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棒与百响炮》五天七夜

113、偶像演员与恐惧

　　余光启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不知所措，明明事情的主导权在他手上，层层的无力感却几乎要将他围杀。原本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找陆晗光寻求安慰，寻求解决的方法，可现在问题就出现在他们之中，想来陆晗光应该也痛苦万分吧。都是自己不好，如果能够早点和陆晗光说清楚，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又或许自己一直都在拖延，都在明知故犯，都假装陆晗光没有越过那一条模糊的分界线。

　　是自己不好。不是没想过陆晗光对自己抱有怎么样的遐想，只是不敢多想。和自己的发小躺在同一张床上，再继续深究下去，居然从抗拒变成了厌恶。余光启就是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想想也觉得可笑，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亲密好友，就因为是人都会产生的感情而变得让人厌恶，美好的东西有时候也能把人伤得体无完肤是吗？

　　他该去找霍骥野吗？可冷静下来想一想，从答应霍骥野尝试交往到现在，余光启的脑中闪过不止一次两人缠绵的画面，这是无法否认的。陆晗光说的没错，他该内疚到死，没有一个经纪人能够不求回报的做到陆晗光这样的地步。

　　可这不代表他可以答应。更该死的是，拒绝陆晗光的一瞬间，最先出现在余光启眼前的是一个破碎了的唱片梦——如果他足够无耻，仍然可以发行它，实现自己的梦想，真那样的话，余光启会恨死自己的。

　　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一个装傻充愣，玩弄别人感情的人，那个人竟是自己。如果是演戏的话，余光启还能在结尾的时候受到应有的惩罚，听观众们说一句“大快人心”，那样的话即便是最坏的角色，也能够释怀了。

　　可他没有。

　　陆晗光用一张唱片戳破了余光启自己创造的美梦，被保护多年的自己，终于从一个侧面看清了现实的残酷。

　　再继续下去，余光启一定会受不了的。“骥野，你现在在哪里。”

　　“我马上就回来了，带了你最喜欢的糖葫芦，你在家吗？”

　　“我刚打算回家，还在南安路这边……”

　　霍骥野心里咯噔一下，南安路，去了“甲虫之屋”吗。“看来应该是我先到。”

　　“恩。我尽快。”太好了，余光启可不想一个人面对一切，傻傻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像个被掏空一切情感的木偶，一秒钟都不想。

　　“你终于回来了！”霍骥野出现的一瞬间，余光启几乎是从沙发上被发射出去的。他迫不及待抱住霍骥野，“不是说好了你先回来的吗。”说完这一句，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余光启一直都没有再表示什么。

　　霍骥野被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在“怎么了”三个字石沉大海，捞不到任何回音的时候，他也只能木讷地拍拍余光启的背，当做是无声的安慰。天知道他手上的东西还来不及放呢。“光启，先让我把东西放了……不然，我买了糖葫芦，你要不要先吃？”

　　余光启抱得更紧了，那意思就是，不要。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对了，后现场今天晚上就会播了，边看边说？”

　　“其实今天我去录音了，去的还是甲虫之屋，每个歌手都梦寐以求的录音圣地。”

　　“那很好啊，录了几首歌？”霍骥野实在装不出事先不知道的兴奋了。

　　“三首。”

　　“出EP？”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余光启推开了霍骥野，弄得霍骥野莫名其妙。“现在不是我出不出歌的问题，问题是……”

　　霍骥野怎么也料不到陆晗光会选择这个时候告白，“录歌状态不好被制作人骂了？”

　　“我好害怕，骥野，我好害怕”，余光启搓了搓脸，“问我问题。一直问，一直问……”

　　“这么突然？我……”

　　“问呐！”

　　“现在几点？”霍骥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

　　“十点二十八又……四十三……四十六秒。继续！”

　　霍骥野搞不懂了，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现在几点？”

　　余光启对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却那么上心，“十点二十八分五十六秒。继续！”

　　“现在几……”虽然不知道余光启在玩什么，几次之后应该也会厌倦吧。

　　“换个需要思考的，让我整晚整晚睡不着的，翻来覆去都在想的那一种。”

　　“你和陆晗光怎么了？”不是霍骥野直觉敏锐，而是余光启翻唱的原因就只有少得可怜的那几个而已。

　　终于，问题回到了最初的，最难解决的那一个。余光启放弃抵抗了，“晗光说他喜欢我。”

　　周围陷入了安静，霍骥野能够感觉到从余光启口中呼出的长长的叹气声，正撞击在自己身上，碎成两截，可就是发不出声音，反抗的、愤怒的，振臂高呼的，任何一种都好，可任何一种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也许是受录制影响，霍骥野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想要杀死藏匿在自己身上的幽默细胞，他自以为轻松地说了一句，“那很好啊，证明你很有魅力。”

　　换做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吧，何况是霍骥野。余光启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霍骥野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让余光启去沙发上休息，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纸袋，“没什么，我是想说，不然你先来一串糖葫芦？对了，我们的节目开始了，几频道来着……”霍骥野懒呗地逃窜到电视机前，一边换台一边在心里默念：怎么还不是，怎么还不是。

　　谢冠黎感受着这一切，嘲讽道：你自己听听刚才说的是什么蠢话，当模特的都像你一样迟钝的吗，陆晗光告白了，余光启拒绝了，思绪混乱，作为男朋友的你非但不会安慰，还讲起冷笑话来了。行不行啊，不行我上。

　　霍骥野：你别说话。

　　“陆晗光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

　　谢冠黎：零分。

　　余光启的眼泪下来了，眼眶开始变红，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却换来接连不断地打颤。霍骥野之前待在模特圈里，哪个不是自视甚高，自信爆棚的主，只有在出现极大失误的情况下，个别模特才会失声痛哭。即算这样，霍骥野还毫不在意呢，哪里碰到过余光启这种情况。“先别哭了。”

　　“骥野，我是不是特别不是人，虽然晗光没说，但是其实我知道的，晗光对我比一般人都要好……没有人会迟钝到这种地步，我是不是特别……”

　　“你很特别，这就够了，不需要后面的那些。”霍骥野摸摸他的脸，顺便擦掉了眼泪。

　　“晗光对我那么好，可是我却……我真的很讨厌自己。其实我是知道的，换做是你，你也一定能感受到的吧，哪有一个经纪人在拿下金牌经纪人的奖项之后，推掉了公司所有的安排，偏偏只带我一个人的，还有，还有他……”

　　霍骥野听余光启说着大家心照不宣的话，别说霍骥野认识余光启没多久都能感受得出来，就是陆晗光自己的圈子里，几个熟悉的朋友也都看破不说破了吧。“我知道，不哭了，不哭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其实在一段关系里，是有对有错的吧，或者是，总有一个人错得多一些，愧疚得多一些，你说是吧，骥野？”

　　“说这么多，不像你啊。”霍骥野朝着余光启的头顶看了看，又来回踱了几步，“真是你的脑袋想出来的，没借鉴几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