苏宵却发现，江决并没有那么坏。
　　江决喜欢说，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他这种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是没资格去关心别人的。
　　但是，他会把自己从垃圾中翻出来的馒头最中间的部分分给路边流浪的猫狗。
　　但是，他会往欺负穷人家孩子的纨绔子弟身上扔石子。
　　但是，他会偷偷往路边卖不出鸡蛋的老妪竹筐里塞铜板。
　　只是，若是被发现，他就会立刻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苏宵能猜个大概，应该是那梁上鬼经常骂江决，说没有能耐就不要惹事逞英雄，所以江决才会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苏宵觉得这样的江决莫名可爱。
　　那年惊蛰，苏宵看江决偷了恶霸的酒，怕那恶霸追上去打人，便跟江决上了荒山。但很快，苏宵就跟丢了。正在迷茫之时，出现了些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人，似乎看苏宵是个富家公子哥，想敲一笔。苏宵被推倒在地，身上那贴身的玉佩应声碎成两半。
　　这时，远处响起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贼人们走后，苏宵无意间才发现，江决正坐在高高的树梢上。
　　但苏宵没有与江决搭话，而是故意将一半玉佩留在了那里，然后走了。
　　若是江决看到，一定会拿走那半块玉佩。
　　虽然有点幼稚，但苏宵却觉得这算是半个信物。
　　没想到，这事却没有结束。恶霸竟然污蔑苏宵偷了自己的好酒。纵使恶霸编出再多证据，苏佩来一出场，一切都会解决的。
　　但竟然，是江决一句话，揭穿了恶霸的谎言。
　　当然，江决没有躲过一场毒打。
　　苏宵找到江决时，那瘦瘦小小的人已经晕过去了。
　　苏宵抱着江决，将他轻轻放到了荒山树下，这样那梁上鬼应该就能找到他了。苏宵还记得，江决很轻很轻，抱在怀里，仿佛要消失了一样。
　　还有一次，苏宵在荒山上救了差点被打死的江决。
　　如果这个雪夜也像那年夏天一样及时就好了。
　　苏宵并不是在荒山中偶遇了江决。苏宵是特意跟过去的。他看到江决被一群人扔到了荒山中，有些担心，便跟了过来。
　　苏宵扶起他，却没想到江决却突然自我介绍起来。
　　苏宵听了江决自我介绍，便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他说，他叫苏宵。
　　自从皇上赐了长华君的称号，他就不常用苏宵来介绍自己。
　　只是他觉得江决有些特别罢了。
　　江决却说，他知道。
　　苏宵没想到，江决竟然记得自己。
　　苏宵记得，两人只说过三次话，若加上公堂上那次，也只算四次。
　　那年的夏，热得很早。
　　江决接过发带时，脸微微有些潮红，不知是不是被那夏日的烈阳晒得有些燥了。
　　苏宵听到了自己那不寻常的心跳。
　　苏宵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这个心口不一的小毛贼了。
　　苏宵自己也解释不通，为什么会被江决吸引。也许是对方身上那自己永远不会拥有的特质，让苏宵觉得格外有趣。
　　可是，那人却死了。
　　苏宵亲手埋葬了江决的尸体。
　　他只拿了两样东西。
　　江决的发带和他口袋里的五个铜板。
　　苏宵将那五个铜板偷偷放进了卖鸡蛋老妪的竹筐里，然后戴上了江决的发带。
　　到最后，他们也只说了四次话。
　　苏宵站在那简陋的荒冢前，默默站了片刻，突然开口。
　　“——我也买了阿婆一筐鸡蛋，但是没有自己养，给了家里的丫鬟去养，但是一个没有孵出来。我也不知道你最后成功了没有。”
　　“——我本来是想问你想不想去庙会的，但是没敢开口。不过还好没有开口，因为庙会那日我被禁了足，不能出门。”
　　“——我见你喜欢喝酒，所以也去偷偷喝了一次，但是味道并不好，喝了也不舒服，不知道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苏宵声音很轻，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他想传递给的那人，已经绝对听不到了。
　　苏宵不知道，需要多久，他才能忘了江决，才能忘了这蚀骨的痛。
　　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任务，是找一个叫玉珏的人报恩。
　　所以他遇到了花辞。
　　花辞和江决很像。并非是容貌，而是说话的语气，动作的样子，都和江决很像。苏宵看着花辞，就能想起江决的模样。苏宵不知道，这到底是更应该开心，还是更应该痛苦。
　　醉意朦胧间，花辞与江决仿佛成了一个人，于是苏宵吻了花辞。
　　苏宵还记得这个吻，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醉的快，醒的也快。
　　他不能这样。
　　这对于花辞太不公平了。
　　纵使花辞再像江决，他终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