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默示录》虚坎

62、第六十章

　　楚翾仪被龙二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浑身都抖了一下，但还是极快的控制住了，没有惊动一旁还在奋笔疾书的两个人。

　　“龙二公子？”

　　楚翾仪不知道龙二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只能疑惑的问：“我不明白。”

　　“我的魂体寄宿在你的神识之内，你经历的那一切，我都看到了。”龙二没有拐弯抹角的打算，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天人棋局开始传说的时间，至少要早三万年，我原本也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你却让我见识到了。”

　　“对不起。”楚翾仪垂下眼，她是真心的感到难过：“又让您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哈，你认为我是会为这种事情烦恼的人吗？”龙二语带嘲讽：“楚翾仪，别将人看轻了，我经历过的风浪远比你认为的多太多了，你以为这点小事会击垮我吗？”

　　楚翾仪有些慌乱：“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龙二一点不相信楚翾仪的话，只是对楚翾仪说：“谢芳尘把你托付给我，这意味着我必须对你负责，楚翾仪，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

　　龙二一路上旁观了楚翾仪在天人棋局里与道子的谈话，也见证了楚翾仪看到的未来惨烈的景象，传说中的天人棋局、道子一一出现，龙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谢芳尘会在说出“太子太傅”几个字的时候是那样的表情，看起来是幸灾乐祸，藏着的却是异常的凝重。

　　虽然不知道神州武神什么时候改行当算命的神棍了，但显然谢芳尘来到南瞻部洲必然和天人棋局、道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龙二一路上不出声，只是旁观楚翾仪的表现，然后思考对策。

　　见到这个模样的楚翾仪，龙二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请龙二公子明示。”

　　楚翾仪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做了坏事不敢面对家长的小孩一样，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楚翾仪，你缺少教训。”

　　龙二的这句话，带着一丝的阴冷，让楚翾仪忍不住打了寒噤，她能预感到龙二的这句话背后还藏着一些她此时还没法猜出的东西，但莫名的让楚翾仪开始心慌了。

　　“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龙二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如果你想要赢过道子，就要有足深刻的教训。”

　　“什么意思？”楚翾仪连忙问。

　　“哼。”龙二冷哼一声：“你慢慢想，祝灵会结束前还想不出，那就怨不得我了。”

　　龙二此话说完，便不再出声了，只留下楚翾仪一个人，不断的思考着龙二的话，龙二说她缺少教训，是怎样的教训呢？

　　楚翾仪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又梳理了一遍，她只有书读的多，阅历却少得可怜。

　　从天人棋局出来以后，楚翾仪的心中又一次生出茫然无助的感觉，这一次她隐藏得很快，没有让旁边的人发觉，只是放下毛笔的时候，毛笔往旁边滚了一圈。

　　收回自己的手，楚翾仪用自己的左手握住右手，不小心碰到那个手腕上只有自己，或许还有龙二能看到的棋子，心如乱麻。

　　难道龙二方才的出现，也是道子的局吗？

　　楚翾仪还记得当时道子对她说的话：“对局早就开始了。”

　　这场对局开始得有多早呢？藏在梅花镖里的话语，又是什么意思。

　　人和天的赌约，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输了，会怎样？

　　楚翾仪越想越害怕，却除了自己抱紧自己之后无能为力，哪怕她身边坐着两个人，楚翾仪也没有胆量和他们求援，不敢说一声：“我害怕。”

　　楚翾仪现在，更害怕说出“害怕”两个字，她怕说出这两个字，战局还没有开始，她自己就先把自己击溃了。

　　她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能够背负天命的人，现在却要她拿起棋子，与天对战，她怎能不害怕呢？

　　虽然熟读兵法，楚翾仪现在还是对自己的身体反应与精神状态无能为力。

　　说是一回事，做事另外一回事，古今的人事，都是这样的。

　　楚翾仪独自陷入沉思当中，开口威胁她的龙二也是同样，与谢芳尘相遇的那一日，彼此早已心知未来的路是什么模样，“太子太傅”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龙二只要一想起那日谢芳尘的神情，总觉得有一口气憋在心口，一个活了几万年的老妖怪，如此算计一个初出茅庐，只有十七岁的小姑娘，难道谢芳尘的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这个问题，龙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到答案的一天，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楚翾仪急需他人的教导，所谓“教训”两个字，是他与谢芳尘的共识，如果楚翾仪无法锻炼出足够坚定的心性，那么未来的道路，只会击溃楚翾仪的精神。

　　道子胜，天人棋局终结。

　　如果结果是这样，那天下所有无辜的人，都没有为自己的命运翻盘的机会了。

　　“你想要知晓我的建议吗？”龙二斟酌了半晌，下定决心后开口：“现在你除了问我，还能问谁？只有我才是知晓你所有遭遇以及秘密的人不是吗？”

