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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伍、百岁方得长安眠 ...

  •   常相壬的太公常家懿说来其实并非那无名常家独子。
      道来实也颇为不忿,常家懿同兄长常家泓同为嫡出,可与少年时期便稍露鬼才锋芒的常家泓相较即当称顽劣了。
      那“鬼才”名号莫是世人随声传的,街坊邻居乃至侯门贵人无不知其一身识,无不称其一声才,便连当今圣上所闻也龙颜大悦,黄袖一拂竟准其与太子一同进学。
      皇命初下,举国哗然。
      这常家泓可当真了不得,未及弱冠之年华竟得圣上如此高眼相看,同才华横溢、隐有天子之脉气息涌动的太子殿下关系更是密切而交好。
      随后世事无常又有常,先帝驾崩,彼时尊华清贵的太子殿下沾了皇气,愈加贵了。
      百姓说震亦不震。皇帝流水换,不过素服白裳,不许久又是天下假以安定,这许年来的迫于生计奔波劳作一点儿未少,民子着实无莫大相感。——有的,怕也是街巷相传,如话本般好听的桥段才惹喜罢了。
      “哎哎,你听说了没?那太子据是举世无双天子尊颜!下月廿八可要宫头慑众了,好生趣来!”
      “帝皇且常知了,你可知晓那鬼才泓公子为新皇所举,成了当今来头最大年纪却最轻的丞相,哪得更稀奇!”“……了不得!…”“可不……泓公子府邸只往西市进得百里约来便可见了!得赶忙,不定尚可近见一番骄容。”
      常家懿翻过一页书,置紫砂米篡陶壶所盛冷茶而不理,轻叹一声,合上线卷书页捎扇离去,不近不远处的店小二收了茶桌上躺的碎银,麻利拾干抹净了残茶。
      “兄长可随那位面众?”他展扇,半遮面,向立于茶馆附近抱卷少见竹简低首览字之人轻声道。
      “无,”那人意犹未尽地将目光滞于竹节最后一字上约莫一息,方才抬了头,露张阳下苍至竟显透色的面容来,只惜并无绝世之容,徒显病态罢了。“他初登高位,我怎好随去占他风头?”
      当真一点儿也不客气。
      常家懿又叹一声。可先前所忧的君臣、挚友甚么错综复杂之系却溘然尽数散了,只对眼前之人温雅却锋的话语无端得信。
      “走罢,鬼才泓公子。”

      常家懿不若他那太子太傅的父、左相的兄长那般出采于世,安安稳稳做个小官儿,寻寻常常活日。可安逸人不得安逸世,不过往常家泓住处去那一日恰见着府门前高轿中一纱掩面、似是温婉清丽的郦平公主一面,却不料自此被缠了去。
      说来甚奇,这郦平公主自被从民间封升来便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乖顺听话,倒颇得圣上仁心。可这回却是大逆了,非但不顾身份规矩差人百般打探常家懿名号家世,竟还千方百计试图从常相那儿求牵一线,更险些惊动了皇座那位。
      常家懿新妇刚娶二月,如今听闻兄长稍带侃意之言便头疼。
      他确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剑眉英目,不显粗旷倒仍带几分俊雅,又不若常家泓的过分病弱模样;可仅仅如此了,即无功名亦无高官,何况还受那有着“鬼才”名号之人的衬,黯淡无光的。
      “我何德何能受公主厚意?”他垂了垂唇角,皱几分眉,“家懿无意,兄长替我婉回了罢。”常家泓将竹卷遮于面前打个哈欠,午时毒阳透过缝隙覆在面上投下了影,恰掩住半眯微睁双眸里似含的深邃意味,沉吟半晌,答:“也好,那我便回了圣上。”
      祸福难测。
      常家懿无休妻复娶之意不知怎的传至了公主耳中,竟冲动悬梁了。
      龙颜震怒亦极哀,刑常家懿五十棍,废常家泓左相之职,二家谪迁下城泗州。
      令初下,群臣惊愕,市井哗然。
      莫说从未有人见宅心仁厚的今上这般盛怒,且道这泓公子八年来献计献策功高于过,又是其储君时期同窗知己,怎么的也不料这般重罚;再者,常家懿之罪过怎么的也轮不着常家泓领罚,这皇命颇叫人匪夷所思。
      时人疑虑万千,直至瞧见九五之尊竟亲服白丧守灵三月,又在茶馆酒楼听着皇室秘闻中当今圣上同郦平公主乃同母双生,公主遗落十数年方才重被皇兄寻回这等悲戚遭难时才大悟——圣上悲切,痛不欲生了才下了狠手。
      常家泓报君家弟重伤未愈请愿延期,自己半分不敢耽误,携妻儿迁居;定所不过三日,家府为流寇所袭,烧杀抢掠,血染常府,只余小女遗于大火幸免于难,被巷中拾荒者抱至巷口丢弃,给豆腐家的捡了回去善养六年,却不知何日失了踪迹,再也未有人见。
      京城常府名盛一时,得此破落景况。

