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李布林

16、变声

　　经过去几天了，刘家大宅里老爷子的警告仍挥之不去。
　　刘理子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知道哪儿去。她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个小子，可是思绪始终牵在他身上。想着他站在喧哗的舞池中，那么地孤独，想着他挥向别人的拳头，是否包含了对她全部的感情？
　　刘理子突然有了一丝信心，她拿出了一串钥匙在手上反复磨砂着，如果他能看到这个，不知道该有多开心？现在唯一能让自己开心起来的事，就是看到齐天久违的笑容了吧。想到这里，她调转了车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他家的方向前进。
　　已入了秋的天气，太阳也终究承认了自己的力不从心，秋风打着旋儿卷着落叶飘入他家的院子，也让刘理子搓了搓手心放在嘴边呵气。刘理子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门，伸出手，门却是开的，她居然无比紧张，告诉自己她已经打破了障碍，他是在乎自己的，而自己是爱他的，那么未来不管有多艰难都不重要。
　　刘理子定了定神，推开门向屋子里走去，嘴里叫着：“齐天。”
　　进入屋子的一刹那看到的景象令她毕生都无法忘记，她就像是被一把刀横空劈在了脑袋上：在不算宽敞的空房间里，满头大汗的齐天紧紧地搂抱着一个女孩，他那张只对自己展露过笑容的脸，此刻正趴在那个女孩的肚子上……而那女孩背对着她，一脸娇嗔地说：“齐天，宝宝刚才踢我了……”
　　刘理子不可抑制地将她手中的钥匙摔在了地板上，那刺耳的“劈啪”声，振聋发聩。他们已然被惊吓到，当那个女孩转过来时，刘理子沙哑着声音叫道：“安妮可！”
　　可笑的是齐天的第一反应竟是将他心爱之人一把拉在身后！
　　“齐天，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中戏还是北影？你怎么不去做演员？肯定红透半边天，多能演啊你。你女朋友肚子都大起来了，还给我演什么失恋悲情好男人的戏码？你那些戏是怎么创造出来的？你对着镜子没少练习吧。你说那些惨兮兮的话，做那些假惺惺的表情，你自己难道不恶心吗？”刘理子怒火中烧，激动无比。
　　“刘理子……”齐天的手无力地垂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的表情告诉刘理子他被她的话羞辱得无言以对，他活该！
　　“可惜啊，真遗憾，就差一点点，你就可以成功骗到我了，我还真的差点被你打动了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等一天，等把这串留给你开餐厅的房产钥匙骗到手再说呢？你整个人难道都是假的吗！你爱的人不是我，不过一句话的事你为什么不肯说？”刘理子语无伦次地大声吼着。
　　“我说了，”齐天直愣愣地看着她，眼神失落得让人心痛，他的嘴唇在颤动着，喃喃地说，“我说过很多次，可是你一句也没有听。”
　　刘理子只感到浑身发冷，那温暖着她心房的东西终于从她身体里抽离。
　　“连你说的障碍我都打破了！我把我爸气得半死，有家回不去，卡也被停掉，我已经被扫地出门一无所有了……即使这样，哪怕你能真心待我也好，可现在我真成了孤家寡人走投无路了……齐天，真谢谢你让我此刻如此耻辱如此尴尬……呵呵，到头来，你说的障碍，原来是她！”
　　齐天无言以对，因为再多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对于刘理子的错爱，他心知肚明，也罪责难逃。
　　刘理子彻底地崩溃着，一把就推开了陷入失神的齐天，紧接着，一个巴掌重重地掴在了安妮可惊恐的脸上，她真想把那张假无辜的脸撕得粉碎：“你休想得到他！告诉你，永远都没完！”
　　刘理子痛哭流涕，慢慢地向外走去……她抱着的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结束的方式？这叫人如何活下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台上落了两只小鸟，唧唧啾啾地叫着。齐天回过神来，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安妮可被那一巴掌的力度跌坐在地板上，她整个右脸火辣辣地肿胀着，一道留着刘理子指甲印的划痕正往外呼呼渗着鲜血。
　　齐天一个激灵，脑袋嗡嗡的，把她小心地扶起来。安妮可装做满不在乎的表情，抬眼看着他。齐天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安妮可说：
　　“你行啊，新欢都找上门来了。”
　　齐天心里揪得慌，说：“安妮可，我……”
　　“别动我，我腿麻。”
