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亦白》泥小爷

6、顾一清

　　苏星野独自开车回家，郊区的夜路鲜少灯光，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觉得感冒都好了大半。
　　想起来什么，给善池去了个电话，问林晚亦的情况。
　　这边，善池陪着林晚亦在校外的房子里抠手。
　　网是不想上的，两个人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看着电视。
　　善池看到苏星野来电，立刻走到阳台接起来。
　　“怎么样？”
　　善池不答，反而握着电话小声问他，“你怎么样？”皱了眉。
　　苏星野一只手调整了一下耳机，面露倦意，“搞定了，新闻今晚就撤。林晚亦呢？”
　　“嗯，她还行，”善池靠在阳台，“那你回家早点休息吧，还感冒着。”
　　“她在你旁边么？”苏星野问道。
　　“嗯，”善池回过头，隔着玻璃门，看林晚亦靠在沙发上的样子，“要不我把电话给她？”
　　苏星野犹豫了片刻，“算了，你们安心睡吧。”
　　善池挂了电话，愣了片刻，不知道这背后有着怎样婉转的隐情，她无从想象，也自觉无从插手。
　　只得走进去对林晚亦说，“都没事儿了。”

　　苏星野继续开着夜路，心里有些酸楚，又有些释然。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毫无办法。
　　人都说，你少年时遇到的人，有可能会改变你的一生。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名声是他给的，财富是他给的，这个传说中的绯闻女友……也是他给的。
　　这才想起来，几个月前，他的画在巴黎巡回展出，国内某知名时尚杂志远赴法国，给了他一个封面加专访。
　　这样的资源，当然是画廊张罗的。顾家的画廊，明面上只代理他的画，实际上算是他的经纪公司，代理一切对外事务。
　　时尚杂志也乐得这样的差事。作为背靠资本的行业，披上艺术的外衣，显得吃相好看一些。
　　更何况，他苏星野穿衣有品，长相一流，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流量担当。
　　或许是那次新闻炒得太热，后续便有八卦登出，讲他年近四十，从未有恋情曝光，是由于背后有金主，卖身求荣。公关很快出动买断，再也没见过这则八卦。他也就没留意，不想这件事到底还是传到了顾少城的耳朵里。
　　金主……他开着车，还戴着未取下的蓝牙耳机，轻轻笑了。
　　他顾少城，可不就是他的金主嘛？

　　第二天一早，林晚亦迷迷糊糊醒来，善池在一旁熟睡，干净的黑眉红唇，俏得很。
　　她拿起手机，看到苏星野发来的“对不起”三个字，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
　　她没有回，放下手机轻手轻脚去洗澡，站在蓬蓬头下，才敢从头到尾思考这一整桩事。

　　顾一白坐在办公室里，仔细审阅下属连夜写出的调研报告。
　　助理推开门，“董事长到公司了，在办公室找你过去。”
　　他起身，上楼，大厦顶层是顾少城一个人的办公室。门禁是虹膜识别，需要顾少城的秘书或者他本人才能打开。
　　所以秘书出来接他了。领他穿过长廊的间隙，沉吟着说了一句，“少爷，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不解，但依然不动声色地走进去。

