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真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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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一声闷响，夹杂着瓷碗破碎的清脆响声。鱼寄晚立在门口，眼睛微微瞪大，脚下是打翻在地的饭菜。一个侍女手忙脚乱地跪下去收拾这满地狼藉，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排端着餐食的侍女。不仅如此，连鱼家的几个长老和公子小姐都一并跟在后边，看来今天是鱼家的族宴。二长老皱纹满脸，阴测测地笑，身侧立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捂着嘴瞪大眼，不敢相信。
听到这声响，鱼寄情仿佛总算是血液回流了一样，笑得有些艰辛，“无昼，我听不明白。”
鱼寄风面露惶色，“少主，此事作不得玩笑。”
“我没有玩笑！”闻无昼厉声道，眼中微微有些怒意，但更多透露出来的，还是一种失望。
“闻无昼，你又在发什么疯？！”鱼寄晚回过神来，快步走到鱼寄情身边，族人们紧紧跟在她身后，“那几个死去的族人都是寄情和我们的兄弟姊妹，从小一起长大，哪怕有天大的仇怨，阿情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更何况，那个婢女不是已经畏罪而死了吗？”
闻无昼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心知现下已是覆水难收，她眉眼微垂，道：“如果玲珑真是凶手，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代替那第五个人，而是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她如果真是凶手，当时完全可以趁乱逃走，怎么会平白送上来让你们杀？”
鱼家兄妹一时语塞，闻无昼接着逼问：“如果玲珑是凶手，她的目的何在？她身为一个外族人，周身没有法力护身，如何能够杀死比她身强力壮那么多的鱼寄云？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何况，她要报仇，为什么不是冲着你们三个宗家嫡系来，而是去杀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旁支子弟？”
其实鱼寄晚古怪孤僻的性子很能透露出她骨子里的一股清傲，这般胸怀傲气的人，向来是不会向他人低头的，然而现在，她却不敢与闻无昼对视，较之平时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事情都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况且当年梵净山大疫，死了那么多人，怪到我们头上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谁知道她是哪门哪户的遗孤。”
闻无昼却是望向了鱼寄情，“寄情，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吗？玲珑口中的狐女，真的存在吗？”
鱼寄晚踏前半步，侧身挡在鱼寄情身前，“阿情一向不与人争，你再如此咄咄逼人，就算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
闻无昼微微垂首，“寄情，我本来认为你这样的人，应该能找到更加两全的办法的。”随即，闻无昼凛然抬头，直面着所有人的视线，道：“既然你们都不明白，那好，我们就一件件的说明白。”
“前四人之死已经无从可考，那就从我和邵夜来到这里之后，鱼寄云之死开始说起吧。”
“既然你们咬定玲珑就是凶手，那我们便暂且这样假设。鱼寄云被害当晚曾经发了一次病，发狂咆哮，叫喊之惨烈连住在秋水长庐另一头的我还有邵夜都能听见，可见他痛苦之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寄风你曾经亲口告诉我，那晚你和寄情都在，你们走之后，就只剩下那名老侍，也就是王伯还在照看他。”
鱼寄风回忆了一下当日情形，道：“不错。但寄情的确是和我一道走了的。”
“我想也是，她第一次的确是离开了。然而我记得，王伯说过，当晚你们走后，鱼寄云醒了过来，并且为了稳定他的病情，寄情又去了一次。如果我想得不错，鱼寄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寄情杀死了。”
鱼寄风连忙打断她，“可是王伯分明说过，在寄情走后，寄云还精神了好一会儿，读了书，还叫了王伯打水沐浴，这总做不得假吧？死人怎么能够做这些事情呢？”
“如果是别人，的确做不到，但如果凶手是嬴鱼一族的人，就可以办到。”闻无昼敛着神色。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愣了一愣，随即心底都浮现出一个令人恐惧的想法。
“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鱼寄云死后还能如活人一般行动，除了仙鬼契约和妖鬼契约的缔结，就只有凶变的尸体才能办到。但很显然，鱼寄云的尸体并没有凶变，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只剩下了有人在他死后，与他缔结了妖鬼契约，从而操控他的尸体行动自如。”
嬴鱼一族众人脸上都显出一种坐立难安的神情，这个契约自从缔结以来，族中人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时间，他们甚至都有些忘记了自己一族身上还携带着这样的能力。
鱼寄情始终一言不发，不为自己作任何的辩解，只是单单立在那里，身形纤薄。
鱼寄晚皱眉冷道，“就算有人先杀死了鱼寄云，再缔结妖鬼契约操纵他的尸体，但尸体，是不会说话的吧？哪怕是被订下了契约的尸体。”
屋内应和声顿起，纷纷响应鱼寄晚的质疑，毕竟在他们心中，三小姐从来都是温婉如水的，跟杀人凶手这四个字根本不该扯上任何的关系。