　　齐天将她揽腰抱起，上了楼，轻轻地把安妮可放在床上。安妮可还是伸着脖子，似乎右脸庞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齐天冲进浴室，在里面哗啦呼啦的一阵，端着一盆水出来，投了毛巾，给安妮可擦脸。等血差不多止住了，齐天开始给她包扎。
　　“安妮可，我不喜欢她，可她是我的客户，也帮过我很多，我无法拒绝她。”
　　安妮可僵硬的脸庞挤出一丝笑容，齐天心疼到无可复加，手上更轻柔了一些。
　　上完药，齐天给她盖上了被子。
　　坐在床边，齐天端着烟灰缸，抽着烟，安妮可闭着眼睛，明明很累很伤，却不能一时睡过去。
　　“安妮可，你还相信我吗？我会对你负责任，我会保护你，永远不离开你，永远也不会赶你走。”齐天低头看看安妮可的脸，手指划了划她的嘴唇：“安妮可……我又一次食言了，我怕你难受，就好像看见我自己难受一样，你懂吗安妮可？那一巴掌打在你的脸上，更是打在我自己脸上……”
　　安妮可没有说话，但她都听着。她不怕齐天赶她走，也不怕任何人伤害她，但如果是齐天心灵上的背叛，就等于是给自己判了死刑。
　　“安妮可，你不说话，是因为恨我么？”
　　安妮可将头藏在被窝里，用力地抹了把汹涌在眼眶里的泪珠，然后爬起来，笑嘻嘻地说：“咣咣咣！吓到你了吧？”
　　“安妮可……”
　　“大圣，你实在太好骗了，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我怎么可能会不相信你呢？”
　　“安妮可……”齐天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生怕她一不留神就会飞走一样。
　　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孩！他齐天何德何能三生有幸能够拥有她？
　　玛丽酒吧。
　　刘理子让服务员把她收藏在店里的好酒统统端上来，各种琳琅满目的酒瓶夸张地铺满了整张桌子。
　　她仰头将一瓶路易十三一饮而尽，一个长相挺清秀的男孩忙装模作样地坐过来劝她：“小姐姐别喝了，这样灌酒喝多伤身体啊。”
　　刘理子泪眼朦胧，怎么看他都是齐天的样子，“混小子，今晚我跟你走……来，陪我喝酒吧，这桌子上的东西全都给你好不好。”
　　“好啊！就是说嘛，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晚上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男孩受宠若惊。
　　“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他……我感觉好像有一根鱼刺，不，一只绿头苍蝇卡在我的喉咙里面……”刘理子剧烈地干呕着，“我咳不出来，也咽不下这口气……我没脸回家了，也没脸再面对任何人……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呢……不！我要，复仇……”
　　刘理子像疯了一样，不断地假哭假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一旁的男孩还在漫不经心地劝慰着，时不时拍一拍她的肩膀……劲爆的电子音乐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时候dj已经下班了，舞台上放的是最近很火爆的某个加拿大小天王的最新专辑。
　　“那家伙的歌真是越来越不怎么样了，”男孩显然已经对哭哭啼啼的刘理子心生厌烦，但又碍于情面不能发作，只好拿这嘈杂的音乐声撒气，“尤其在变声期以后，简直就是废了。”
　　“变声？”刘理子愣住了。
　　“嗯，是呀。你居然还不知道他欸？我手机里刚好就有他出道时录的歌曲，那小奶音……啧啧，真是没话说了……”
　　“拿来我听听。”鬼使神差地，她居然来了兴致。
　　男孩恋恋不舍地搁下喝了半杯的拉菲，掏出兜里的手机，还不忘贴心地插上了耳机，给刘理子戴上。
　　一段节奏感强烈的前奏之后，小男孩自说自唱的嗓音引起了刘理子的注意。尤其是歌曲高潮部分的腔调，这变声与没变声，果然是有很大的不同啊……
　　刘理子的思绪回到了那一晚，闯在她车前那小兽一样的丫头，以及她那格外清冽的叫声：“齐天！”
　　就算身材可以遮掩，就算脸蛋可以化妆，但声音是不能骗人的。那个安妮可，根本就没过变声期！
　　想到这里，刘理子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一个还没过变声期的孩子，怎么可能怀孕呢？怎么胆敢怀孕呢？！
　　“呵呵，哈哈哈……”刘理子慢慢用手抹掉嘴上的口红，直抹得满脸都是。刚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她，此刻像个怪物一样狂笑了起来，不能停止。
　　“滴，滴，滴……”墙上的钟表，时针精准地指向了午夜十二点。
　　八月三日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