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永远的青涩少年》花清杧

21、锋芒

　　晚饭是在戚亦笙家吃的。
　　他和她心照不宣，一个坐在桌头，一个坐在桌尾，默契地低头扒饭，没有开口。林姨看了看喻桐，表情复杂。
　　“亦笙。”戚伯伯咳嗽了一下，语气凝重，“又背着我和你妈去比赛了？”
　　她心一惊，停止了咀嚼，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嗯。”
　　“我和你妈不支持，哦不，根本不允许你打篮球，你究竟要我说多少次才听得进去！”戚伯伯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训斥道。
　　“我想怎么做，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戚亦笙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林姨也不由得开口：“亦笙！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限制儿子的自由，逼他放弃自己的梦想，自私地把他束缚在自己身边，变成一台只会学习的机器——这就是所谓的‘好爸爸’？”他放肆地靠在椅背上，语调陡然升高，话语间是反驳，更是挑衅。
　　戚伯伯紧抿的双唇不断哆嗦，浑身肌肉紧绷，鼻孔扩张，脸色通红。他握着筷子的手甚至突出青筋，骨节泛白。整个桌子似乎都在颤抖。
　　戚亦笙好整以暇地环抱双臂，像是在看一出并不精彩的独角戏。他似乎对父亲的表现十分满意，幽幽开口，补上最后一刀：“觉得讽刺对不对？很不幸，你就是这样一位替儿子着想的‘好爸爸’。”
　　“逆子！”戚伯伯猛地将筷子拍在桌面上，不住地喘着气，双眼充血变得通红，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瞪着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唯一的儿子，此刻正云淡风轻地、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地挑断了自己所有的神经。
　　林姨第一次脸上染了怒色，喻桐轻轻握住她的手。“林姨，别生气，别生气……”
　　她不太会安慰人，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握着她冒冷汗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把它焐热。林姨渐渐平复了情绪，她反握住喻桐的手，眼角有泪光闪烁。
　　“亦笙，给你爸道歉。”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辩的命令。
　　戚亦笙没有任何动作，亦没有开口道歉。
　　“亦笙哥哥，你就跟戚伯伯道歉吧。”喻桐小声补充。戚亦笙深吸一口气，仿佛理智回归。他将被父亲愤怒拍在桌上的筷子捡起，抽出纸巾擦了擦，轻轻搭在碗口。
　　“对不起，爸。”他放低姿态，尽显谦卑，“您教育过我，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人无论在何种环境，坚守自己正确的立场，才能不在这风起云涌的世界迷失方向。”
　　“您让我所读的那些哲思、名著，到了今天，却成了我这个‘逆子’的论点，成了保护我这个痴人的白日梦的利器。怪不得别人，爸，您给了我所有最好的一切，我是您一手栽培的，您比任何人都了解，我跟您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戚伯伯没有说话，他说得对，他一手栽培的儿子，完全继承了他果断、执著的行事作风。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他的责任，怪不得别人。
　　“好。”他重重地点头，“好。”
　　“我答应你，你若是进入国家队训练，我就随你，以后你的道路要怎么走，我不多说一句话。但你若失败了，就打消这个念头，回来认真读书。”戚伯伯离开饭桌，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戚亦笙默默地收拾饭桌，端起碗盘碟筷走进厨房。林姨悄悄抹着眼泪，喻桐搂着她的肩膀。
　　“桐桐，你帮我劝劝亦笙，啊？”林姨今天格外憔悴，向来保养得不错的皮肤，此刻也爬上了细纹。
　　喻桐有些心虚，又有些忧虑。“林姨……对不起，您……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林姨凝视着她，眼眶红红。喻桐不敢看她，“这是亦笙哥哥想做的事，无论如何，您都应该支持他……”
　　“桐桐，”林姨打断她，眼底是一道深渊里唯一的光亮，是垂死挣扎时手里紧攥着的最后一抹生机。
　　“你知道的，我不能放他走，不能放他走。”
　　“我知道的。”她低声回应，“我都知道的……我只是，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林姨又流眼泪了，喻桐递给她一张纸巾。她努力笑了笑，如此勉强，“桐桐，真是多亏了你，肯这么耐心地听我说话。好孩子，当亦笙心情低落的时候，你一定要像安慰我这样开导他，劝劝他，他听你的话，我知道。篮球队的训练很辛苦，你抽空多去看看他，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向我们及时汇报，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有……”
　　林姨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她认真地听着，总有一种被“临终托孤”的感觉。
　　她悄悄望向厨房中的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胸腔里有一股温热的东西在涌动，像是一块缺口，常年经受着寒风侵蚀的麻木，被一种东西猛然填满时的不知所措，既温暖，又令人不安。

　　“他那稚嫩而又成熟的梦想，真正的起航之日，其实是现在，之前所做的一切，在那一刻，都成了历史纪念性的铺垫。……”
　　喻桐 4.11

　　“喻小乔小姐，明天早上七点钟的晨练，请问您有兴趣加入吗？”
　　喻桐盯着屏幕，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当然，请准时叫醒本小姐。接旨。”
　　短信发送后，他脑海中浮现出戚亦笙含笑发信息的模样，不禁感叹，三年前的戚亦笙，大抵是不会有这样的语气吧？现在的他，偶尔诙谐、幽默，尽管很多时候他对她都十分严厉，但时不时的“温柔一刀”还是会让她展露笑颜。
　　这样的戚亦笙，真的生动了许多。
　　“不要抱着枕头想入非非，然后不停地傻笑。早点睡觉，晚安。”
　　“我去！这家伙是在我家安了个摄像头吗？！”喻桐将手机反扣在床上，不可思议地吐槽，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