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墙后的向日葵》少盏

13、第 13 章

　　人注定具有社会性，哪怕像贺兰这样一边叫嚣着自己没毛病，却一边建造龟壳躲起来，不愿交朋友也不愿暴露在陌生空气中太久的骨灰级宅女，也逃不掉生而为人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网络是个社会，严格来说，是个更残酷的社会。隐藏在现实下的阴暗在披着ID就可以大放厥词的虚拟社会中，得以为所欲为。贺兰拒绝得了易霄的靠近，拒绝不了蜂拥而来的群嘲。

　　她的“中止合作宣言”一出现，网友们欢天喜地过大年——

　　姑麻：“恼羞成怒了无误。”

　　格老子：“哈哈哈，说出来吧，有多少抛弃你的甲方。我替你记在小本本上，以后都不合作了，反正西北风喝不完。”

　　千年：“屎壳郎臭虫癞蛤蟆我呸呸呸~”

　　茶语793：“真搞不懂，易霄替她说什么话。”

　　当然，也有她的粉——

　　神一样的十八摸：“相信我，这次还会有反转。”

　　今天吃鸡了吗：“不知道我们十八是最任性吗，这叫‘欲灭之，必先使其膨胀’。老夫掐指一算，今日必有后续。”

　　玄字天下第一：“搬着小板凳看反转剧，前排有出售瓜子花生的吗#doge”

　　——

　　“易先生？”交谈十几分钟后，忍无可忍的健康顾问提醒他老人家别再看手机了。

　　“嗯？”荣升低头一族的易霄抬抬眼皮，表情是正经而严肃的，就好像他刚刚看的是工作邮件而不是掐架微博，“抱歉，一点不得不关注的事。”

　　“工作上的事？”顾问皱起眉头，用笔咚咚咚敲击桌面，语重心长，“听着，易先生，你要想调理好身体，工作的事绝对不能成为阻碍。你是朋友介绍来的，我更应该对你负责任，要知道我这里资费可不低，专门儿给你腾了一个小时出来。”

　　对方不是什么菜鸟级的健康会所江湖骗子，易霄只好把手机揣兜里，给予他想要有的尊重，随口否认了：“比较脱不开手的私事而已。”其实一心二用他极其擅长，刚才对方说了什么，一边看微博一边就牢牢记住了。

　　“女朋友？”顾问理所当然的眼神看过来。一般而言，能让人无法晾到一边的，除了工作，唯二的就是女王大人。

　　易霄耸了耸眉毛，没有否认：“在追求中。”

　　顾问：“嘶——可我怎么听说你不喜欢女人？”目睹男人投过来的冷冷一眼，顾问赶紧补充，“当然，也不喜欢男人。据介绍你来的张总说，如果有可能，你会把工作娶回家。”

　　易霄面无表情：“那现在我移情别恋了。”

　　顾问听到他的回答，哈哈哈大笑：“我这个咨询康复中心开起来多久了，张总之前介绍了那么多回，没见你来过。放到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为了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塑造健康完美的形象，赶紧来调养身体了么？毕竟，动物界求偶都知道先把自己包装好。”

　　放下手机，却又犯了烟瘾的易霄一脸坦然地从裤兜里掏出两块口香糖，不忘递了一个给对方：“算是吧。”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让易先生变得突然有人情味儿？”

　　易霄嚼着口香糖，抬手看了眼腕表：“还有半个小时，如果刘大夫的话已经说完了，趁时间早，我还可以回去补个班。”

　　顾问：“别别别——坐下！还没说完！”

　　持续近一个小时的健康讲堂，顾问讲的易霄都记下了，什么“不乖乖听我的话小心胃炎变胃癌”这样的论调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回到车上还能抱着看戏的心态打开微博看看进展。

　　网上对贺兰臭不要脸的声讨声势逐渐渐弱，毕竟她只是个画手，粉丝流量都有限，早就从热搜第十滑下去了。她不是说有大戏吗，开幕戏唱了，什么时候上正剧？现在还管不管他这个VIP看客了？

　　这么长时间里，连条信息都没再给他发过。这么想着，果断把她的备注名改为“白眼狼”，以泄私愤。

　　此时此刻，在微博冒了一泡就彻底忘了还有个易霄的贺兰，擦着汗走下跑步机。她看了会儿网上的留言，骂她的实在太多了，主力军的ID看起来很眼熟，爱跳的还是那么几个。不过还有几个跳得相当猛的，怎么看怎么像买来的水军，点进微博主页，不是掐这个就是掐那个。

　　她给了足足八个多小时的发酵时间，到晚上十一点过，夜猫子们精神最亢奋的时候，她老人家才在微博再次现身。这一回她继续一贯以来的高贵冷艳，但不保持向来的不正面回答态度，对此次事件做了比较明确的回应。

　　第一条——

　　贺兰十八V：“不愿意合作的大佬们，以后也别合作了。在我本人还没有澄清的情况下，先判了偷东西的罪，谁还不要点尊严。”

　　她就是这么任性，在甲方拥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自断财路。可能这句话说出去，对于不是很执着于她画风的人来说，要面临的问题只是换个画手而已。她素来不是讨好的性格，她有她的底线，在底线上随你们来，这是她表现出的任性。超过了底线，不要怪她心黑一把，蕴量够了再打脸。

　　第二条——

　　她转发了原博，并正面回应。

　　贺兰十八V：学生时代的劣作，有幸被几位画家前辈指点，阴差阳错成了教学的示例图片。你们老师嘴里的学姐，是A校的学姐，这位同学上课没有认真听讲。练习图太单调，顺手拿来作背景，特意虚化了，没想到这都能被看出来。这位同学，不先找我问清楚就挂我墙头，别说我现在挂你是大V欺负小透明。

