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永远的青涩少年》花清杧

25、风波（4）

　　喻桐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桐桐宝贝你总算醒了，担心死我了！”喻夫人夸张地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喻桐艰难地扭了扭脖子，头涨疼得像是要爆炸一般，愣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的不幸遭遇。
　　“夏煜呢？”
　　“夏煜？哦，那个送你来医院的男孩子啊？他下楼买早点去了。”喻夫人打了个哈欠，“我说你，干嘛在天台上睡着了，那么晚了都不回来，我正要出门找你呢，门就被敲开——就是那个男孩子，他问你上哪儿去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啊，放了学一直没回来。他就立马变了脸色，冲了出去，让我在家等着，他去找你。”
　　“妈，你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来找呢？你都不关心我吗？”
　　“怎么可能！”喻夫人有些不悦，“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我都快被你急死了！你居然还说出这么冤枉人的话！”
　　彼时夏煜正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拎着三盒稀粥，有些尴尬地敲了敲门。
　　“阿姨，早饭买回来了。”他将饭盒轻轻搁在床头，冲喻夫人礼貌地笑了笑。
　　“谢谢你，那桐桐交给你，我就先走了？”喻夫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走到房门口。
　　“您慢走，需要我送您吗？”
　　“哎妈！妈！”喻桐惊恐地看着喻夫人扬长而去。夏煜在床边坐下，打开饭盒：“先吃饭吧。”
　　她面对云淡风轻的夏煜，心中感慨万千，“你……怎么找到我的？”
　　“去调了监控，看到你跟一个女的去天台了，就去五金店买了把斧头。”夏煜将咸菜拌在稀粥里，递给她。
　　“谢谢……还有之前……对不起，是我太小气了。”喻桐小小的啜了口粥，“不过那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夏煜陷入了沉思，如一尊雕像般静止了。喻桐耐心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很喜欢，喜欢到不行。”他垂下眼帘，眼底尽是落寞，他明明在笑着，那笑，却凉进了心里。
　　“那个女孩，我叫她‘阿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有一双澄澈的眼睛，有一头长至腰际的黑发，左眼下方有一颗红色的泪痣，我一直都记得。
　　“阿喜是孤儿，有一对夫妻好心收养她，她与养父母家那个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姐姐十分要好。她们从小在美国长大，六岁那年回国。我们在飞机上认识，是她五岁那年去加州的客舱，那时我八岁。
　　“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回国后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我父母是企业高管，衣食无忧，阿喜也常来我家蹭饭，邻居开玩笑说她是我的娃娃亲时，我心里特别满足。她渐渐长大了，当她知道‘一辈子’时，会红着脸嗔怪，会害羞，那颗泪痣，就生动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她，等我发现，已然深矣。”
　　喻桐有一瞬间的心颤。“那天……是她打电话给你吗？”
　　“她死了。”
　　“什么？！”喻桐大为惊讶，“她怎么……”
　　“白血病，三年前。”
　　她不禁暗自唏嘘，有些心疼，三年前啊，还那么年轻。
　　“桐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云裳山吗？”夏煜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我曾经答应过她，带她去看云裳山的夜空，去看她一直想看的萤火虫。”
　　“所以，你是把我当成阿喜的替代品吗？”
　　“我不清楚。”夏煜苦笑着，“后来我父母一次外出，飞机失事，到现在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我只有她和一大笔遗产，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那时我初二。阿喜患病那年，她的养父母决定扔下她不管，在利益面前，亲情显得多么渺小。”
　　“没办法，阿喜只好搬到我家来住，她休学了，我的积蓄全都用去给她治疗。后来没钱了，我退了学，想尽一切办法筹钱寻医，后来选择了职业篮球，结识了一帮兄弟，生活才渐渐周转过来。阿喜有时哭着让我别管她，她反正迟早要死的。”
　　“但你说，我怎么能不管她？”他的眼圈红了，却依然温和地笑着，“这世界上只剩我们两个孤苦伶仃的人相依为命，现在想想，她那时是我生命动力所在，是我世界的全部。”
　　“后来呢？”
　　“后来她养父母发了一笔横财，将阿喜接了回去，然后她病情恶化，被送回加州治疗，但还是……”他说不下去了，将脸深深埋进手掌，但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哑着嗓子说：“阿喜走了，她姐姐特别难过，出于情理，我将她当成阿喜一般看待，因为她说过她会代替阿喜好好爱这个世界。那天晚上是她打电话给我，对不起，尽管伤害了你，但她是阿喜唯一的值得依靠的亲人，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关系……但你为什么不一早说清楚呢？”喻桐搅了搅稀粥，“你之前说要追我，是……找乐子吗？”
　　“不是。”夏煜将饭盒放下，拉开窗帘，突如其来的光线令她下意识地躲闪。他逆着光，勾勒了落寞的轮廓，“你与阿喜一样，有一头柔顺的黑发，以及笑起来会发光的眼睛。”
　　“所以……桐桐，你别排斥我好吗？我知道戚亦笙对你有很重要的意义，但我可以等，等你毕业，等你长大，等你真正接受我，等你彻底放下他。”
　　“不，你别等，等不到的。”
　　“说不定呢。”

　　喻桐一直觉得自己的体质是特别好的，但医生告诉她，肺炎加高烧，必须得住院，她忍不住怀疑之前十四年的人生。
　　“想跟亦笙打电话吗？”林姨坐在病床旁，有些不忍。
　　她盯着明晃晃的天花板，嗫嚅了一下，“……还是算了，他这些天应该都在训练、比赛，时间那么宝贵，我还是不打扰他了。”
　　林姨点了点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姨，”喻桐声音莫名有些哽咽，“你相信我吗？我跟亦笙哥哥，真的没到那层关系……那通电话，抱歉，你们有误会也很正常，但我们平时……”
　　“桐桐，你不必要跟我们解释什么，真的。”林姨握住喻桐的手，“林姨也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人，知道有些人和事对自己的意义不一样。”
　　“不，林姨……”
　　“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们勇于承担责任，变得更加勇敢吗？”林姨停顿了一下，“是彼此间的情感。”
　　“所以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情感啊，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别让这件事破坏了这种单纯的小情结，好可惜的。”林姨说这话时，脸上浮现出像小女孩一样的笑容。
　　喻桐的心情放松下来，“嗯。”
　　“还有上次，他去云裳山找你的那个夜晚，”林姨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我那个一向冷静、理智的儿子，这次真是……被吓坏了呢。
　　“你对他来说，真的是很重要啊。所以我选择放手不管，尽管这件事是我不大推崇的，但仔细想想，以后的生活，该多有趣。”
　　喻桐觉得自己脑海中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懈了下来，眼前的世界却瞬间模糊了。
　　林姨抽出纸巾递给她，“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林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