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李布林

17、被捕

　　八月三日，早晨。
　　这个清晨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小厨房的抽油烟机呼呼向外排着早饭的香气，炉火上的汤水顶着锅盖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半个小时过后，火熄了。
　　“觉得怎么样？”齐天搓了搓手心，有点小紧张。
　　“嗯嗯！味道很棒……只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什么……”安妮可放下勺子，反复咀嚼着，苦思冥想起来。
　　“麻油？”
　　“对……说实在的，豆油和麻油的香味完全不一样嘛。”
　　小锅里的皮蛋瘦肉粥，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氤氲出不断上腾的烟雾。
　　“抱歉，昨天忘记买麻油了，果然还是不能凑合的啊，”齐天搔了搔头发，站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出去买回来，再做一次好了。”
　　这几天以来，齐天一直在不断尝试新的菜品，在安妮可大饱口福之余，他对自己的要求也越发苛刻。安妮可对齐天的用心和决心完全心领神会，所以没有阻止什么，只是说：
　　“早去早回哦。好像装修队的人应该快要来了。”
　　“等我十分钟，”齐天笑着指了指墙壁上的挂钟，“十分钟以后我就回来。”
　　目视着齐天走出大门，安妮可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一路小跑进了卫生间，“哇”一声把刚才艰难吞咽下去的全数吐了出来。
　　并不是齐天的手艺难喝，而是安妮可确实孕吐的厉害。从齐天将冒着热气的砂锅端进饭厅，安妮可就对着那股味道直犯恶心，食欲也彻底消失。
　　可是，她实在不想看到齐天脸上灰心失望的表情，只好强忍住胃里的翻腾，装出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
　　一贯会骗人的安妮可，这点演技自然是驾轻就熟。
　　齐天的右眼皮一直跳得厉害。当他提着手里的袋子，沿着小巷往回走的时候，一个戴着灰色帽子的男人迎面走来，一个不留神两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喂，你小心点儿啊！”男人瓮声瓮气地说。
　　齐天没有说话，继续闷着头往前走，刚才的突然一击让他脸色灰白，四肢僵硬。
　　巷子的尽头，两个中年人站在墙角若无其事抽着烟。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拐角处，贴有遮阳贴的车窗玻璃让人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又格格不入。被称为“凶宅”的院子外，何曾出现过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
　　齐天掏出兜里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大门。
　　这真是一段奇异的时间，他在霎那间感觉到了锋芒，从四面八方穿心而来。
　　这一声仿佛是暗号，五六个便衣男子从巷子里，车子里以及院子里不约而同朝着他狂奔而来。
　　齐天纹丝不动，也没有出声，大脑的一角在冷静地判断：他们是谁？装修队？打手？警察？……警察！
　　然而，这段时间大概连一秒钟都不到。齐天一个转身，朝巷子的反方向疾奔。
　　“站住！”戴灰帽子的男人紧追不舍。
　　便衣警察们一齐上前追赶。
　　也许齐天当时的一切都是出于本能，于是他还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二楼的阳台上，两个陌生的便衣正在那里搜寻着什么。他们显然已经入侵了房子。
　　“安妮可！”
　　齐天停下了脚步，被冲过来的便衣警察抡在墙上，然后被重重地按在地上。
　　齐天的脸贴在地面上，双手被反铐，身体被不知道谁的大腿顶着，那滋味真不好受。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便衣警察也不搭理他。
　　齐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颤巍巍地说：“我真的没有拧开煤气罐，我爸妈真的是死于意外。”
　　一个脾气暴躁的便衣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神经病啊？给我老实点儿！”
　　齐天的脑袋“咚”一声撞在了水泥地上，失去了知觉。
　　一串钥匙碰撞的叮当声从走廊深处越来越近。
　　齐天被松开手铐的时候，才逐渐恢复了清醒，异样的气氛让他意识到这是到了审讯室里。
　　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让他脱掉鞋子，手抱着头赤脚蹲在地上。齐天看到一个警察手里提着警棍站在离他不远的角落。
　　“过来，说说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来？”等为首的检察官高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旁边的小警察煞有介事地说。
　　“我不知道。”也许是大脑的眩晕感还没消去，一滴口水从齐天的嘴角划落下来。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强jian幼女，还把人家肚子给搞大了！有没有这回事？！”
　　“什么？你们搞错了吧！”齐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他妈嘴硬！那女孩已经被我们解救出来，送往医院了。等检查结果一出来，看你还不老实交代。”
　　“我交代什么？她本来就是我女朋友啊！”齐天莫名其妙。
　　小警察脸色有点难堪：“如果你能主动交代，量刑的时候我们会考虑为你减刑。”
　　“我不知道是谁有意要害我，可是我真的没有犯法！”齐天哀求着，大声否认。
　　这下有点难办了。
　　凌晨接到那条匿名报警电话的时候，几乎全局的警察都被连夜叫回来加班。因为，在这座平静富裕的中原小城里，已经太久没有遇到这样特殊的大案了。
　　“……那个屋主，他居然把一个未成年少女圈养在家里，对，对……据我所知，那女孩已经怀有身孕了……真的，是我亲眼所见……她还没过变声期呢，就遭遇这样的事，我怀疑她是被人诱拐□□了……”
　　这段报警录音原话被直接放在了当日报纸的头版新闻上，而齐天被警察制服的现场画面，也被放大在了封面首页。
　　齐天看到为首的检察官站了起来，抬起他厚重的警靴，一下踏到齐天赤luo的脚背上。
　　齐天疼得哀嚎起来，无论这疼痛是否真的无法忍受，他都必须大声嚎叫。现在不是展现坚强毅力的时候，这是在与警察的刑讯逼供周旋。那个混蛋抬起靴子，再次狠命地往齐天的脚上踩去。
　　齐天是真的痛到了大汗淋漓。
　　他们将翻滚在地上的齐天架了起来，放回到靠背椅上，然后将他的手背后铐了起来。
　　齐天看到那个提着警棍的狱警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脸上似笑非笑，说：“哪个嫖客进来不说自己跟ji女只是谈恋爱？”
　　“你们无中生有，你们诬陷好人……”齐天虽然疼得七荤八素，但依然没忘记与他们对抗。
　　“这小子嘴可真硬，我倒看他能扛多久！”那警察还没说完，就举起警棍直杵到他的胸口，齐天好像眼前一团亮光，随着轻微地啪啪声，一阵剧痛发散到整个大脑，甚至整个身体，然后深入骨髓，眼前已经是漆黑一片，他想大叫，但连叫喊的力气都被阻挡在喉咙里……