      一时无话。
      我来时并未多抱希冀,却不料此中竟当真隐有流传,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不知何言。
      许久方道:“……常家泓佐了只毒虎。”
      “万不可这般大胆随言。”常相壬神色微暗,心不在焉地答。“常家泓一脉许便如此罢。”我答,“只惜他尽心一世为其献计献策,却终由少年知己成了反目仇人。”
      “……何出此言?”
      “岂不明显?新帝厚德载物,偏偏重责二常,降官谪迁的,莫便仅为眼不见心净?”
      见其略有豫色,我摇了摇头,踏出厅堂:“我早该料到的。世人多畏。”
      “常刺史守密长年,却终止步于守密者,尚不若你这个隔墙之耳胆大,”我重提了灯,不再理会身后昏黄烛光之中神色略显惶恐而呆楞伫立的人,步出常刺史府,“远棠身为亲王竟不捉拿我这出言不逊的逆贼?”
      灯火被夜风飕飕逼的几近熄灭,却留一线生机,又直了身子向上扑腾。青瓦交碰呲裂一声,随后是鞋尖点地,步伐不紧不缓却跟得牢了:“……常姑娘并无忧色?”“有人道我瞧人的眼光还是不差的。”我回道,空街旷巷四通八达,无所不一。
      “何人?”
      “我师父。”
      他似是瞟了我一眼,却转了话头:“方才同常刺史所谈之言怎讲?”“伴君如伴虎,果不违也。”我答,“那帝王本就是深沉之人,算的只比做的多。”
      “郦平自缢本非常家懿所害,乃心结之碍也。那皇帝若真仁心如此便不会不辨是非,与公主血浓于水亲情深重亦不至于此。满朝官员四境民生从未有怨声,后者流言定论,前者更不必提,以其皇手段何时处理尽了朝堂重臣且皆暗举亲信来论便颇有深意了;既是至信上主,何来怨言?”
      “莫忘了郦平是那圣上即位后方才被寻的,满堂所言真假与否,且只其二人知罢。”
      “流寇也颇巧了。”
      容远棠沉吟片刻,望向我:“常姑娘仿佛对先帝无甚好感。”
      “无。常家泓自负一世,看得比谁也通透,终究错信了上主。”
      “你倒是不怕本王爷捉拿逆贼了?”他似笑非笑。
      “我信我师父。”

      我欲道那郦平公主若是天子提的傀人也不无可能,百金雀常嫌恶道皇家子弟的心思阴沉难测,养兵十年用兵一时亦非难寻之事;
      我欲道公主也不简单,温和乖巧的性子怎的只见常家懿不过一眼便消失了个干净,赶去黄泉路上也缢死得利落;
      我欲道凭常家泓鬼才之名未必不知他那皇位上的知交好友抱了怎样想法设法除他的心思,甚至赴泗州之时亦料想此行必有波折,只不知是否抱着必死的心了;
      我欲道那常家泓也是个心狠之人,在火海中化为灰烬,却不曾多一言半句教我如何只身彳亍于万千天下。
      我不能言。
      容远棠水深难测,常相壬畏君区言,路泽瑞年少天真,樽旱只桀骜漠视。
      唯独风君知也无碍,故我不能言。

      其实假郦平之故实则除常家泓势这一说法不过是我胡猜罢了,是与否,终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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