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耶路撒冷》硅谷的颖颖

7、第七章

　　早上，夏鱼站在镜子前轻轻地抹上口红，最后一次端详镜子里的自己。她的心里，依旧觉得今天去参加约瑟的家庭聚会不是一个好的主意。这一刻，夏鱼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约瑟观念上的不同。作为一个女孩子，当自己出现在一个正在和自己暧昧的男人家的长辈面前的时候，夏鱼很在意自己的身份。一个已婚的男人，突然一天带一个陌生的异国的女子出现在自己家的家庭聚会上，这会不会感觉怪怪的。可是约瑟仿佛完全没有理会她昨晚的暗示，是他粗心，还是他对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她不知道。
　　她依旧觉得自己很蠢。二十八岁是一个应该积极筹划把自己嫁出去的年纪。和一个已婚男人暧昧，在等待、迷失和痛苦中消磨自己的青春是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干的事情，绝不应该也不可能是夏鱼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都市女性向往的未来。夏鱼在这一刻突然想逃走，逃回中国去。
　　可是在爱情面前的懦弱仿佛是女人的专利，而且这项专利与年纪和阅历无关。所以当约瑟在门外按响门铃的那一刹那，夏鱼那颗想逃走的心做了一个180度的回转，奔向了那份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的爱情。
　　约瑟的叔叔家住在海法。当汽车一开进他叔叔居住的别墅区时，夏鱼就立刻感到眼前的绿色茂盛了许多。虽然约瑟已经告诉过夏鱼，他的叔叔很有钱，可是当夏鱼走进这座漂亮的小洋楼时，还是被它的别致精美惊呆了。在中东水比油贵的以色列，他叔叔的小别墅被一条清澈见底的人工小水渠环绕着，每隔几步，就是一座小小的设计别致的喷泉。小水渠被两排地灯装饰着，即美观又成为实用的路灯。穿过一个满是绿树鲜花的大庭院，约瑟的婶娘正站在门口迎接着他们。婶娘很和善的样子，看得出来年轻时一定很美丽。她拥抱和亲吻了夏鱼，让夏鱼感到一份来自家人的关怀。
　　走进屋里，偌大的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客厅正中间的沙发上，显示着他们在这个家里的权威和地位。男男女女的年轻人散落在客厅的各处，慵懒悠闲地聊着天。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后院的游泳池边嬉戏，快活的嬉笑声传遍整个屋子。这个一个大家族的聚会。
　　夏鱼和约瑟在婶娘的陪伴下一走进屋里，一个小男孩立刻从沙发上的一个老人怀里挣脱开来，快活地叫着：“约瑟叔叔，约瑟叔叔。”向他们冲过来。可是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了夏鱼，猛地刹住脚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夏鱼。
　　约瑟蹲下身子，张开双臂，说：“雅克，不过来抱抱叔叔吗？”雅克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下子冲进约瑟的怀里，然后从约瑟的怀里探出头偷偷地看夏鱼。
　　雅克一身犹太教的打扮。他一身黑衣，一个小小的黑帽子扣住他的头顶，两条金黄色的鬓发并不长，只垂到下巴处。他的眼睛大大的，五官却很小巧精致，配在一张小小的脸上，可爱极了。夏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外国男孩子。
　　夏鱼伸手想摸他的头，夸他可爱。可是雅克躲开了，说：“对不起，我们不能接触异族的女人。”
　　客厅里的所有的人都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约瑟拍拍他的头说：“你才五岁，还不算男人，没关系的。”夏鱼有点尴尬。
　　婶娘在一旁说：“唉，这都是我的错。”
　　约瑟在一旁解释说：“雅克的爸爸是我的堂兄，就是婶娘的大儿子。很多年前留学巴黎，学习时尚设计，认识了一个巴黎女孩。那个女孩，哇！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他们要结婚，可是我婶娘说，那个法国女孩必须跟我堂兄回以色列，直到她学会了怎样做一个犹太人的妻子之后，两人才能结婚。于是他们回来了，谁知道，两人双双加入了正统的犹太教，成了坚守犹太教规的忠实信徒。要知道他们之前是搞时尚设计的喲，现在却整天只能穿一身黑色。”
　　婶娘在一旁接着抱怨：“现在我如果在家里穿牛仔裤，我的大孙子就拒绝拥抱我，他说我的衣服不正经，不适合奶奶的身份。我的儿子以前最喜欢我烤的蛋糕，现在给他做了，他动也不动一口，说这不是KOSHER（清真）的。天啊，当初让他们留在巴黎就好了，我不喜欢他们现在的样子——怪怪的。”婶娘趴在夏鱼耳边不停地说，仿佛夏鱼是一个她熟识了很久的小辈，可以随时拿来听她的满腹牢骚。