“这正是凶手并非玲珑，而是寄情的最有力证据。”闻无昼铿锵道，“寄情，我记得你从小就最擅长模仿各类鸟兽走禽的声音，甚至连一些乐器声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想必模仿人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鱼寄情惨淡一笑，却并不作声。
鱼寄晚仍然固执辩解，“从前是从前，今日可同昨日语？”
“我头回见到鱼家两个小辈，就是因为和邵夜在长廊上听到了寄情模仿鸟鸣逗鸟的声音。”
鱼寄晚瞪了眼，却也缄口不言了。
族人中有人道：“就算依你所言，又如何能证明是三小姐杀了鱼寄云？鱼寄云死于厥心痛，与三小姐有何关系？”
闻无昼望向那名发问的族人，淡然道：“玲珑所言多数都是虚构，但有一点，她没有说谎。”
“哪一点？”
“她的确是梵净山九尾狐一族的后人。”
有人质疑道：“九尾狐？幻术大族？你想说是三小姐指使玲珑使用幻术杀死了鱼寄云？不可能，玲珑身为外族人，哪怕她幻术造诣再高，在极北之地的护御结界之内也使不出来半分！”
闻无昼点头，表示认同，“所以，她才不是凶手。试问，天地间难道只有九尾狐一族和灵凤一族能够修习幻术吗？当然不是，散修幻术的大有人在，玲珑没有法力，但是寄情却有，由九尾狐一族后人口传心授两百年，就算再怎么没有天资，其幻术修为也能登堂入室了吧？”
“鱼寄云心气浮躁，只要能够使用幻术，就能轻易挑起他的大悲大喜，迟早都会死在他的幻境里，引发厥心痛只是他众多死法之一吧了。”
一时间，屋里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不，不可能……”鱼寄风摇摇欲坠，“不可能是阿情！那你说，那四具尸体是如何被偷走的！那封信，那封大放厥词的信，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记得，当日二长老说过，他在祠堂听到了停放尸体的里间传来大长老的声音，对么？我当时也以为，这是二长老的一时糊涂，然而现在想起来，想必那时候里间的人，应该就是寄情了。你应该使用了隐身一类的幻术，偷偷潜入了祠堂，然而在被二长老注意到之后，为了不引起他对你的怀疑，故意模仿大长老的声音低语，把你哥哥引进去，然后用幻术隐藏了身形，制造出了二长老幻听的假象，同时也制造出了你的不在场证明。”
有人疑道：“可那四具尸体，分明就是不见了！哪怕三小姐真会幻术，也无法悄无声息的搬走这么重的四具棺材啊！”
“看不见了，就一定是丢了吗？”闻无昼反问，“她既然能够使用隐身术，当然也能够为我们步下幻境，将那四具棺材全部隐藏起来。所以，尸体根本就没有丢！而是被藏在了它本来就在的地方！”
鱼寄晚双手攥拳，指节泛白，“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自己清楚！”闻无昼同样强硬，“至于那封信，根本不是凶手从外界潜入进去的，凶手是堂堂正正走进去的，因为她，是鱼家的三小姐！没有人会怀疑是她在那日上午进入祠堂的地下密室时，将信丢在了那里！”
闻无昼转而向鱼寄情道，“寄情，当你决定拿出那封信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吧？只是你没有想到，知晓你全部计划的玲珑，会抓走你姐姐，假扮成凶手的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最后再以真凶的身份死去。她知道，只要凶手一死，这件案子就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也就达到了她的最终目的，那就是保护你。她口中的什么梵净山瘟疫中垂死的狐女，只是她为了保护你而编造出来的一个谎言罢了。我说得对吗？”
“她对你的保护，虽然打乱了你的计划，但是也为你换取了更多时间，在这段日子里，你的阵法应该已经成形了吧？”
鱼寄风瞪大了双眼，“什么？！阵法？阿情，你真想要破了祖宗的结界？！”
“大哥！你在说什么？！阿情不是凶手！”鱼寄晚对鱼寄风怒吼道。
“姐姐，够了。”鱼寄情慢慢地从鱼寄晚身后走了出来，短短半月，她消瘦了很多，清丽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无昼，谢谢你替我说出来。”
“阿情，你……”鱼寄晚和鱼寄风望着她，似乎已经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妹妹的一言一行了。
一时间屋里炸开了锅，哭喊声议论声叫骂声混成一片。
闻无昼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这一句谢谢，刚要说些什么，只见面前寒光一闪，竟是二长老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刀锋尖利的匕首朝着鱼寄情刺过去，他双目圆睁，大怒道：“你竟敢杀了我的云儿！！！”
“我要杀了你！！！”
“阿情——！”三人同时失声叫道，然而那匕首却从鱼寄情的心口直直穿了过去，直接钉到了身后的木制药格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鱼寄情的身体慢慢透明，最终化为了一股青烟缓缓飘散。
闻无昼登时大叫不好，“是幻术！分身术！快去找她的真身！要来不及了！”
鱼寄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冲出门去抓住一个妖侍的领口，“快去！集合人马找到三小姐！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找到她！”末了，他脑中一个激灵，转身对着跟出来的众人道，“她要破结界，就需要尸体，我们去祠堂！”
然而一行人飞快赶过去，却只见到了四副棺盖被掀翻在地的棺材，但奇怪的是，祠堂的地下密室中的那具尸体，却还好好的放在那里。
鱼寄风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阿情……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闻无昼却只觉出了从心底里生出来的一股绝望，她在看见最后一副棺材的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过来。在鱼寄情的计划里，从来都不需要这第五具尸体。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真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