　　一个女孩子坐在沙发上，静悄悄地。顾少城坐在办公桌前，看到他来，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女孩，“你妹妹，一清。”
　　顾一白没有说话，站在偌大的办公室中央，看向那女孩。
　　女孩一身华服，他认得出手袋是限量款，娇娇地站起来，“一白哥哥，你好。”说着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是意味不明的笑容。
　　顾一白此刻只想哈哈大笑。
　　多么荒唐！
　　他当然知道他有一个外室所生的妹妹，他也知道她姓甚名谁长得哪般模样，也从各处知晓过她的刁蛮任性。只是从未正式见过面。
　　他以为顾一清不成器，又是女孩，锦衣玉食养到成年，找个好人家，也就嫁了。婆家仰仗他顾少城，自然不敢怠慢了顾一清。
　　没想到顾少城还起了认祖归宗的念头。真是小看那对母女了。
　　另一方面，他又隐约感到高兴。看来顾少城，真的是老了。只有老了，才会放下太多的打打杀杀，只想儿女绕膝，享天伦之乐。
　　“你好。”他朝顾一清点点头，没有笑，转头向顾少城汇报，“您吩咐的事，我一早通知了律师，只等您和苏伯伯有时间就可以办了。”
　　顾少城一点头，“你和你苏伯伯联系时间，我的行程问秘书就行。”
　　“好。”顾一白点头，静待下文。
　　“一白啊，”顾少城接着开口，“你来公司，帮了我不少忙。现在一清也大了，你们都来帮我，多锻炼能力，我也好早日把公司交给你们。”
　　顾一白依然不说话，他清楚地听到，顾少城说的是“你们”。
　　“现在你对公司业务比我熟悉了，你看给一清安排到哪儿去合适？”
　　这可难倒顾一白了，他不知道顾少城想要什么答案。
　　放在自己手底下吧，就相当于安了个定时炸弹，他没那么傻。放到其他子公司或者部门呢，又没有事先知会过，动了他人利益蛋糕，必遭记恨。
　　“看一清对哪块业务感兴趣。”他朝顾一清看过去。
　　这也是顾一清第一次见到她传说中的哥哥。
　　早听她母亲在耳边念叨了很多年，大房那儿子学习多好多能干，耳朵都起茧子了。这一见，不得不承认，顾一白的确有一副好皮囊，配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实在有些吸引人。
　　她坐着，裙摆摊开在膝头，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听哥哥安排。”
　　顾一白知道这小姑娘不简单，这回答抛回来，也在他意料之中。他看着顾一清，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还没来得及有下文，秘书来敲门，画廊股东们到了，原来是有一个会。
　　顾一白正欲回避，被顾少城喊住，让他和顾一清一起参加。
　　没有人对顾一清的突然出现表示出好奇与惊讶，都是混圈子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会议的主要目的是知会各小股东，顾少城的股份将赠予到苏星野名下，并检讨在苏星野热搜事件中，公关部门的失职。
　　将画廊总经理撤职，另选他人。让各股东提名人选，大家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顾一白环视了整个会议室，提议道，“要么，让一清试试？”
　　顾一清被他点名，直愣愣地向他看过来。他还是一张冰冷的脸，没有多做解释。
　　“一清，你觉得怎么样？”顾少城似乎是满意这个答案的，转而向顾一清。
　　“爸爸，我是很有兴趣，但我怕做不好。”顾一清迅速作答。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座各人都懂了。
　　顾家是大股东，股份超过70%，当然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了。即使之后苏星野将成为大股东，拿人手软，苏星野也是听命于顾家的，他们怎么会不懂。
　　“没关系，画廊也不伐一些有经验的前辈，都能帮衬帮衬。”一名小股东见状开口，“顾小姐这么聪明，很快就做得惯了。”
　　“是啊是啊，以后我们就都仰仗顾小姐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顾一白从十八岁回国起，一直在集团帮忙，从一个小员工，才渐渐负责到整个商业地产板块。而顾一清，甫一入行，就做画廊总经理？
　　他明白这是顾少城的意思，于是才主动提议，为的是一个大方的姿态。再者，他需要把自己放在一个离林晚亦最远的地方。而顾一清，就是他最好的掩护。
　　他知道，在顾少城心里，清楚他和顾一清，不可能和平相处。
　　但这就是顾少城的用人之道，是赛马机制，让他得以制衡、专权。

　　林晚亦洗完澡擦着头发去叫善池起床，早上有两节公共课。善池翻了个身，接着睡，说不去了。她坐在床边，拿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了会儿头发，也决定不去了。
　　她觉得可能没有那么多人会在意微博上的消息，但她也实在应付不来可能会存在的指指点点。
　　于是一个人到画室来。画室门关着，她用钥匙打开门，看到里面坐着个苏星野，很是一惊，手里的钥匙串抖了一抖。
　　“干嘛？见鬼啦！”苏星野没好气地说，听起来感冒是好了。
　　“额……我以为没人。”林晚亦说着放下包，拿起塑料小桶，要接水去。
　　身后传来苏星野的声音，“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她停下来，没回头，“忘了。”
　　苏星野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头怎么疼得这么厉害。
　　当年看上她的画，画里满是张狂、不可一世，和年轻时的自己像极了，遂起了心要培养她。
　　见了真人，还是个漂亮小姑娘，虽然愣愣的，但他觉得她是被天降好运击中，所以反应才比较迟钝。
　　三年下来，他今天算是知道了，他才真正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人么，倒是听话老实的；反应么，也真的是慢好几拍。
　　但架不住悟性高，稍一指点，虽然闷声不吭气，但几乎是一点就通。
　　他算是满意的，也寄予厚望。但人小姑娘，脆生生告诉他，自己不想当什么画家。
　　他好气，自己辛辛苦苦倾尽心血，换来人家一句轻巧的“不想”。还莫名变成了他的一个软肋，如今人人都能捏住她，来算计他。
　　他越想越气，一早就来画室等她，就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听她不回头只说了句“忘了”就打发了他。
　　他直想摔东西发脾气，但又觉得脾气对着她撒，就是拳头打在棉花上，闷得慌。
　　摸出手机正想给善池打电话，顾一白的电话就来了。
　　说了两件事，一是顾一清将出任画廊总经理，二是约他的时间签字。
　　苏星野正生着气，又听得哪里冒出个顾一清将来他头上撒野，还是顾一白通知他的，没好气地说，“我现在就有时间，你们来我画室啊。”
　　正合顾一白的意，遂带着律师立刻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