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设又崩了》枕十

4、004

　　今晚是秀春值夜，其余三人都回房休息了。

　　崔莺时对着烛火，改自己的一件春衣，她似乎因为这里的吃食好，长胖了一点，需要把衣裳的线放一放。初墨在一旁托腮看她，良久，有些百无聊赖地说道：“在宫里真无聊，什么消遣也没有。不管是你还是从前的秀春，一回屋子就是做针线活，好像总是也做不完似的。”

　　崔莺时手上的功夫不停，嘴里说道：“不做针线活，又能做什么呢？”

　　初墨叹气：“我就是愁其它事也做不了啊。踢毽子跳花绳这些吧，会吵到别人，得哪天咱们才人心情好可能才会允许咱们玩，万一赶上才人心情不好只怕还得挨骂；双陆六博象棋围棋这些，也不是咱们下人能玩的；我寻思着看书打发时间，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说到看书，崔莺时倒是明白了她今日出风头的缘故：“你是想在主子面前留了个会识字的印象？”

　　“对，莺时你真聪明。”初墨一脸笑嘻嘻的，“咱们才人一看就知道铁定能步步高升，日后造化大着呢。说不定哪日主子发了慈悲，让我沾沾光，可以有书读呢。”

　　“你还真是爱看书呀。”

　　初墨眉头一挑：“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嘛。”

　　崔莺时将线咬断，算是把春衣改好了，初墨接过来仔细观看，赞叹道：“莺时你手艺真好，真精致。咦，这是什么？”她细细抚摸领口上的花纹，“是并蒂莲？”

　　崔莺时含笑点头。

　　宫女们一年的春衣、冬衣各有两套，颜色、样式等都是固定的，每个人都一样，只在尺寸上有所区别。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一些宫女们会在领口、袖口和裤脚等地方下功夫，绣一些淡雅秀致的花纹，来突出自己的独具匠心、心灵手巧。崔莺时循规蹈矩，不出差错，但是在一些规矩允许的地方，还是会善待自己的。

　　初墨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莺时你的手艺这么好，绣个香囊什么的也不在话下吧？”

　　崔莺时起身，在柜子里拿出一个绣好的香囊，递到初墨面前：“送你的。”

　　初墨那在手中，却并不收起来，只摩挲着上面的绦子，说道：“莺时，你和秋霜才闹了矛盾，她心眼小，指不定怎么仇视你。她又爱出风头，现下才几天就得了主子的青眼，日后要是得势了，还不知道要如何磋磨你。我看，你还是找个时间跟她和解一下吧。”

　　崔莺时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终究是意难平。没做过却要承担后果的滋味，太难受了。

　　初墨叹道：“我知你委屈，不过在这个宫里，谁又不委屈呢？现在委屈一时，总好过日后长路艰难。”

　　是这个理儿，崔莺时苦笑一声，她原以为自己在宫里多年，早已磨平棱角，谁知还有一股劲儿在底处拗着、梗着。

　　“难为你啦。”初墨把香囊放回崔莺时的手中，“记得带上小礼物哦。”

　　崔莺时又问道：“我和她吵架，你怎知不是我的过错，反倒一口咬定我是委屈了？”

　　初墨眼睛一眨，脸上笑意倾泻：“你是个好人，我看人眼光不会出错的。”

　　心里有暖意弥散。崔莺时握住那个香囊，朝门走去。秋霜和秀春的屋子就在她的屋子的旁边，很近。

　　目送崔莺时出门去，初墨转个身，双手往空气里一掏，于是她手中凭空出现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初墨翻开笔记本，在崭新雪白的纸上写下“弘安十四年七月二十六日，天气晴”。

　　初墨一边思索一边在写，簌簌的落笔声衬得此时更加安宁，直到门开的声音打破寂静，她抬眼一看，崔莺时已经进来，她还来不及将东西收回空间里。

　　崔莺时眼神只在初墨手里那些奇怪的物什上轻飘飘扫过就收回，她好奇心并不重，反倒是初墨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在写日记……噢，就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以后老了可以拿出来看，慢慢回忆。笔和纸都是我老家的特产，长得是有点不合群……”

　　崔莺时差点笑出声。长得不合群，很有意思的形容词。

　　她微微颔首，低头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见崔莺时关注点不在自己这里，初墨松了口气，抱着笔和纸放进柜子里。黑暗里，笔和纸一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合上柜门，她回过头问崔莺时：“情况怎么样？看你两手空空的，秋霜接受了？”

　　崔莺时摇摇头，说道：“秋霜把礼物收下了，对我的态度也只是好了一点。”

　　还没等初墨想出抚慰的话，崔莺时自己倒看得开：“不过我也没盼着秋霜能立刻转变态度。我不指望她跟我有多亲密，只希望日后别与我为难就成。”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熄灯吧。”崔莺时站起身来，说道。

　　……

　　第二日，赵才人被送回了绛雪阁，与此同时还有圣上心悦而赐下的封号：昀。

　　一个时辰后，太监李公公带着皇帝的赏赐来了。那些琳琅满目的器物以及李公公脸上真诚热情的笑意无不传达着一个消息：皇上对昀才人很满意。

　　虽然不如前几日那位瑞美人，又有封号又进位份，但在这一批新入宫的妃嫔里也算前几位。而且对昀才人来说，没有瑞美人那样出风头，她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

　　有了圣恩，不至于叫人看轻了去；这份恩宠却并不煊赫，不至于叫有心人看了扎眼。

　　皇后和各宫有脸面的妃嫔的赏赐接踵而至，流水一般涌入绛雪阁，昀才人让玉棠清点入库，自己悠闲地用着点心。

　　把那碟松子百合酥吃完，昀才人站起身来，对几个丫头说道：“走吧。”

