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犬》昏灯火市

4、忘

　　顾迟霖回去以后又自个儿琢磨了一下，决定还是应该看看下属带回来的资料。这么多年的空白，小锐身边发生了什么，他遇见过怎样的人，他全部都想知道。
　　小锐会有喜欢的人吗？他忽然想到这个问题，魔怔了似地一直想，还是想不出来什么样的人配得上他的小锐。
　　啧。他捂住额头，心里面酸酸涨涨的。想多了解一些他的过往，甚至后悔没有机会参与那些时光。
　　他终于知道他对小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
　　这就是喜欢吗？

　　顾迟霖翻开资料，快速而仔细地浏览了一遍，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黎锦。
　　小锐的恋人。三天前刚分。
　　顾迟霖轻哼一声，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既有一点微妙的庆幸，又有对小锐的心疼和对那个人的蔑视。
　　肯定是这个人背叛了小锐，真是愚蠢至极。他的小锐是最好的，所有人都应该喜欢他。
　　当然小锐也是绝对不会错的。

　　顾迟霖自从知道方从锐和恋人分了以后，整个人就陷入一种很微妙的状态。现在方从锐看他的眼神简直就跟见了智障似的。
　　“小锐小锐，你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是不是无聊了？”顾迟霖还在一边叨叨，烦得方从锐直接把人丢门外了。
　　顾少将站在门外，无比惆怅地扶住门框。他家小锐怎么这么难追呢？果然还是因为自己经验太少了吗？
　　不等等，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刻他整个人都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
　　方从锐捏了捏眉心，意外地感到有些苦恼。别陷进去太深，他这么提醒自己。你是即将脱离这个世界的人，你是没有资格得到爱的人。
　　任何感情，都是负债。
　　他忽然想起黎锦，这是分手这些天他第一次想到他。黎锦其实很好，如果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命运的诅咒，他们说不定可以走到最后。
　　可是没有如果。
　　他了解黎锦的懦弱，就像黎锦了解他的喜好。
　　他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在人生这场艰难的跋涉中，黎锦跑不动的时候，他可以拉着他跑，握着他的手给他勇气。可是，他也会累。
　　会跑不动，会想停下来，不再往前走。这个时候，他也会想要有人来握着他的手，拉他一起跑。
　　黎锦不是那个人。
　　他不怪他，只是微微有些遗憾。还有释然。他是骄傲的，不愿意脱累任何人。他情愿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安安静静的，坐在芭蕉叶子下，像是睡着了。

　　方从锐渐渐不再想到死亡。它已经不再是一个结果，而是过程，是他正在经历的。他不再害怕。
　　他现在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每天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一些小细节里发现快乐，认真对待这个世界。
　　一切都按照预料的轨迹进行着，只有顾迟霖，他是一个变数。
　　是时候摊牌了。

　　顾迟霖正在出任务。对于这种程度的战斗，他一向是有点吊儿郎当不以为然的，谁知道会出了变数。他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陨落。
　　那么美好的东西，为什么总是那么脆弱？他向来珍惜自己的命，也珍惜别人的。
　　他喜欢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不管会经历怎样的苦难怎样的折磨，最后还是能找到一点让你高兴的事。他见过世间很多美丽的风景。可是离开的人永远也见不到了。
　　他怀着感伤参加了战友的葬礼。那些浓重的黑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见过很多生命陨落。有老人，有小孩，有贪生怕死的，有刻意求死的。他们大多不想死，却被硬生生夺走了生命。
　　死亡是个很残酷的东西。
　　但最残酷的不是死亡，而是忘记。
　　被所爱的人忘记。这就是离开的人的宿命。
　　顾迟霖捂住胸口，那里疼得厉害。他想到他的小锐，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想让他伤心，不想让他难过。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个冷酷的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