　　附上原图一张，特别拍了落款部分——签得比较模糊的两个字，“贺兰”。

　　这画是她养母很喜欢的一幅，给几个画家朋友看过。贺兰是自己养女的事，养母从不张扬，几位画家看作者姓贺，估计也没想到她俩是母女关系。就这么的，这画慢慢儿流传，也就被某些老师收作教学素材。

　　这一通打脸，隔着网线贺兰都听到了那排山倒海的啪啪声此起彼伏。微博发出去一个小时，阅读量剧增，留言却少了很多，那几个熟悉的ID不出意料地集体装死。

　　贺兰的粉喜气洋洋抱团欢呼，有一条评论说得好——你们以为这回终于能把十八往死里整了，一没注意人家不仅原地复活，还把你脸打得跟猪头似的。记住，在十八这儿，永远上演反转剧。奉劝某些人该收手了，别到时候翻船了，我们倒是看热闹不累，你本人全民喊打。

　　大大小小的战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贺兰一向先抑后扬。她微博从来没有贴过油画，因此也没有人知道她的专业水平怎样。

　　有人说：“我天，你会油画，这么高端！怎么办，不能叫你画手了，是画家的，哈哈哈，画家……”

　　也有人说：“拉倒吧，美院出来的哪个不会油画，上蹿下跳夸你们十八摸真是搞笑。”

　　于是就有人反驳：“不懂别瞎说，画画也分专业的。这个水平绝对上游，毕竟被用来当示范。真没想到，十八是个大手子。”

　　贺兰笑得四仰八叉，任性地披着唯一的大号马甲挨个儿给看的顺眼的评论点赞，顺便还正面怼了个傻蛋。正任性胡为着，突然被一条跳出来的微信消息搅了兴致。

　　原来是大晚上不睡觉，网友嘴里的那位娘炮发来的贺电。

　　夜行归：“加班加点给《风剑清传》画稿，我们勤劳的模范员工小雪雪下夜班的时候，开车撞了花台，脸都肿了。”

　　咦？贺兰啃着黄瓜条件反射地露出了慈祥微笑，抖着腿慢慢悠悠打字。

　　龟速急转弯：“说清楚，脸撞肿的还是气肿的。”

　　夜行归：“撞肿的我会这么平淡跟你唠？那必须先放个鞭炮，讨个红包。人家白天还像个胜利者跟我等平民上教育课，语重心长地说干这行的千万不能抄袭，你贺兰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中间过了八小时，惨遭打脸。脸打肿了不说，她会个屁的油画，美院旁听生出生，鸿沟瞬间放大一百倍。”

　　龟速急转弯：“美院旁听生？”

　　夜行归：“她就是削减脑袋往上爬的人，据说出生不好，妈是小三，老爸不祥。努力归努力，但是把无辜人等，比如可爱的小兰兰你当作竞争对手往死里黑就是她的不对。你这油画一出来，让她这个没系统学过画的作何感想。”

　　哈哈，贺兰笑出来，是不是觉得瞬间面前矗立了一坐高山翻不过去了，继而悲愤于自己的出身不好，自卑中衍生出的自尊心受到重创。

　　龟速急转弯：“她的黑料你哪儿挖的？以及，你怎么知道是她黑我。”

　　夜行归：“她冲劲儿太猛得罪人也多，被爆出来正常，早就不是秘密。另，她的言行举止哪一点都告诉我，她看你不顺眼。”

　　龟速急转弯：“讲真，没专业学过能画成这样不错了，你不感到羞愧么？人家这么努力，值得正面歌颂。比如，她能刺激我主动上升一个维度，参加明年亚彩奖。”

　　夜行归：“哎哟喂，决定入世了？恭喜恭喜，早劝你看开些，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没必要跟雁城雪比，你们不是一路人。”

　　夜行归：“她艰苦奋斗的精神是值得钦佩，但喜欢不起来。”

　　龟速急转弯：“拉倒吧，你又不喜欢女人→_→”

　　夜行归：“……”

　　贺兰正准备调侃他几句，就收到对方“我男人回来了，不说了”的结束语，当时就被扔在脸上的狗粮砸得肝火大冒——就你有男人，老娘……

　　这一嘀咕不知道为什么，易霄那张俊脸突然浮现在脑海，眼里满是质问。贺兰愣了下，咬着食指犯了痴呆——提个“男人”，怎么还想起他了？不不不，怕不是鬼上身了。半晌后，她一边摇着头，一边给易大主策划发信息，嘴里念叨着：“忘了这儿还有个看戏的，愧疚使然愧疚使然……”

　　空荡荡的复式豪宅里，电视放到最大声，掩饰着男主人内心的空。易霄盯着抽屉里处理漏的一盒烟——烟瘾犯了犹如挨千刀万剐，男人冷俊的脸紧绷着，然体内似有烟草怪兽狂啸。

　　没了提神良品，近段时日难熬程度堪比同时打三份儿工。

　　从开车回来到夜深，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五十八分，他已经被某人遗忘了十个小时。给他一个戒烟的理由，那白眼狼值得？把他扔观众席上就不管了？

　　一个过河拆桥的女人而已，怎么能和可爱的香烟比？

　　叮——

　　贺兰发来短信：“看微博了吗？”

　　“嗯？”男人盯着手机眉头一展，吞了口因过于渴望尼古丁而不断冒出的唾液，大手一扫，被他认定比女人重要的香烟被无情扫进垃圾桶——值得吧，还能记起这里有个帮她说话的人，这波戒烟可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