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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开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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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面对安妮可,没有一点办法!
无处可去。所以齐天站在街心公园河边的桥头上曝晒了一整天。手臂上的伤口结了痂,阵阵发痒,他就一块一块地把那痂抠出来,直抠得鲜血直流,完事了挤一挤,那血就连成了珠子一滴滴滚落在河水里。奇怪,怎么一点都不疼呢?还以为伤口疼一些,心就不那么痛了呢。
那些纠缠,痛楚,五脏六腑各自用着力气,绞动在一起,不断地施加着一个十八岁少年难以承受的力量……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齐天乱七八糟地想了好多事,想起了他和安妮可的第一次见面,想起她对他说,我打小就最崇拜齐天大圣了,想起她往他的伤口上吹气,打绷带的样子,想起她抓住他的衣裳问他,我可以亲亲你吗?……想起小骗子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他依旧乐得像个傻子。
回过神来已是黄昏,齐天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身上一阵阵地发冷,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家走。好几次,齐天都有个幻觉,安妮可正趴在爬满爬山虎的窗棂上,向他招着手,说着,大圣,你回来啦?
然后,他看到窗边,没有人。床上,也是,厨房,也是。浴室,也是。
他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安妮可!”
没有声音,没有人影。换好的床单整整洁洁,她的衣服也不见了。
恍惚之间回到了一年以前,第一次独自面对冰冷冷的家,那种寒意,深入骨髓。
“我最讨厌事儿了结得不清不楚,”齐天打了个哆嗦,喃喃地说,“全,完,了……”
五月五日。
齐天很不正常,刘理子是酒吧里第一个发现的。周末的红酒趴,刘理子看见了齐天,他端着满筐子的空酒瓶,踉踉跄跄往后门走。不知道是不是站在阴影里的缘故,刘理子觉得他瘦了好多。那时刘理子正陪着一伙挺重要的客户,从头到脚都是昂贵的行头。刘理子冲他笑着摆手,可齐天却置若罔闻。这让刘理子有点不高兴,但是这点不高兴她是绝对不会表现在脸上的,她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给她的客户一一敬酒,聊得火热。
等客人们尽兴之后有说有笑地打道回府,刘理子走出后门走近齐天呆着的地方,奇怪他一直没有反应,她走进阴暗,才发现,齐天已经靠着墙歪在台阶上,睡着了,睡得很香。那么嘈杂的环境,他还是睡着了,不知道因为什么累成这样。
实际上,这些天,齐天一直在失眠。
看着齐天熟睡的小脸,刘理子的胸腹涌起了一阵温情,她慢慢贴近了齐天的脸,看着他细致秀气的小小脸庞,那长长睫毛像一把小小刷子,刘理子轻轻地吻在他的眼皮上,然后立刻离开,齐天没有醒,刘理子停了一下,眼光落在了齐天的嘴唇上,慢慢地吻下去……
齐天做了一个美梦,梦到安妮可在亲他,轻轻的,温柔的嘴唇印在他的嘴唇上,舌头似乎想要探进他的嘴里,但似乎又犹豫了起来,齐天张开了嘴巴,迎了上去,安妮可的吻激烈了起来,舌头探寻在他的唇齿之间,齐天也回应着她,吸吮着,任由那激烈的吻延续着……
刘理子的脸奇异地通红着,心潮澎湃。如果以前,他对齐天还停留在“上心”的阶段,那么今天她彻底确认了,她喜欢齐天,那个拥吻过后,她想拥有齐天。只是,放开他后才发现,他居然还在睡。恋恋不舍亲了他的脸庞一下,过会儿才慢慢摇醒了齐天。
“我怎么睡着了?糟了,什么活都还没干!”齐天挺直了腰,郁闷地说。
刘理子揉了揉他的头发,笑了:“太困了吧?”
“哦,谢谢你叫醒了我,”齐天仰着头接触到她炙热的目光,然后赶紧转移了视线,站起身,又扭头回来,说:“我先去忙了啊。”
齐天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有些抓狂。
五月二十四日。深夜十点。玛丽酒吧。
“来来来,服务员。”一个老板模样大腹便便的客户摆了摆手。
齐天置若罔闻。
“哎,你!怎么做事的呢?给我过来!”胖子急了,不耐烦地拍打了两下桌子。
“老板,来点什么?”齐天终于回过神来,“啤酒?香槟?还是威士忌?”
“给我来个小妞儿,”男人伸出胖手指了指坐在吧台旁一个窈窕而修长的女人背影,“就她这样的。”
“她?她可不卖。”齐天转身要走。
“不卖?我看她坐你那儿聊得挺欢的呀,那么会笑,不是店里的小姐还会是啥?”胖男人五根指头反复敲打在冰冷的水晶桌面上,真让人烦躁。
“她是客人,是高级客户。”齐天斜着眼看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高级ji女吧?穿得那么风骚,我敢打赌,那女的里面肯定什么也没有穿,嘎嘎嘎——”
“你妈的!”齐天破口骂道。
……
刘理子正和一个帅哥猜拳,两只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呀,飞呀,嗯啊……舞池对面就吵起来了,是谁这么扫兴。
“谁呀?”她没好气地问。
“刘小姐,那是齐天,跟人打架呢。”
“什么,他又被人揍了?”
