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与系统》星落满河灯

110、无关篇11

　　梁山伯察觉到马文才原本周身的焦躁不安渐渐散去，整个人的气场开始沉淀下来。他微微一笑，这马文才果然不能小觑。一个乡邻口中的混世魔王都有这种城府，看来这鄮城果真卧虎藏龙。

　　梁山伯放下手中茶杯。瓷器与木头撞击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马文才，对上梁山伯的视线，他笑笑：“梁公子可是心有疑惑，在下如何会知晓那日与你惜别的男子祝英台其实是女儿身？”

　　梁山伯示意他说下去。马文才一口喝干茶，有些嫌弃这种文人雅士用的茶杯太小，半点不解渴：“我五年前随父亲到上虞县拜访叔父时，与祝家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先前只是觉得眼熟，后来听到那人说起自己是上虞县祝家的，这才想起是谁。”

　　梁山伯不动声色：“哦？兄妹之间长得相似也是极有可能，为何祝贤弟一定就是祝家小姐呢？”

　　马文才笑了笑：“祝家几个哥哥我此前都见过，俱是一表人才。可那几个哥哥早已成年，短短三年不止换了模样，身材个头都变了怕是不可能吧？而且，说来丢人，我幼时曾与祝家小姐打过一架。那时我总被人误认做小姑娘。我去上虞县拜访叔父时在街角不小心与男儿打扮的祝小姐撞到一起，因祝小姐也认错了我的性别，我便当街与她打了一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两家在一起说道时，才互相知道了身份.......”说到这里马文才脸色微红，不管怎么说，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女人就是不对。

　　梁山伯为他斟了一杯茶，看他又一口喝掉，突然问：“昨晚，山伯听马公子说，我是那个化蝶的梁山伯，不知马公子此话究竟作何解释？”

　　马文才手一抖，差点没呛到自己。他咳嗽几声，尴尬的说：“是我喝多了酒，随口胡诌的！”

　　看着马文才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梁山伯笑而不语。马文才觉得这个人与传闻中的书呆子一点不一样。也不知梁山伯究竟信了没有.....这种鬼话，反正换成他肯定半点不信，说什么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梁山伯知道了祝英台的真实身份后，依旧每日四处拜访名士，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倒是让马文才有点着急上火。眼看老婆可能要被别人娶走了，还一点不着急，他不知道该说梁山伯究竟是沉得住气还是真的愚钝。

　　这几日，马老爷命他准备东西去上虞县拜访自己叔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上虞县祝太守女儿待字闺中，两家有意结亲。马文才急吼吼去找梁山伯时，他正看书。听到马文才火急火燎冲进来就为此事，梁山伯只是请他坐下喝茶。

　　马文才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喝了几杯没滋没味的茶，最终咬牙切齿的问：“不知梁兄究竟作何打算？”

　　梁山伯总算舍得放下书了，面对马文才控诉的眼神，他温润一笑：“只是两家有意结亲，尚未正式换名帖，马公子何必着急上火？喝杯茶祛祛火气罢！”

　　马文才自问没有梁山伯如此好修养，若是他中意的女子马上要跟别的男人相亲，他一定想办法截胡了！最终坐不住的马文才硬是拉着梁山伯一起出门去挑选物品，当做上门拜访的礼物。

　　东西准备好后，马文才便按照马老爷的安排，带着礼物乘坐马车到上虞县拜访自己叔父，顺便小住几日。路上马文才吩咐车夫调转马头，绕到梁山伯暂住的地方带上他一起前往上虞县。

　　梁山伯不动声色看着马文才忙前忙后的张罗，似乎对他能否与英台共结连理十分在意。这是为何？明明此前除了亭子中的一面之缘外，他们素不相识，硬说起来，他与英台的相识也不是件愉快的事儿。明明不关他的事，他却如此上心怎么看怎么怪异。这是为何？梁山伯不信马文才说的只是不想与祝英台成亲。若是他马文才铁了心不同意，依马氏夫妇对他的宠爱，当不会硬逼着他娶英台。