　　楚翾仪如同漂浮在大海上的一根树枝，根本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现在听到龙二的话，顿时觉得有一个站在船上的人甩下了一根绳子，绳子卷起了树枝，又有希望了。

　　“请龙二公子明示。”

　　“叫我一声师傅，我便为你排忧解劳。”龙二不想与楚翾仪浪费时间，只要楚翾仪身边的两个人通过了书亭的考验，他们的交谈就必须中断，那样时断时续的教育，根本达不到理想的效果。

　　龙二的话里是有条件的，楚翾仪听得出龙二话音不尽，所以也没有插嘴，只是安静的等待着龙二接下来要说的话，如果能拜师龙二，那就是天大的福分，这样的福分，必然不是人人都有能得的幸运，总该有所付出，楚翾仪心中已经有了准备。

　　“但是，你要先通过我的考验。”龙二的话没有超出楚翾仪的预料，反而让楚翾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徒弟有拜师的自由，但师傅也有挑选徒弟的权利，龙二开出的条件，楚翾仪一点也不意外。

　　“多谢龙二公子给我这个机会。”楚翾仪从天人棋局出来，性情有不少的改变，从前那个不争不抢的人开始一点点的消失了，因为这不知流传了多少年的棋局，不允许人不争不抢。

　　如果不争不抢，就只有被吞噬的命运，那样前面落下十二子的人，全都白白牺牲了，楚翾仪不允许自己浪费别人的心血，天人棋局背后的代价太沉重，她背负不起。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先静心吧。”楚翾仪做出了决定，龙二开始思考该从哪里开始教导，这个小姑娘修行无为之道，现在却要让她改习纵横之术，这之间的冲突该如何平衡，着实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但本心不移之人，才有成功的可能，所以龙二选择让楚翾仪静心：“在你的同伴完成考验之前，你先默读《清静经》吧，这一路走来，你的心情太过动荡，再这样下去，你经历雷劫所累积的根基将全然被毁灭，得意楼主送给你的礼物也会白白被浪费。”

　　“我明白了。”

　　龙二不再开口之后，楚翾仪闭眼，要自己依照龙二所言，一遍遍的默读《清静经》，人就是这样，越是告诉自己应该冷静，越是难以冷静，总是不断的自我折磨，自寻烦恼。

　　口中说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行动起来却总是临阵退缩，根本一点长进都没有。

　　越是念经，越是心烦意乱，只能再一遍遍的念经，如果自己安静不下来，那就如一个到处都是漏洞的靶子，轻而易举就会被人击溃。

　　龙二看着楚翾仪念经平静心绪，陷入沉思当中，现在他只剩下一半的魂体，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除了开口与楚翾仪交流，真正能操纵的事情根本没有，但要训练楚翾仪，以他现在这个状况根本是无能的事情。

　　谢芳尘离开前，曾趁着在场另外两人不注意，抛给他一个锦囊，看来解决的办法应该在那个锦囊当中。

　　虽然龙二身为魂体无法触碰物品，但谢芳尘也是非凡之人，解决这种问题对她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打开锦囊的龙二却是微微发愣，那个家伙，果然什么都算计好了。

　　竟然把仙界至宝带来人间，也许谢芳尘比他所想的更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龙二背后隐隐有些发凉，他难以猜测，谢芳尘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着手准备，又是从什么时候就察觉到了一切阴谋。

　　“你究竟是神州武神，还是算命的神棍？”龙二心里不由得抱怨了一句：“千万不要跟我说，当年我是败在了算命师的手中。”

　　这个问题，谢芳尘不在，龙二就只能自己去猜测答案，看着锦囊里放着的仙界至宝，龙二没有犹豫的将那像金丹一样的圆形大珠子拿了出来，然后一口吞下，反正他是魂体，就算那颗珠子有鹅蛋大，也不会卡在他的嗓子眼里。

　　婴儿拳头大的金色珠子虽然无名，却能满足拥有它的人的七个愿望，每一个愿望付出一个代价，当所有的愿望实现之后，无名金珠会自动从得到它的人的身体里脱落，寻找下一个宿主。

　　从古至今，每一任无名金珠的主人，皆不得善终。

　　甚至，无人能许到第七个愿望。

　　龙二听闻过活得最长的一个人，也只用无名金珠许了五个愿望，但就只是五个愿望，便是身死道消，魂魄不存了。

　　无名金珠究竟是正是邪，一直没有定论。

　　但仙界将它奉为至宝，就能证明它的功用非凡。

　　龙二吞下的时候没有犹豫，谢芳尘留在锦囊内的字条却提醒着他：“小心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