　　“妈妈，我们现在很好。我们感到很幸福很平静。”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夏鱼转身看，一个犹太长老模样的人站在他们的身后，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美丽的女人，一身黑色的衣裙也掩不住她法国女人特有的浪漫气质。不用问这就是雅克的父母、婶娘的长子了。
　　婶娘的脸上有气不打一处来的神色，对夏鱼说：“你想喝咖啡还是茶，我泡的香料茶很美味，只是他们没有福气受用了。”
　　夏鱼赶快说她要喝茶。婶娘转身去厨房沏茶，嘴上还在小声地唠叨：“我的儿子在我的家里只能喝水，连茶都不能喝，这是什么道理……”。众人都假装没有听见她的抱怨。
　　约瑟向身后的男人伸出手说：“迪亚克，好久不见了，你好吗？”迪亚克将约瑟拉进怀里，拍拍他的背说：“约瑟，你多久没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美国找你了。”
　　约瑟说：“对了，忘了介绍，这是夏鱼，我的中国来的美丽朋友。”迪亚克向夏鱼点头说：“很热烈地欢迎你，可是很抱歉，我不能握你的手。”夏鱼摆摆手说：“没关系，我明白。”迪亚克的妻子向夏鱼走了一步说：“你好，我叫苏菲。很高兴认识你，你可真漂亮。”她的英文带着浓浓的法国口音，配上她玲珑精致的面庞，即使她全身上下都裹住黑衣里，依旧让人感到她的魅力十足。她把夏鱼拉进怀里，拥抱她，亲吻她的脸，对她说：“欢迎你。”夏鱼有点不知所措地说：“我以为你们不能接触异族的女人。”苏菲说：“我们是女人，没关系的。其实犹太人也很热情。”
　　“嘿，你们就把我们三个老家伙凉在一边吗？” 一个坐在沙发左手边的老人喊起来。
　　约瑟转身笑着说：“罗伯特叔叔，谁也忘不掉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夏鱼，从中国来得。”
　　“你好啊，中国美人儿，你一进来我就感到蓬荜生辉了。” 老人站起来，示意夏鱼走到他身边去，然后拥抱她，亲吻她。
　　“这是约翰，他就是这座大房子的主人。” 罗伯特拉着夏鱼的手，继续给夏鱼介绍说：“他比我大很多喔——24个月——已经老得要进棺材了，不像我们，我们还是年轻人。”夏鱼笑着和约翰握手。约翰对罗伯特的打趣故意作出生气的样子，对夏鱼说：“别听他的，这个家族里，要说英俊还得说是我……”
　　“谁承认你最英俊啊! 你也不害羞？”罗伯特在一旁不服气地喊。
　　“怎么不是我最英俊啊！你的老婆有我的狄娜美吗？我不英俊的话她能嫁给我？” 约翰反驳说。
　　婶娘狄娜端着一个银制的茶壶和几个茶杯走过来，笑着对夏鱼说：“你快请坐下吧。他们两个人呀打了一辈子的口水仗，两个退了休的老家伙，现在啊，就剩这点乐趣了。”罗伯特还想抗议，坐在中间的老人看了他一眼，罗伯特立刻就不出声了。
　　坐在中间的那位老人站起来，微笑地看着夏鱼，伸出手来，说：“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叫大卫，是约瑟的爸爸。”夏鱼赶快握住了大卫的手，因为是约瑟爸爸的原因，她忍不住抬头端详这位老人。
　　大卫很高大，精神矍铄，他一头银发，一双蓝绿色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世间的一切。当他微笑着低头看着夏鱼的时候，夏鱼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一双聪慧的眼睛，是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他似乎一眼就看透了夏鱼的内心，看清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领会到了她对约瑟的爱。
　　夏鱼的眼睛开始四处找寻约瑟的身影，可是约瑟却偏偏不知了去向。夏鱼觉得她此时比两天前独自一人应付一个大型的国际投资会议还紧张。
　　幸好大卫很善解人意，不停地和她说话：“我们可是一个大家族。那边几个是罗伯特的儿子和女儿，外边跑着的是他们的孩子们，罗伯特的孙子们。这个是约翰的女儿，尼利，她的孩子们在楼上。约翰的大儿子迪亚克，你已经见过了，还有他美丽的妻子。他们的孩子们今天要上宗教方面的课，没有来。喔……只有可爱的雅克在这里。” 大卫指着客厅里的人向夏鱼介绍，众多的名字让夏鱼无法一一记住，她向每一个陌生的脸微笑着点头示意，而约瑟的这些堂兄弟堂姐妹们也纷纷回头向夏鱼点头示意。可爱的雅克再次扑倒在大卫的怀里，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夏鱼，向她微笑。夏鱼看得出来他已经喜欢上了自己，可是太害羞不敢到夏鱼跟前来。
　　大卫似乎看出夏鱼有些拘束，对她说：“跟我来，我带你参观一下这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