　　莫非他与英台之间究竟如何会对马文才有什么影响？可他们素昧平生，如果不过君子之交，又怎么会影响到马文才？

　　梁山伯实在好奇，这才跟着马文才一起胡闹。

　　马文才的叔父对自己这个十分有个性的侄子记忆尤深。当年马文才与祝英台打的当街斗殴一事儿现在都还是他与祝太守之间的笑谈。两家交好，按辈分祝英台还要喊他一声伯父。祝英台自小便博览群书学识不凡，谈吐修养与普通女子大不相同，胆识也非普通闺阁女子可比。马文才性子跳脱不服教化，他们舍不得教训他，便想着为他寻一个妻子日后约束他。这祝英台在他们看来，正是马文才的良配。

　　祝太守虽有意与马家联姻，却也不想堵上女儿的一辈子。若非这马文才到边关混了个七品校尉，想要娶他女儿一事自然还要再议。

　　祝太守满意的看着跟着马叔父身后的马文才。若非曾有过几面之缘，现在他怕是认不出眼前人便是曾经的混世魔王马文才了！马家的心思他也揣摩到一二，马家后院简单，没那些乌七八糟的糟心事，马文才也洁身自好，这让他对马文才的印象好了不少。

　　马文才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听祝太守与自己叔父叙旧。眼看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渐渐将话题往定亲一事儿上引，马文才有些着急。他此行临走前，马夫人认真叮嘱他好好表现，争取将祝英台娶回来。

　　马文才心中不愿，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让马夫人误会了他不喜盲婚哑嫁。马夫人谆谆教诲，要马文才放宽心，他们不会害他。马文才有口难言，只能表面答应，转身就将梁山伯一起带上当做挡箭牌，打算关键时刻若是梁山伯还不采取行动，就干脆自己点破算了。

　　眼看祝太守似乎对他很满意，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亲切，马文才急出了一身白毛汗，他给一边老神在在的梁山伯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开口。

　　梁山伯这几日并未真的如表面般冷静自持。同窗三年无话不谈心有灵犀的至交好友突然成了个女子，任谁都淡定不能。其实，他与英台同窗三年，一直将彼此引为知己，英台既并未点破，想来并不想落下攀龙附凤的名声。这马文才好像误会了什么，以为他是个穷困的穷书生了，旁敲侧击的说如果需要他可以帮忙。其实，这样一个虽然聪明，但是心思单纯的人很值得托付终生......只是，他到底有些在意。

　　梁山伯微微一笑，起身拱手行礼：“晚生梁山伯，乃会稽山阴人士，曾与祝太守家的公子祝英台一同于会稽游学。今日特地随马公子一同前来，除了拜访祝太守，还想顺路拜会下故人！”

　　原本与马文才叔父相谈甚欢的祝太守听到他的话一惊，脸色的有些僵硬。他有意与马家联姻，今日马家也遣了马文才前来，当是也有此意。他原本以为这个一同前来的年轻人是马文才的朋友，虽然礼遇却并未放在心上。可现在他与马家联姻一事尚未敲定，倒是先冒出个曾与英台同窗的山阴梁山伯来？

　　祝太守仔细打量梁山伯。不同于马文才历尽风雨后的云淡风轻，这个年轻人浑身都是书卷气息，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刚刚交谈间他偶尔会插话，时机拿捏的分毫不差，也是出口成章之辈。只不知家世如何？他的英台喜爱读书，自回来之后便有了心事。祝太守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自己女儿这是有了牵挂？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是绝不允许自己女儿做出什么私定终身的荒唐事的！幸好英台并未僭越。

　　只是依旧出乎祝太守的意料之外，这梁山伯突然上门拜访故友，而且看样子与马文才有些交情。也不知英台一事马家知道几分？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失了马家这门亲家事小，坏了祝家女儿的名声事大！

　　马文才的叔父在马文才的眼神示意下不再说话，一边喝茶一边听祝太守考校梁山伯的才学。祝家在外游学的公子？他就住在上虞县，怎么不知道祝家还有尚未出仕的儿子？莫非是远方表亲？