　　八月四日。
　　白色的建筑物在夜幕之下似乎飘忽不定，恍若天降之物。一个便衣警察提着宵夜不紧不慢地走进院内，一股消毒药水味扑面而来。
　　人人都说医院是一个晦气的地方，布满气息的地方，绝望，悲伤，害怕，但是，当它迎来一个个新生命的时候，一切又是那么的令人感激。
　　即使已入夜，偌大的前厅，宽敞的走廊，也满是凌乱的脚步和刻意放轻的谈话声。
　　说实话，刚入职的年轻警察从来不敢一个人去医院。怕那白色的大褂和那蓝色的围墙，还有哪个医生和护士的嘀咕，万一，他们说的是，“让他回去吧，没有什么留院的意义了”。然后，周围，全是陌生的，同情……
　　便衣警官摇了摇头，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怕死还怎么配做警察？
　　“吃过饭了吗？我来交接班，”便衣推门走了进来，“她还是什么也不肯说吗？”
　　睡意朦胧坐在床边的女警官睁开了眼睛，慌忙紧张地看了眼床上，女孩还在老老实实地睡着，于是轻嘘了一口气。
　　相比昨天刚送来的时候，女孩的挣扎与哭闹，哑着嗓子不省人事的少女总算安生了许多。
　　当护士小姐给她抽血的时候，她能把已经扎进身体里的针头挣断，他们就知道，这个丫头不简单。
　　“不止拒绝沟通，她还滴水不进，抵触体检。那个变态可真够绝的，把这小东西调教得是服服帖帖，整个一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男便衣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到现在为止，快一天一夜了，他们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这丫头比杀人犯都难以对付。女孩眉头紧蹙着，指甲紧握着床单，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像一只受了伤危险的小兽。
　　昨晚，他只记得他看了一眼少女噙着泪水的眼睛和微微发抖的嘴唇，脑袋里“嗡”的一声，然后就用身体挡住了赶过来按住她的医生护士们，“扑通”摔上了病房的门。为什么这么做？他不知道，这个女孩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男警官不敢承认自己也被这单纯脆弱的少女所吸引，“这个女孩，实在太可怜了，真是让人同情。”
　　女警轻蔑地笑了一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不定还是这丫头心甘情愿的呢。”
　　“你别这么说。”便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这丫头的一生算是毁啦，遭人侵犯，还怀上犯人的种，现在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换了别人早就羞愧到自杀了……这点来看确实她挺可怜的。”
　　便衣默然：“你休息吧，今晚换我值班好了。”
　　“那就拜托你了，”女警官从衣挂上取下警服披在了身上，临走之前还不忘瞪了眼女孩那在她看来格外狐媚的小脸，“明天早上我再回来，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