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夏》初算

4、第三章

　　突然听到母后叫我，我回过神来，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石台，我又能看见母后和流渊了，“星星”却都不见了。走近了看，这石台果然是流动的，我想去摸一摸，却被母后抓住了手：“别乱碰，站到我身后去。”
　　流渊便过来牵了我的手，站到了一边。
　　母后把右手放到了石台上方的中心，闭上眼睛念了一长串的咒语，我和流渊对视一眼，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不知道是我的手出了汗，还是流渊的手出了汗，我们俩的手心里湿漉漉的。
　　母后终于停了下来，转身对我们说：“看清楚了，这是七万年前发生的事。”
　　“七万年前？”我惊呆了，我才活了七年，七万年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太长太长的时间，长到我怀疑那时候究竟有没有生灵在这世界上，一个没有生灵的世界，能发生什么事呢？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母后，为什么要让我们看七万年前的事呢？怎么看啊？什么都没有啊。”我问。
　　“你觉得七万年很久吗？不久的，这世界随时可能变得和七万年前一样。”
　　母后不再说话，四周静得诡异，我捏紧了流渊的手，他也捏紧了我的。
　　我们的左上方出现了一个太阳一样的东西，可它不是金色的，而是一种黑中透红的难看颜色，叫人看得心里发毛。
　　“母后，我怕。”我伸手去抓母后的手，母后却躲过了我，严肃地说：“元夏，你不能怕，流渊，你也不能，你们是妖族的公主和王子，即使害怕也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说出来。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七万年前，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我忍着眼泪转回头去，那诡异的太阳被一大片黑云遮住了，不知哪里传来蝙蝠一样的叫声。那黑云渐渐透出红色来，颜色像极了那个太阳，我眯着眼睛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云团，那是一大群张着翅膀的怪物！
　　“那是战化的妖和魔。”母后说。
　　“他们在干什么？”我刚问完，流渊便突然捂住了我的眼睛，我的耳边划过一道凄厉的叫声，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什么都没看到，可依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惧在心中腾起。
　　“流渊，放开她，她得看到这些。”
　　“不！我不要，我不要！”我转身抱住流渊，把脸深深地埋进他怀里。
　　“母后，元夏会害怕的。”
　　“放开她，她必须看，她得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
　　母后强行拉开了流渊，我失去了保护，吓得蹲在地上不敢起来。
　　“元夏，站起来，你即便不看，你也听不到他们的嚎叫吗？你听听，你若不当好这个公主，这些惨叫的都将是你的子民，甚至父王，母后，哥哥！”
　　“不，我不听，我不听！”我死命捂住自己的耳朵，可他们的惨叫声却依旧清晰地响在耳边，我吓得失声痛哭。
　　突然，一个重物伴随着尖利的惨叫砸在了我身上，我尖叫一声往旁边躲，看到了面前那具全身通红、面目狰狞的尸体，我吓得几乎晕了过去，踉跄地起身抱住了母后：“母后，求求你，带我走，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大病了一场，病了整整半个月，听说流渊也吓得好几天魂不守舍。
　　这半个月，我噩梦连连，到最后我连觉都不敢睡了，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那具可怕的尸体——不，不止一具，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石头一样从天上掉落下来，砸在地上砰然作响。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半个月都没说一句话，常常有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可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而哭。
　　母后一直坐在我身边陪着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轻轻地抚着我的额头，我哭的时候她就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我的背，我好像回到了婴儿时期。
　　如果我真的还是个婴儿该多好，那时候还没有舞嗣，父王天天到留心殿来，流渊也没有上学，总是陪伴着我，甚至那些假惺惺的美人在我眼里都是亲切可爱的，我不用为任何事难过，不用看那么可怕的东西，我是世上最快乐的人。
　　可是现在，我一点儿都不快乐，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了。我恨母后，我恨她！

　　“母后，你根本就不爱父王。”这是我半个月后和母后说的第一句话，我明显感到母后抚摸我额头的手颤了一颤。
　　“你也不爱我，不爱流渊。”
　　母后笑了，抱着我道：“傻瓜，你和流渊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母后没有立即接话，顿了一会儿才说：“你确定想知道吗？你准备好了吗？”
　　我不敢说话了，我怕又会听到或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可是我太过好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那你把哥哥叫过来，我要和他一起听。”
　　“当然，你哥哥是要和你一起听的。”
　　母后遣了人去叫流渊，我在等候的过程中，终于克服心里的小脾气，搂住了母后的脖子：“母后，我不要你像他们那样从天上掉下来，我也不要父王和流渊那样掉下来……我不要任何人那样。”
　　母后亲了亲我的额头：“我知道，我知道。”
　　流渊来的时候，冲我微微笑了笑，只是笑里再也看不到从前的亮光了。他不说话，只是牵住我的手。
　　母后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大概是说，七万年前，妖魔两族因为欲望开战，妄图侵吞对方，天地因此布满黑暗和血腥，到处可见尸体，可闻哀嚎，如同炼狱。可妖魔两族势均力敌，战争持续了七百多年还是没有分出胜负，留下的只是血海尸山。这时候，妖魔都已经换了第二任王，他们幸亏不像老王那么固执，决定讲和，便修立了天地契约，从此永不开战。只是从此，每一任的王后和魔后都要是对方的嫡长公主，以此表示亲和——但实际上确是为了作为监督。公主会带两个精干大臣过去，参与对方的朝政。
　　“为什么是公主嫁过去，不是王子嫁过去呢？”我问。
　　流渊不知所措地看了我一眼。
　　“所以，元夏会嫁过去吗？”
　　“是。”母后顿了一顿，“七岁生辰的时候，就要过去。”
　　“什么？不是两百岁才能成婚吗？”我和流渊都惊呆了，七岁生辰？那不只剩一个月了！
　　母后惆怅地叹了口气：“谁知道他们签契约的时候怀的什么鬼胎呢，明面上说是为了和众王子培养感情，实际上……可能是怕公主和母国牵连太深。”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很害怕，我还不懂事，我还是个孩子啊！我抱着母后大哭起来，要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亲人，我该怎么过？
　　“我不要，我不走，我害怕……”
　　母后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轻声道：“夏儿，你忘记母后刚刚说的话了吗？你是妖族的公主，这是你的责任，就当是为了母后，为了父王，为了你哥哥。”
　　“那我晚一点去不行吗？等我两百岁的时候再去不行吗？”
　　“不行，这是约定，等魔族的公主七岁了，她也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