　　妃嫔送来了赏赐，由于她是新承恩泽，伺候了皇上，不必去谢恩的，但是有几个地方是不得不去的。

　　第一个自然是皇后。皇后是后宫之主，按照祖制，她们这些新人入宫侍寝第二日都是要去给皇后请安，接受皇后的教导。

　　她为了表示对皇后的恭敬，从皇帝寝宫出来后，还没有用早饭就直接先去了皇后的凤仪宫。从皇后和颜悦色的态度和语气来看，她对自己应该是满意的。

　　皇后出身燕京勋贵薛氏一族，皇帝幼时她已被钦定为太子妃，陪伴皇帝将近三十年，贤德美名传遍天下，不论朝臣还是百姓都交口称赞，皇帝对她也很是敬重。

　　皇后所出有两子一女，分别是太子、五皇子和三公主。可是由于皇后怀着三公主的时候被某个妃子投毒，虽然母女的性命都保住了，但三公主体内仍留有余毒未清，双腿不良于行，平日里只能依靠轮椅移动。

　　皇帝也曾派人去民间找寻当时神医冯修岚，不过据说她已去北方极寒之地云游，故未曾有丝毫收获。

　　想远了。昀才人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看见玉棠玉桂还在清点东西以及盘算如何回礼，便点了秋霜和秀春二人跟着自己。

　　秋霜心中暗喜，不露声色地觑了崔莺时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心中嗤了一声。

　　另一位需要拜访的妃嫔，自然是韶贵媛了。

　　韶贵媛作为宝泉宫的主位，昀才人以后是要长期和她打交道，除非昀才人要搬离绛雪阁去别宫居住——要么她的位份晋升至九嫔，要么绛雪阁因为天灾人祸被毁了不能住人，又或者昀才人讨得皇帝旨意可以搬出去，否则都要受韶贵媛的限制。而这三点，却不是她轻易能做到的。

　　明禧殿内，昀才人盈盈下拜：“嫔妾见过韶贵媛。”

　　韶贵媛坐在高堂之上，唇角微微牵起一丝清浅笑意：“坐下吧。”

　　昀才人坐下，秋霜和秀春站在她身后，秋霜垂下头，眼珠子却滴溜溜地四处瞥，落到绣帐、花瓶、雕花凳脚上，心里满满都是艳羡。这里的装饰比昀才人那里的要好上百倍呢！

　　而秀春和她截然不同，死死低着头，丝毫未动，竭尽全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原因无它，韶贵媛身边伺候着的正是宝泉宫的掌事宫女叶雪竹姑姑。秀春笨手笨脚，受了好几次叶姑姑的责罚，不许吃饭、打手心、关小黑屋等等，导致她现在一看见叶姑姑那张严肃的脸就两股战战。

　　韶贵媛温和地问几句，昀才人一一回答，心里关于这位韶贵媛的一些信息也一一浮现。

　　韶贵媛是皇帝登基之后大选入宫的那一批，长相即便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也是佼佼者，虽然她已三十出头，但保养得极好，肌肤细腻，眉目嫣然如画。

　　当然，能够稳稳居于三夫人之首，地位仅次于皇后和三妃，除了姣好的容颜之外，还因为她为皇家诞下了七皇子。

　　她心里正想着，冷不防殿外远远传来一个粗嘎的声音：“母妃！”

　　听着这只有少年变声时期才会有的声音，昀才人就知道，肯定是七皇子到了。

　　她识趣地站起来：“娘娘，嫔妾殿里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韶贵媛脸上的笑意因七皇子的到来变得真实热烈。闻言她说道：“那你便先回去吧。”连一句客套话也不说。

　　走出明禧殿，碰上迎面而来的少年，昀才人和七皇子互相问好，一个说“见过七皇子”，一个说“拜见庶母”，然后多余的寒暄也不曾就擦肩而过。

　　秋霜倒是时不时地回头，次数多了，秀春悄悄地问她：“秋霜，你看什么呢？”

　　秋霜和秀春一个屋子的，关系较为热络，也不瞒她：“你瞧见了吗？七皇子真好看。”

　　秀春一愣，想起刚才擦肩而过的清俊少年郎，连连点头，小声说道：“是呢。皇家人都是这么好看吧。”

　　秋霜心道那可不一定。她以前在北苑做洒扫丫头，见过好几位皇子，最为好看的自然是面如冠玉的五皇子不说了，其中三皇子长相让人尤为深刻，体格圆润肥硕，脸如饭盘子又平又扁，肥肉横生，纵使五官和几位兄弟一般精致，五官之间的距离大了，那也令人不忍直视呀。

　　对三皇子的评价她只敢憋在心里，秋霜道：“咱们这些做宫女的，要是能撞上大运，被哪位皇子看上……”

　　秀春弱弱地打断她的话：“你、你这想法……”未免有些太过于离谱了吧？他们不过是没有品级的宫女，这么卑贱的身份，操持贱役，那群天之骄子会看得上她们？

　　秋霜自认为可不是异想天开，她身边可是有一位榜样！北苑有个名叫寒蕊的洒扫宫女，在一次酒宴后攀上了三皇子的高枝儿，被送去了西苑。虽说直到现在还没有给她一个名分，但是再怎么着也比做个洒扫宫女好啊。

　　北苑的宫女一提起这位寒蕊，一边含酸嘲笑她口味清奇，一边又嫉妒她能飞上枝头。

　　秋霜心想，我可跟寒蕊不一样。

　　就算要攀高枝，也要找一个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