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接近》kagula

7、第七棒

　　“…好像很久没这样单独相处了哪。”京子记得，那是初中毕业的当天。她向家族的朋友推说有事晚走一步，独自等山本和社里的后辈告完别回来。见到她时，他有些意外的样子，但很快笑得怀念，那舒爽的语声拂不散她愈陷纷缠的思绪，闷热潮湿的天气憋得她发慌，“今天不去纲家吗？”他问。
　　“有点事耽搁了。”
　　“那我和你一起吧。”他披上校服外套，她留意到胸口的位置，心和第二颗纽扣一起空了。
　　“嗯？”他握着领子的手提在半空。
　　“……掉了，吗…？”
　　他低头：“啊~被社团的经理学妹要了，说是毕业的传统哪，几天前就跟我预定好了。”
　　“…是吗……”真傻呢…担心了一整天，生怕他先一步送给别人，结果早就决定了归处吗……而自己竟怀着那样忐忑的心情，从很久之前就守候着这个时机。
　　“怎么了？”发觉她一呆后急转直下的脸色，他不假思索就凑上手去，“身体不舒服？”
　　“不…！”她应对不及，反射性地向后一退撞到窗上，“没——”
　　而他顺手按上她耳畔的玻璃：“下雨了哪……”
　　“哎…？”她朝那只手看去，发现打在窗外的雨珠。
　　“京子带伞了吗？”
　　“好像……没听说降水的预报。”
　　“麻烦了哪……”临近闭校时间，周围已没什么人滞留，他们匆匆下楼换好鞋，雨大得已连教学楼也出不了。
　　“总之先等一下吧。”她说，但接下来的半小时雨势丝毫没有衰减。他们并排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被乌云遮蔽的天空，无边的大雨萧萧在身前落下。最先低头的是山本：“京子，你先回教室去，站在这里只会着凉。”
　　她转向他：“武君呢？”
　　“我去跑一趟带伞过来——放心吧，离学校最近的就是我家，一会就到了。”他翻起领口扣紧，将外套当作披风冲进雨中，回头向她挥手，她只得点头退后催他离去，但等他从视野消失，终是无法一个人待在安稳的教室，回到原地长久地怅望校门。
　　十几分钟后，门卫撑着伞跑到她跟前：“你还没走吗？”
　　“是…我在等人。”
　　“笹川京子这个人你认识吗？”
　　“…就是我，有什么事吗？”
　　“有个叫泽田的打电话来，问你是不是还留在学校，在的话就回个电话，他会立刻过来接你。”
　　“啊、那个……”
　　“你在就好，跟我去门卫厅等吧。”
　　“……不，不用了。”
　　“哎？”
　　“谢谢你，但是——”她绕过门卫跑到最远的屋檐下，雨倾斜地漫撒到她身上，“我等的人已经到了。”

　　他一身去时的衣衫压过水花飒爽而来，单脚将车身拄在门前，抬起蔚蓝的伞。
　　看到彼此的第一眼，都想上前责问“为什么不换身衣服再来/不等在教室里”，但在两人出口之前，门卫大叔却冲了出去。
　　“喂！你小子快给我站住！都不知道大雨天撑伞骑车多危险吗！你还打算带女孩子？”
　　“哎？饶了我吧大叔……”他瞥瞥京子一脸为难。
　　“跟我过来借我的雨衣去！路远也不能这样干啊~现在的小情人！”她红了脸，跟进门卫的伞中，山本脱下外套截住扔来的雨衣，恰好是一样的蓝色，“这么大风就不要撑伞了，两个人凑合一件雨衣吧。”
　　“哎？”他刚把外套递到一半，就跟接手的她一同愣住了。门卫扯过雨衣给他套上，抖开后摆说：“诺，这里还能遮下一个人吧。”
　　背面淋湿的外套披在了京子身上，山本跨上单车等她和门卫交代，“谢谢大叔，我们先走了。如果那边再打过来，就说我们就到。”
　　“不要去哪里鬼混哪！一毕业就乱来的小鬼我可看得不少哪！”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京子钻进自己身后，额头贴上他的脊背环起他的腰。他向前扶上车把不禁笑道：“都是直升，春假过后还得回来的嘛……”
　　踩动的踏板载起两人渐渐驶去。“是呢。”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并不是那么容易切断的，现在的山本武仍和笹川京子同在一起，一袭雨衣隔开了他和世界的声息，失掉了第二枚纽扣的衣襟揪紧在她手心，他清朗而潮湿的味道笼罩了她，她感到从他背部散逸出的体温，晕染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蒙头看不到前路，却信赖着他将带自己去往。
　　“武君，想过高中以后要做什么吗？”
　　“嗯？大概跟过去也没什么不同吧。”
　　“没想过试着和谁交往吗？”
　　“交往？”
　　“嗯…武君应该也有喜欢的人吧——不是对大家的那种喜欢。”
　　“嗯……恋爱感情？”她抵着他的背点了点头，“那就难说了哪……我对这种事一直都不是很关心，可以的话顺其自然就好，单方面的感情终究难以结果。”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哭：“……那，武君理想中的女孩子是怎样的呢？”
　　“要是能像京子这样合得来，就再好不过了哪。”
　　啊……不行了……
　　“哎？雨衣漏了吗？”背上洇开湿润的水迹。
　　在别人耳中，这句话基本就是确凿无误的告白了吧。
　　“呃、京子？”察觉到她身后的异动，他刹下车。
　　但说话人是他，就只是原原本本的心里话。只是陈述可能，而丝毫未感到尴尬。
　　他脱出雨帽，在雨衣底下回过头，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挤在一片碧蓝下的栖身之所。他俯身拉拢抽泣的她，“怎么了？”仿佛置身在清冷的水族馆中，彼此的回声。
　　即便如此，有你这句话，下一个三年我都无法再爱别人了。
　　“…女孩子真是爱哭呢。”
　　而你还是，什么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