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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59社尔 ...

  •   苍茫无际的蔚蓝天空,一道凌厉的弧线快速划过,捕捉不了身形和踪迹。

      那是一只白隼,体型巨大,有着锋利的脚爪和尖锐的牙齿,目力极好,在这片强者为尊的草原上,毫无疑问是天空的霸主。

      一小队人马跟着猎隼的方向,纵马疾驰。风声在耳边呼啸,马蹄声密集作响,如钟鼓声。牙帐被远远的甩在身后,逐渐化成了一个小点。

      阿史那社尔扬起马鞭,又狠狠的甩下去,上好的汗血宝马发出尖锐的嘶鸣,马蹄飞扬,他独自一人冲到了最前方。风驰电掣的快感让这位碛北的拓设总算是流露出些许笑意,他抬首,露出英俊的面容,眉若利剑、眸若星辰。食指弯曲放入口边,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中气十足,响彻天际,惊起群群飞鸟。

      那只盘旋在上空的猎隼俯冲下来,速度很快,最后扑腾着翅膀,轻巧的落在了阿史那社尔的肩膀上,黑色的瞳孔里是已经被驯服的温顺。

      回纥进贡来的汗血宝马停在了山坡之上,喷着气磨蹭着地面。阿史那社尔勒紧缰绳,稳稳的坐在马背上,看着另一端的风景。

      黄沙漫天,目光所尽之处,荒无人烟,这是高原内的沙漠,而他的领地,就在这片沙漠的北方。

      离可汗的牙帐,有千里之远。

      阿史那社尔,处罗可汗的次子,十一岁时便以智勇闻名,被任命为拓设(部落首领),在碛北建起牙旗,与启民可汗的儿子,也是他叔父,小可汗奥射分别统治铁勒、回纥、同罗等部落。

      “拓设。”仆人跟在了身后,都是魁梧高大,身手矫健的突厥勇士。

      “可汗那里有没有消息?”社尔问,伸出手抚顺白隼的羽毛,白隼低下高傲的头颅,任由人类宽大的手掌在它身上来回。

      去年与唐开战,所有部落都陷入了战备状态,各个拓设将粮草和马匹军备送到了可汗的领地。

      阿史那社尔直接请缨参战,却被处罗可汗拒绝了,反而任命了小可汗奥射为主将,让他继续待在这荒凉的北境。

      这其中,有多少是那位来自隋朝的义成公主的授意,阿史那社尔不清楚。只是可汗对这位可敦的迷恋,在他还是个幼童的时候,就知道了。

      “前些日子唐使来访,与可汗在牙帐交谈了一个时辰,但具体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阿史那社尔轻吟一声,问:“来使是何人?”

      “监军、中书侍郎唐俭。”

      感觉到爪下肩膀的抖动,训练有素的白隼跳开,展翅飞到了上空。突厥地广人稀,荒漠和沼泽遍布,部落之间的通联就是靠隼或者信鸽来传递重要的信息和命令。

      “你既然知道使者是何人,为何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阿史那社尔语气平淡的问。

      各个拓设买通可汗周围之人不是什么秘密,突厥人信奉强者为尊,推崇征战和掠夺,处罗可汗年事已高,其他部落拓设自是虎视眈眈,欲夺可汗之位。

      其中以小可汗阿史那奥射,最为尤甚,他的领土和牛羊也是最多的,且都是水草肥沃之处。奥射本人高壮雄武,精于骑射,又是可敦之子,由他来做下一任可汗的呼声很高。

      见仆人久久沉默着,阿史那社尔夹了一下马肚,把玩着手中镶金的马鞭。

      他有些出神,嘴上却道,“怎么?在中原待久了,习得了那边的弯弯肠子了?”

      仆人听罢,只得上前附耳轻声道:“唐使要求斩杀可敦和小可汗,方修好,再和亲。”

      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精光,阿史那社尔心潮澎湃,定定的望着奴仆,问:“真是如此?”

      “不敢有虚言。”

      “可汗怎么说?”

      “可汗没有答应,亦没有回绝。”

      一抹浅笑出现在嘴角,阿史那社尔满意的点头,“就算如此,说明可汗还是动心了。”

      突厥人依水草而居,以畜牧为生,无存粮,长久的战争根本耗不起。他们擅长的是掠夺和征服,如饿狼一般冲向那些绵羊似的中原人,将粮食和女人当做荣耀的战利品带回家乡。不是守着一座千疮百孔的空城,什么都得不到,拼死抵抗。

      各个部落对此战已经很有不满,若可汗一意孤行,叔伯们起兵谋反也是不无可能。

      一边是族群部落,一边是心爱的女子。

      不知道可汗会如何选择。

      阿史那社尔想到了什么,神色淡了下来,又道:“你既然能知晓,其他拓设怕是也已经知道了。”

      仆道:“正是如此。”

      那么可汗若是再不做决策,便危在旦夕了。

      阿史那社尔深深的叹了口气,抬手,上空的白隼就乖乖的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锋利的脚趾也收了起来,不会刮伤到他。

      这只鸟是他幼时抓到的,当年瘦小的像是一只麻雀,现在已经这么肥硕了,羽毛柔软明亮。

      “拓设?”

      见他良久没有动静,仆人出声提醒道。

      阿史那社尔回神,沉着与冷静重新回到了他的眼中,这位年少的突厥皇子,眉眼中有几分处罗可汗驰骋沙场的风采。

      “商队什么时候过来?”