“不是不是,他把别人揍了,开瓢了!”
呦呵,齐天,长本事了!
刘理子站起身,居然还挺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打人自己都乐了。
她到的时候,被打的那个已经被送往医院了,齐天手垂着,头颅深深埋在臂膀里。酒吧里的人没怎么散,有个桌子附近一堆碎啤酒瓶子片儿。笑面虎看见刘理子,立刻走过来说,“没事了,我叫伙计送那人去医院了。”
“怎么回事儿啊?”刘理子搔了搔眼角零碎的刘海。
“好像那个挨揍的跟齐天问价来着?”
“问价儿?问价就揍人?人家不问价钱怎么消费啊。”她感到莫名其妙。
“不是,”那主管看她心情不错,多嘴了一句,“那主儿眼瞎,跟他问您多少钱一个晚上。”
刘理子愣了一下,随即狂笑。
齐天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他都听着。刘理子看够了这一个月来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就是失个恋吗,至于这样少半条命似的?
然后,笑面虎顿了顿,“他二话不说就抡起酒瓶砸人头上了,够重情重义吧?”
刘理子愣在那里,好久没动。
晚上。老树芽私房菜。
“走啊,这顿我欠你的。”刘理子熄火准备下车,齐天坐着没动。
“我吃不下,要不……”他瞅了一眼,“你折现吧。”
“不行!要不现在吃,要不就没了! 折什么折!”
这次他乖乖下了车。上楼的时候,他突然问:“刘理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她愣了下神,回头看着他说:“你丫这是什么话,跟我把你怎么着了似的。”
他笑了一下,笑得刘理子有点眩晕,毕竟这个小她快十岁的大男孩,笑起来还是挺养眼的,让她止不住想要睡他的冲动。
他大概是真不怎么饿,刘理子倒是挺怀念他吃锅贴那时候狼吞虎咽的样子。
“你们真能糟,一棵白菜七十块,一碗硬点的粉丝好几百,一个大点儿的蘑菇……”
“你等会儿,”刘理子打断他,“你不会真以为那是粉丝白菜吧?”刘理子嘴角一阵抽搐,我辛辛苦苦点的燕窝鱼翅啊,居然成了粉丝白菜了。
“不是么?”
“当然不是了!”她没好气地说:“早知道还不如带你吃烧饼夹肉呢。”
齐天两眼放光地说:“对呀,那个好。”
她给了他俩卫生球,鄙视你个乡巴佬。
等车停在他家楼下的时候,刘理子望了望围墙里面的景色,一片漆黑,“你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么?”
“嗯。”
“他们呢?”
“随风而逝了呗。”齐天特文艺地说。
“对不起。”刘理子拿不准他说的随风而逝里面包不包含安妮可。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我宁可一生下来就是一个人,宁可谁也没有闯入过我的生活,如果什么都要得到了以后才失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一无所有。”
合着风,他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感情,也许他沉浸在回忆里,脸上带着笑容吧。
刘理子不是很明白那种感觉,也不好插嘴。
他转过头,笑着说:“谢谢你请我吃燕窝,鱼翅。”
她一愣,原来他都知道。
他转身推开了车门。
“齐天?!”猛然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刘理子拉住他,他扭过去,掰正他的脸,在月光下,原来他已泪流满面。
他抬起眼睛哽咽着说:“一个人活着……太辛苦了……就快坚持不下去了……有时候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跟着爸妈一起死……”
不知是什么冲动,刘理子突然一下子把他搂进了怀里!
“你还有我呢,怎么会是一个人?”她这话的时候,脑海里什么也没想。之后,这份冲动让她惊诧,要知道,她早已经自觉泯灭冲动了。一个人,毫无追求地活着,肉麻当乐趣,龌龊过日子的时候,再麻木,也会空虚的。她追求这份满足,可能很久了。
齐天不可置否,只是微微咧了下嘴角。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她鼓起了勇气继续说,“我可以让你的人生从此没有灰色,五彩斑斓。”
他没有抗拒,也没有认同,僵持了的时间,宛如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他不以为然地说,“有钱了不起哦。”
刘理子呆住。
“再说我也不想傍富婆。”齐天自嘲地笑了。
“你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她瞪大了双眼。
“不在意啊。我在意的是别人怎么看你,你的家族怎么看你,你的朋友怎么看你,你的手下怎么看你。”
“我明白,我们并不合适。可是,放眼全市又有几个男人跟我合适?说实话,我的地位让我尴尬,让我从来没有过和人共度一生的想法,但是今天晚上,我的感觉告诉了我只要你!”
不切实际的浪漫!
“刘理子,现实一点吧。你会有一个圆满的人生,但参与你人生的那个人绝不会是我。”
“可我已经爱上你了,”刘理子抬起眼看着他,固执地说,“为什么你要制造那么多障碍?”
“你还是不明白,”齐天没有一丝喜悦,只是说,“障碍不是我制造的,障碍本身就是障碍。”
刘理子一直盯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但五脏六腑却像是被绞在了一块儿。
齐天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开了。
“你说的障碍,我他妈拆了它!”在一阵头痛欲裂之后,刘理子终于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