　　祝太守虽然不乐意，可梁山伯前来拜会同窗好友，当着马家人他也不能翻脸将人赶出去，甚至不能表现出顶点异样。祝太守笑着吩咐下人带梁山伯到后院拜会九公子，马文才睫毛颤了颤，他总觉得祝太守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借着喝茶马文才挡住唇角的一丝坏笑，这麻烦事儿就丢给祝太守烦恼去吧！

　　梁山伯被下人引去去后院见自己的故友之后，祝太守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马叔父喊了他几声，祝太守回过神后歉意的说自己昨日公务繁忙彻夜未眠，一时走神着实失礼了。马叔父闻弦而知雅意，客套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便起身带着马文才告辞离去。

　　刚刚看文才的样子，似乎瞒着他什么事儿？！他这个侄子打小主意正，背地里到底在策划什么？特意带了这非亲非故的梁山伯一起所为何事？祝家游学在外的儿子？祝家......马叔父想起卧病在床几年的祝英台，心头狂跳，总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他将探寻的目光望向马文才，马文才肯定的点头：“叔父你想的那样！此事事关清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马叔父气急，举起手来对上马文才无辜的眼神又下不去手，最终恨恨的点了点他的额头：“当真半点没变，还是一点不让人省心！”

　　只是若当真如他所想，祝英台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文才无意，英台无心，两家联姻之事便只能作罢！只是到底意难平，看祝太守的样子似乎也刚刚知道，只是却不能如此轻易就放过祝家，马叔父不再言语，盘算着怎么能从祝太守手里多讨几分好处。

　　勾心斗角的事儿马文才并未关注。反正梁山伯家世非但不像故事中所说的清贫，反而也曾是世家大族，虽然自衣冠南渡后就落没了，底蕴却非他们这种地方乡绅可比拟的。而且梁山伯年后就要赴京赶考，届时有了功名在身，足以做祝英台的良配。马文才的心放下了一半。接下来就是梁山伯如何回家说服自己家人了。

　　拜别叔父后，马文才到酒肆中要了一壶好酒，自斟自饮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回到别院时，已是斜阳西垂，红霞满天。

　　梁山伯已经回来了。他坐在院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琴弦，马文才挑眉，梁山伯明显没察觉到他的动静，这是有心事？这种时候，怕也只与一件事有关，就是自己同窗三年的至交好友祝英台其实是个女儿身。

　　马文才清了清嗓子，梁山伯回过神，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回来了。”便不再做声，垂眸专心弹奏曲子。

　　马文才倾耳凝神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曲子。莫名叹了口气，都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他对音律一窍不通，这辈子都当不成谁的知音了。马文才姿势不雅的席地而坐，敲着矮桌也不管是否合拍，自顾自唱起了现代听过的古典歌曲《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斯雨雪靡靡
　　知我者 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知我者 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天地悠悠我心久久
　　此生绵绵再无他求
　　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来世他生来世他生无尽无休
　　知我者 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

　　古代生活实在无趣，而他虽然说话做事十分跳脱，却极少提起未来的事儿，更未曾将现代那一套在这里表现出来过。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规则，未来那些东西大部分都不适合这个社会。他在这个世界除了参军并想办法找出了青霉素，并未再做别的事情，更多时候，他都只是别人眼中一个游戏人间的普通世家子弟。

　　马文才唱起歌时，梁山伯失笑，这马文才果然不通音律！看马文才唱的兴起，出乎梁山伯意料的是他的歌喉还不赖。梁山伯一时兴起，就着他的调子弹奏了一曲。

　　今日他与祝英台相认时，只觉得心头浮起万千感慨，却如一团乱麻般不知如何是好。两人一起拜师一起学习，同吃同住，除了引为知己外，英台还是他心中的好兄弟。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英台一副女儿家打扮出现在他面前时的那种震撼依旧让他失了态。任他再如何泰山崩于面前而面色不改，也无法淡定的面对此事。

　　马文才唱完因为口渴走了，也不管梁山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发呆。