      他的领土位于偏远的荒漠,土地贫瘠,牛羊稀少。自他成为碛北的拓设,从来不征收赋税,可是还是做不到自给自足。

      这块草原像是被狼神遗弃了,除了来自高昌的商队,几乎没有人造访。

      每次商队的到来,对于子民来说都是堪比新年的节日,男人们会拿出珍藏多年的美酒,宰杀老迈的山羊,以此招待远来的客人;女人们则是换上鲜艳的衣衫,扑上脂粉,献上曼妙的舞蹈。

      商队的首领是个金发碧眼的外邦人,听说来自最西陲的大秦,途经龟兹、回纥,来到了东方。

      每次前来,都会带着大量的米粮和布匹,以此换走他们珍贵的兽皮,兽皮再被他们转手卖给长安的贵族。

      阿史那社尔前些日子猎到了一头白狼,一箭贯穿了它的眼睛,皮毛被完整的剥了下来,漂亮得很。本来他打算上贡给处罗可汗,转念一想,处罗可汗没准会转手赏给深得宠爱的可敦,遂作罢,还不如卖给高昌商队,换一些军备或者金银珠宝。

      “应该就是这几日了。”仆人恭敬的回答道。

      阿史那社尔了然,抬首看向无尽的沙漠,连绵起伏的沙丘与地平线的交界处,似乎有隐约的黑影。

      白隼察觉到抬升的动作,展翅飞了过去,如同离弦的箭。

      “哈库,去看看那是不是我们亲爱的商人!”阿史那社尔高呼道,脸上写满了兴奋,“我好像听到了那熟悉悦耳的驼铃!”

      尖锐的叫声在草原上回荡,白隼回应着社尔的呼喊,它的身影很快化成了微弱不可见的小点。

      温暖干燥的南风拂过,带着沙土的气息,阿史那社尔散下的长发随风扬起,那双锐利的瞳孔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远方。

      须臾之后,又一声鸟鸣响起,音调上扬,带着些欢快。

      阿史那社尔哈哈大笑,扬鞭迎了上去,骏马在沙漠中奔腾,烟沙弥漫。

      名为哈库的白隼准确的落在了阿史那社尔的肩头,亲近的用额头蹭了蹭主人的脸。

      社尔勒住缰绳,对着身后的仆人高声笑道:“回去通知族人,高昌的商队过来了!”

      “宰杀牛羊!点起篝火!迎接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漆黑的夜幕下,一簇巨大的火焰闪烁着灼人的火光。年少的女子们身上的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围绕着篝火翩翩起舞,不少人眼波含/媚,挑/逗的看着商队的男人们。男人端着酒碗,毫不畏惧的回视着,眼神亦是火辣热/切。

      突厥民风开放,只要是未嫁人的女子可以随意的选择外来的男子,与之一度春/宵。怀上了孩子,也可生下来,由部落共同养育。

      白了胡须的突厥老人弹奏着马琴,一曲结束再换一曲,嘴里叼着一块风干的牛肉,旁边的孙儿目不转睛的看着炙烤在火上的一整头羊,滋滋的冒着油,香气四溢,咽了咽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整个碛北在今夜,歌舞升平,欢声笑语。

      拓设的牙帐内,高昌商队的首领胡勒正从侍女的手中,接过盛满了酒的白碗。他豪气的饮了一半,辛辣的液体滑入食道,腹中像燃起了火。

      “好酒!”

      明明是金发碧眼,鼻梁高挺的大秦人,此时说出来的却是纯正的突厥语,一点口音都没有。

      阿史那社尔豪气的笑,“首领此番前来,可要喝的尽兴一些。”

      胡勒摸了下蓄起的腮胡,笑道:“拓设热情款待,在下却之不恭啊。”

      此时侍女呈上了烤好的羊肉,胡勒抓起一片,塞入口中,“手下的伙计每每都最期待来碛北,只有在拓设这里,才会有宾客如归之感。”

      阿史那社尔嘴角浮起意义不明的笑,“首领自其他部落前来,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拓设是说与唐马邑之战?”

      社尔摇摇头,“马邑一事,突厥全族无人不知。”

      他要的,不是这个。

      胡勒眼神微闪,他能够在突厥、薛延陀、回纥、唐这么多地区做生意,且顺风顺水,不被惦记。就是在于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

      原以为这个北漠的拓设老实本分,胸无大志,才多番来此地做生意,没想到也是看走眼了。

      “那拓设的意思是?”

      阿史那社尔默了默,随即拍掌,命人将那张上好的狼皮呈了上来。

      “还请首领看看,值多少钱。”

      胡勒本身做的就是皮毛生意,对兽毛这一块很是拿手,他接过,现看完整度,是一块整狼皮,没有一处伤口;再看毛色,柔软光滑,手感极佳;最后便是着颜色,灰狼多,白狼却少见。

      更何况白狼还是突厥人心中的狼神,是圣物。

      这一块皮毛价值连城!

      胡勒睁大了眼睛,问道:“拓设是打算卖给在下?”

      这样的东西,本是应该作为贡品,献给处罗可汗的。

      阿史那社尔笑了下,没有回答,而是问:“首领离开后要去长安?”

      胡勒心里咯噔一下,皮毛下的手不可查觉的抖了抖。

      “长安的贵人,不知是否会喜欢。”阿史那社尔饮了口酒,说的很是不在意。

      胡勒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问:“不知拓设要献给谁?”

      阿史那社尔话说到这个份上,胡勒再装傻就是自寻死路了。他的人马和货物都在这里,身家性命都是面前这位英俊的突厥皇子说了算。

      虽然这位尊贵却没有受到重用的皇子要抛弃自己的族人,选择投靠大唐。

      “听说唐长公主风仪无双,爱慕者纷至沓来。”

      “汉人《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虽未亲眼见过,但仰慕之心久矣。”

      “就劳烦首领将这身皮毛,当做拜礼,替我送给那位长公主殿下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59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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