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永远的青涩少年》花清杧

26、风波（5）

　　半夜，很凉。
　　喻桐被惊醒，高烧又上来了。眼泪涌出眼眶，淌在耳鬓，冰凉一片。头昏，也沉，白晃晃的天花板成了模糊的阴影，与夜色交织着。
　　父母今晚不在医院，夏煜也不在。她想伸手去按床头的铃，手却似灌了铅，不听使唤。如此一番，她放弃了，任由着病痛，任由着泪水染湿枕畔。
　　“戚亦笙……”她低声喃语，没有声音，只有带着高温的散杂气息断断续续。
　　她想给他打通电话，想听他温柔磁性的声音。
　　还有一天，明天，他就回来了。
　　一切都解决了吗？
　　没有，没有写五千字检讨，没有在全校师生面前道歉，没有找晴子算账，没有告诉苏小羽自己生病的事，不知她会不会担心，没有……
　　果然，自己还是太没用了啊。
　　戚亦笙，你又在哪里呢？

　　戚亦笙回来的这天正好是喻桐出院的日子。
　　她站在楼道里，望着风尘仆仆的他，有什么话堵在心口，无从说起。
　　“回来了？”他没有问她出现的原因，仿佛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他都了然于胸。
　　“嗯。”喻桐百感交集，面对如此沉静的他，自己显得多虑了。“比赛结束了？”
　　他蓦地笑了，似是默认，似是看透了她的窘迫：“学校那边没事吧？”
　　“你都知道了？我是怕影响你比赛，所以才……”
　　“没事了。”戚亦笙探究的目光落到她闪躲的眸子中，“你在害怕？”
　　“不！没有！”她果断否定，“照片已经处理好了，王主任也没怎么为难我，没问题的！”
　　他抿了抿唇，伸手拉开家门，“那就好，别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他转身踏进家门，喻桐突然冲过去扒住门框，他诧异地回头。
　　“戚亦笙……”她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你会怕我吗？”
　　“当然不会。”他揉了揉她的头顶，“傻姑娘，别瞎想。”

　　下午，两人准时去了学校。
　　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喻桐不由得抓紧了书包带。感受到她的不自在，他走到她面前，挡住那些别有深意的目光。
　　“那个……你先去上课吧，我还要去办件事。”喻桐局促地四下张望着，见左右无人，飞快地溜走。然后，站在了王主任办公室里边。
　　“哟，喻桐同学，咱们又见面了。”王主任饶有兴致地靠在椅背上，“说吧，又想干什么名堂？”
　　“嗯……”她犹豫了一下，颤巍巍地开口：“王主任，这件事，应该不用记过吧？”
　　王主任来了兴趣，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你说呢？”
　　“可不可以不记过？或者，只记我一个人？”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奇怪？”王主任将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你见过法院只会将罪名安在共犯中的其中一个的头上吗？居然妄图不记过？！可笑！”
　　“别啊王主任，”喻桐着急了，“我被记过无所谓，可是戚亦笙同学，成绩那么好，将来一定是会被保送的，要是因为我而放弃这个名额，学校也会……”
　　“那你们抱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后果呢？！”王主任将笔拍在办公桌上，发出震耳的声响。
　　“王主任……”
　　“去去去！回去上课！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出去出去！”王主任不耐烦地打断她还未说出口的话，下了逐客令。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这件事看来靠王主任是不行的了，眼下只有唯一一个合适的人选——
　　“舅舅。”
　　李校长正在批文件，头也不抬地冲她挥手：“检讨放在沙发上就好了，我忙完了就看。”
　　“不是这个……是……记过的事情。”喻桐小声地纠正道。
　　李校长这次终于不得不放下文件正视她的请求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舅舅就可以胡作非为？你们俩闹出了这么大一出丑剧，我若不记你们的过，以后还怎么管学生？！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喻桐却“扑通”一声跪下，眼睛盯着地面，像是无声的反抗。李校长第一次对她冷下脸色，“那你就跪着吧，看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这么无理的要求。”
　　他说到做到，竟真的没再理睬喻桐，坐在办公桌前批着文件，眼神不曾往这边看。
　　五分钟过去了，上课铃拉响，喻桐不为所动。
　　十分钟过去了，班主任来校长办公室找人，被呵斥回去。
　　二十分钟过去了，有人开始围在办公室外面。喻桐仍旧跪着，身子微微打晃。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苏小羽、尧竞安及苏部三人闯入校长办公室，李校长冲他们三个示意道：“把她带走。”
　　苏小羽和尧竞安伸出手去扶喻桐，她把手臂一扭，赌气般不肯起来。
　　“桐桐，回去吧。”苏小羽劝她。喻桐望着李校长，“我不会无故让他背上这个骂名，无论如何，今天您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李校长冷哼一声。苏部上前，在她面前蹲下：“喻桐，你冷静点，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亦笙都不在意背这个处分，你为什么……”
　　“不，我介意。”她开口，是意料之外的淡然，“我介意。”
　　苏部微吸一口气，退出校长办公室，往教学楼跑去。
　　三分钟后，戚亦笙来到校长办公室，看到喻桐现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在干什么？”
　　不是询问，而是冰冷的质疑。喻桐后背一僵，这种语气，可以说是久违了。
　　“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起……来……？”
　　戚亦笙双手抄兜，走到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起来。”
　　喻桐艰难地用手撑着地站起身，膝盖上早已一片青紫。她两腿一软，差点又要跪下去，苏小羽及时扶住了她。他仍是站在原地，没有一丝要扶她的意思。
　　他转身朝李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话语间尽是疏离冷漠的礼貌：“校长，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李校长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把她带回去吧，赶紧上课去。”
　　“知道了，谢谢校长。”戚亦笙握住喻桐的手臂，将她带出了校长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戚亦笙就松开了拉住她的手，径直往前走去。喻桐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突然想起了初一那年自己受伤，戚亦笙送她来上学的时候。
　　由于跪的太久，膝盖已经受创，没走几步，她就哎哟哎哟疼得直叫唤。没办法，他只好折回她身边，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戚亦笙，你在生气？”喻桐小心问他。
　　他停顿了几秒，“是，我在生气。”
　　“可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戚亦笙侧身，双手扶住喻桐的肩膀：“你没有做错，我只是在气我自己。”
　　“气自己让你身陷如此两难的境地，气自己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扔给你，气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候没能站在你们身边，气自己……让你委屈去做这些事情。”
　　“小乔，我不想让你受这些委屈。处分，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些。”
　　她仿佛失去了感官，只觉得心中容纳不下这暗涌，铺天盖地，吞噬了她。
　　“所以，别再这么做了。”
　　“可是戚亦笙，”她飞快地接话，“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啊，你要是被处分，以后，以后……”
　　他微启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她忽的打断：“总之，这一次，我想要自己努力，不靠任何人，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麻烦。”
　　戚亦笙的双手微微颤抖，他闭了闭眼，垂下头：“……好，我答应你。”
　　“但有什么困难，请一定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